不得不说方小舟手下的暗侍卫,个个武艺都不俗,这些人都是自禁军,宫廷侍卫中精挑细选出来的,有的还出自天子六军,跟着方小舟的时间久了,每个人身上都带着一股阴暗残酷的气息,他们杀人的时候面无表情,绝没有一点怜悯之心,和方小舟学来了一身折磨人的本事,可这不代表他们群战就很强。
宫廷禁军和天子六军号称是大隋最精锐的队伍,可第二次东征高句丽的时候,杨玄感在黎阳举兵造反,杨广仓促撤军,从辽东返回途经涿郡的时候,就是这支号称天下至锐的天子六军,硬是被燕山马贼刘季真从后面追杀了一阵,天子六军的后军几乎全灭,可以说这简直称得上奇耻大辱。
后军骑兵尽灭,战马都被刘季真抢走。得手之后的的刘季真充分展示出了他绰号一阵风那样的速度,带着劫来的战马一口气钻进燕山里。有此可见看起来极雄壮威武的队伍,战力未必就和他们的摸样成正比。
论走队列,估计天子六军才是天下第一吧。
红袍暗侍卫个人的武艺不俗,但方小舟毕竟不是军伍出身,他可以教那些暗侍卫许多狠辣的手段,却教不出绞肉机一样杀人的军阵战法。再看燕云寨这边那三百青衫刀客,在群战时候表现出来的战力绝对不是那些暗侍卫可比的。
青衫刀客每六个人组成一个梅花小阵,外面的五个刀客为梅花的花瓣,中间的一个则为花蕊,外面的五个人不断的交替位置旋转,只要红袍暗侍卫被卷进梅花小阵中,就休想再活着出来。每一个面对梅花小阵的暗侍卫,他们看起来正面只有一个人,可事实上他有可能面对的是六个人。
而三百青衫刀客则组成了一个大梅花阵,如果从正上方往下看的话,那一个一个小梅花阵旋转着,就好像大海上骤然出现的数不清的漩涡。小梅花阵在旋转,大梅花阵也在旋转,而那些红袍暗侍卫则一个接着一个被卷进漩涡中,再难出来。
一个暗侍卫的旅率自视武艺非凡,挥刀杀向一个小梅花阵,他刚冲到那小梅花阵前面,正对着他的青衫刀客一刀斩向他的头顶,红袍旅率举刀架开,刚要反攻,可正面对着的那青衫刀客却已经转向另一边,他只诧异了一下,下一个青衫刀客已经一刀刺了过来,红袍旅率手忙脚乱的闪开这一刀,再看时正面对着的敌人又换了。
他根本没有出刀反击的机会,只能一刀一刀的格挡。可是才挡了三刀,他骤然发现自己退不出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那旋转交替的青衫刀客卷进大阵里,此时他已经不仅仅是正面有敌,侧面有,背后也有。
噗的一声,他的后颈上挨了一刀,几乎将他脖子砍开,红袍旅率啊的一声惨叫,连忙回身,才转过来后背上又挨了一刀,他如陀螺一般随着小梅花阵转动,只片刻的功夫身上便挨了十三四刀,他倒下的时候脖子也断了,两臂皆落,小腹被一刀剖开,肠子一股脑挤了出来。
意识到了这大阵的可怕,残余的红袍暗侍卫开始惊慌失措的向后跑。只是这个时候,第二艘大船也已经靠了岸,自船上跃下数百黑甲劲装弓箭手,每个人手里都持了一张硬弓,背后还缚着三支投枪,左臂上绑了圆盾,箭壶斜挎在腰畔。
这三百名精甲弓箭手迅速的围成一个半圆,将红袍暗侍卫的退路阻断,随着指挥弓箭手那校尉一声令下,三百支破甲锥几乎同时射了出来,只听见嗡的一声弓弦响,羽箭在火把照耀下便如流星雨一般砸了过去。
向后逃遁的暗侍卫被羽箭覆盖,从外向里一层一层的被撕下来。只顷刻间,残余的六七十个暗侍卫便全部被射翻在地。
就在这个时候,嘉儿他们藏身的那条青楼花船也缓缓靠岸,几十个红袍暗侍卫的尸体被丢了下来,落水的尸体就如同下锅的饺子,不一会便沉入江中。浑身是血的盖幽被人搀扶着下了船,一队精锐的青衫刀客队列整齐的走了过来,他们刀缚背后,面容肃然。
遍地红袍死尸,只有一个白了脸色再也笑不出来的方小舟被团团围在当中。
“反贼!”
方小舟惊怒大喊道:“在江都行凶,难道就不怕被城防府兵发现,杀你们一个片甲不留!江都水师便在船厂不远,你们一个也别想走得了!”
他的高冠在躲避投枪的时候掉落,披头散发,状若疯癫。
大船船头,雄阔海站在那里看着那穿着大红色衣袍的疯子,面容平静,在他身边,两个亲兵各抱着六七支投枪,看向方小舟的目光倒是充满了戏谑。
“你便是李闲?”
披散着头发的方小舟以手中残剑指着李闲喝问道。
他眼睛瞪的极大,或许是因为极度的不甘,又或许是因为惊恐,所以表现显得格外狰狞。他看了一眼自己身边遍地的残尸,一股悲凉绝望在心中升腾起来。他实在想不到,远在东平郡的反贼,怎么就敢如此明目张胆的到了江都?皇帝可是在这里啊,江都水师至少有八百条战船,怎么就让反贼的大船靠了岸?
还有,此处虽然是江边,可是距离江都城并不远,城防的府兵不可能听不到动静,为什么到了现在还没有人来?江都城中有两万精锐府兵,还有陛下身边的天子六军,这些反贼怎么就这么大的胆子!
方小舟告诉自己,一定出了什么问题。就算城防府兵没有接到军令不能擅自出城,可水师呢,水师有按时寻江的惯例,怎么可能放过燕云寨的几条大船?
虽然想不通,但方小舟知道,今天自己只怕很难活着离开此处了,所以他不甘。本来是他占据着绝对主动和优势的,只略施小计便将燕云寨那些人的藏身之处挖了出来。路秀儿的尸体被丢在废墟,是他派人找了几条野狗来放过去的。在大树上藏了两天两夜的盖幽还是上了当,一步输步步输。
今夜,方小舟知道自己将擒住李闲的女人。只要拿下他,不愁问不出李闲的弱点,然后再设计杀之,除掉李闲,自己将彻底超过文刖!
今夜,他知道自己将踏上攀登自己人生巅峰的第一步。
今夜,只要不出意外,他知道自己将步步辉煌。
可意外终究还是来了,而且是最让他不能接受不甘接受的意外。数千里外的燕云寨大当家李闲,怎么就出现在江都了?
朝廷里有人通匪!
方小舟心中一震,随即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可能。江都城防府兵那两万多人,是陛下到了江都之后才下旨换防的,驸马宇文士及因为在雁门关战功卓著,升武贲郎将,加开府,镇守江都!宇文士及,是宇文家现在唯一一个还没倒下的人。宇文述病重,宇文化及和宇文智及因为贩卖军粮被贬为庶民,宇文家只有这个二公子独自支撑着!
宇文士及和李闲曾经同在一支军中!
想到了这一点,方小舟面如死灰。
“李闲……你确实令人刮目相看!可是你也别得意,就算我死,也要拉着你一道下地狱!”
他如野兽一样咆哮道。
李闲却根本没有理会他,自怀中掏出一块手帕,将嘉儿额前有些凌乱的发丝撩开,轻轻的将她额头上的灰尘擦去。嘉儿眼圈红红的,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她看着李闲,不说话,也没有哭出声,只是眼神中那种别样的感情却让人怦然心动。
“拿下!”
侯君集大声下令道。
“喏!”
几十个精甲弓箭手向前进逼,以羽箭瞄准了状若疯癫的方小舟,三四个青衫刀客大步向前,逼得方小舟连连后退,可他如今被团团围住,哪里还有退路?眼看着青衫刀客的包围圈越来越小,方小舟忽然大声嘶吼道:“李闲,你若不是个胆小鬼,敢不敢与我公平一战!”
站在李闲身边的程知节冷冷的看了方小舟一眼,对这个疯子一样的家伙他看着就觉着恶心:“将军,我来杀他。”
李闲缓缓摇了摇头却没有回答他,而是轻声问嘉儿道:“他打了你?”
嘉儿一怔,随即点了点头。
“哪只手?”
李闲问。
“两只手。”
嘉儿回答。
“他用左脚踩了你的额头?”
李闲再问。
嘉儿点了点头。
李闲将她的乱发理顺,然后柔声道:“那我去将他的两只手和左腿都砍下来,好不好?”
嘉儿流着泪使劲点头,却忽然又摇了摇头:“将军何必亲自动手?乱刀将他剁成肉泥,路秀儿被他剁成了六段,那就将他碎尸万段。”
“路秀儿是谁?”
李闲问道。
嘉儿将路秀儿的事简短说了一遍,李闲的脸色随即变得阴沉起来。他点了点头,然后对程知节说道:“我自己来,路秀儿是条汉子,我是燕云寨的大当家,这个仇……我亲自来报。”
他缓步走向方小舟,眼神森寒:“你杀了十六个手下,我便斩你十六刀。”
“反贼!”
方小舟忽然狂笑起来:“大言不惭!你占尽优势却答应和我公平一战,你就是个白痴!有本事你下令乱箭射死我啊!”
李闲不再说话,跨步向前。方小舟啊的叫了一声,一剑刺向李闲的咽喉。李闲微微侧身让开,躲过长剑,闪电般出手,一刀将方小舟握剑的右手斩落。再一刀,将方小舟胸前劈出来一道口子,那条如在血海中畅游的锦鲤便被斩成两段,血瀑布一样从断口出喷了出来。
第三刀将方小舟的左臂斩落,第四刀将他左腿齐根卸了下来。
一刀两刀三刀李闲平静出刀,快的不可思议!
方小舟知道李闲武艺高强,可他说什么也没想到,李闲竟然会强到这个地步,他本以为自己武艺也就是略逊于文刖,文刖一死自己便再无对手,可事实却如刀子一样狠狠的割裂了他的心。
十六刀半分钟不到。
方小舟四肢皆断,浑身是血。
好像一条肉虫子一样倒在地上的方小舟,疯狂的嗷嗷的叫着,他疯了一样蠕动身子,不断的张嘴撕咬,似乎想用牙齿将李闲撕成碎片。李闲一脚踏在他的额头上,然后俯身捏住他的左耳,哧的一声撕了下来塞进方小舟嘴里。再一拳将方小舟的嘴打烂,随即捂住他的嘴。方小舟不能呼吸,没多久就不得不将嘴里的耳朵和几颗牙齿一同吞进了肚子里。
与此同时,在江都水师将军刘仲山的大船上。
裴矩端起酒杯对刘仲山说道:“多谢刘将军,我和宇文将军走的这几船货物,待脱手之后,自然有刘将军一份。”
刘仲山连忙说道:“哪里哪里,举手之劳,裴大人千万不要客气。”
宇文士及陪着喝了一口,看着已经微醉的刘仲山,眼神中有一丝戏谑一闪即逝,他在心中暗暗叹了一声,心说若不是为了给我自己留一条后路,今日说什么也不会帮你。
裴矩面带微笑,心中却愤恨的想着,杀华山,莫不是以为我就会忍了这口气?
皇帝,皇帝已经不是以前那个皇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