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东太原唐公府里在商议着一件大事,大到足以改变大隋如今的格局。在唐公李渊的书房里,他心腹的几个谋士都在,说起即将发动的大事每个人心里都有着难以压制的兴奋,同时也不缺乏慎重。陈寅寿,长孙顺德,裴寂,刘人静,刘弘基,这几个人没有一个是轻狂无稽的,他们几个人凑在一起,任何事都能分析的头头是道。
李渊的书房中在开会,集中了李渊的心腹谋士。而他的次子李世民所在的独院里也在开会,却只有两个人。一个自然是二公子李世民,另一个则是他的心腹谋士李靖。巧合的是,两边的人都在商议着举旗造反的事,而不巧的事,李世民和李靖都显得略微心急了些,以至于如果李世民的决定再晚下半日,或许就没有死那么多人。
可惜,李渊的书房中达成统一的时候,李靖已经告别了李世民,只带着十几个随从轻装快马直奔长安去了。
晚间,李渊将所有今日参加会议的人都留下一起吃了晚饭,然后派人骑快马连夜出发,将在外面公干的唐公世子李建成和四公子李元吉都请回来。只是两个人最近几日肯定回不来,所以李世民的存在略微显得有些突兀。
饭菜简单,但因为在座的人心情都极好,所以难免多喝了几杯酒,每个人都是红光满面。尤其是陈寅寿,他在唐公府中的时间最长,比长孙顺德还要长,世子李建成自幼便跟随他学习,可以说,他在某种程度上将李建成当自己的儿子看一样。唐公李渊终于决定要起兵举事,这对于李家来说是一件大事,一件好事,最主要的,在陈寅寿看来,对世子才是真正的一件好事。
以唐公李渊的人脉关系,以唐公府甲士之精锐,只要摇旗呐喊必从者入流,李家的影响力绝非是窦建德徐元朗那些草莽可以相比的。按照陈寅寿的分析,李家极有可能化家为国,而唐公若是真能完成大业,那么世子也就变成了太子,太子早晚要变成皇帝,而自己就是帝师。
陈家,或许有机会取代裴家,宇文家,独孤家在朝中的地位,一跃成为新王朝的第一世家!这让陈寅寿这个早就过了知天命之年的人,心里都忍不住有强烈的躁动兴奋。这感觉,是他此生绝没有过的。所以,他感觉自己现在浑身上下都充满了活力。
想到这些事,他难免有些得意。
长孙顺德看了陈寅寿一眼,嘴角挑了挑,浮现在嘴边的一丝冷笑一闪即逝,他心中对于陈寅寿的得意自然清楚的很。所以他有些嫉妒,陈寅寿是世子李建成的人,而他却因为在很久以前便打算将长孙无垢许配给二公子李世民,所以已经站错了队伍。现在想起来他还是有些后悔,只是历史不能倒退重演,他也只能将希望都寄托在二公子李世民身上,幸好,李世民不是个扶不起来的人。
虽然二公子在府中的时间不多,和府中众谋士的关系也一般,但长孙顺德却极看好李世民的前程,因为李世民在军事上表现出了足够的能力。塞北草原那一战,别说什么战功其实是幽州罗士信东平郡李闲的,二公子能将功劳变作是自己的,这就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所以虽然他不甘,可也知道自己现在再转投世子建成的话,只怕被被人讥讽耻笑,而且这个时候投过去,显然晚了不是一天两天。陈寅寿在世子身边的地位不可撼动,便是唐公李渊也对他极为看重。而且看样子唐公将来若成大事,太子的位置也依然是世子建成的,绝不会传给次子李世民。
所以长孙家若是日后有个好前程,他必须让自己赌一把。
赌对了,说不定长孙家能一跃而起。若是赌错了……那么又能怎么样呢?长孙家是忠于李家的,只要唐公还在,自己和侄儿长孙无忌,长孙无垢最起码衣食无忧。
政客也都是投机客,就看下注下得对不对,赌得够不够狠,够不够大。
所以,即便长孙顺德和陈寅寿没有什么冲突,但他们谁看谁都不会觉着顺眼。长孙顺德几年前就时候已经下错了一次,这一次,他必须全力争取。他看了看在桌子旁陪坐着的李世民,心中隐隐一动。
世子建成和四公子李元吉都不在唐公府邸中,所以今日在酒席边作陪的,也就只有一个李世民。
“世民,为父问你一件事。”
李渊微笑着问道:“若是有叛军来攻太原,而城中兵力空虚,你心中可有办法稳守太原?”
“父亲在太原,孩儿怎么敢胡言乱语?况且父亲安固河东,百姓爱戴,士卒敬仰,谁敢轻易来犯?”
“你且说说,就当为父对你的考核吧。”
李渊微笑着说道。
听到李渊如此问,长孙顺德率先放下了筷子,双手放于膝盖上,静等李世民回答。见他如此郑重,陈寅寿等人也不好太过放肆,也纷纷坐直了身子。其中与李世民关系极好的刘弘基也目不转睛的看着李世民,等着他做出一翻什么样的回答来。
“假设,城中兵力空虚,但粮草充沛,而我军主力远在数千里外难以救援,孩儿以为,许以厚利,晓以危急,发动百姓守城,然后想办法在敌军中散步流言,就说太原援军不日便回归来,乱敌军心,然后派得力人手出城求援。”
这几句话说的中规中矩,挑不出毛病,却也丝毫都不出彩。
李渊点了点头问道:“向谁求援?”
“事若危机,自然要懂得变通,孩儿以为,便是向突厥人求援也未尝不可。”
李渊不置可否,又问道:“那你觉得,建成,元吉,与你三兄弟,谁最适合守太原?谁又适合率军远征?”
听到李渊如此问,李世民立刻就想起了李靖的交代。
若是唐公问起谁可留守太原,一定要举荐元吉公子!
李世民想到,李靖交代这话还在耳边,他也才走了不到一日,想不到父亲竟然这么快就问起,也不知道是在试探我,还是真心考究我的能力。药师所说确实有道理,依照对我有利的局面看,自然是要元吉守城最合适。可若是直截了当的说出来,难道父亲就看不出我的心思?就算父亲一时不查,难道陈寅寿那老狐狸看不出我的心思?我若是一时大意,说不得就会被父亲唾弃!
想到这里,李世民立刻就改了主意。
“孩儿见识浅薄,说出来还请父亲和诸位叔伯不要见笑。”
听到唐公问这个问题,长孙顺德和陈寅寿不自觉的坐直了身子,微微侧头,显然十分关注。刘弘基也是如此,唯恐李世民说出什么不妥的话来。
“你尽管说,这里没有外人。”
李渊摆了摆手说道。
“是!”
李世民抱拳道:“孩儿以为,大哥老成持重,而且久在太原,乃是我们兄弟三人中最适合留守的人,孩儿不如大哥太多,且难以服众。而元吉年轻气盛,锐意敢当,却也不太适合守城。”
他不等李渊说话又补充道:“只是……大哥久经战阵,谨慎稳妥,而且和军中将领都极熟悉,也好调动兵马。元吉虽然年轻,但冲锋陷阵一往无前,有着一股势不可挡的锐气。若是大哥居中坐镇,元吉领兵为先锋,两个人发挥所长,这世间或许无人能是对手。相比来说,孩儿于军务最生疏,于军中诸将也最陌生,反而显得一无是处,相较来说,若是我们兄弟三人必须分出两人进兵一人守城的话,孩儿反而是最合适守城的人选。”
李渊赞赏的点了点头,便是一直对李世民没什么好感的陈寅寿也不禁微微颔首。可以说李世民分析的极客观,没带着一点自己情绪上的东西。对于为将者,冷静客观极为重要,所以李渊虽然没有夸奖,但对李世民还是十分满意的。
长孙顺德和刘弘基同时松了口气,心说二公子果然天资聪慧没有说出什么让唐公不悦的话来。
比起城府来说,李世民此时绝不是李渊的对手。他若真的敢说什么让李元吉留守太原,让陈寅寿辅佐的话,只怕李渊早就勃然大怒了。
“虽然见解片面,兵法上也生疏,但能想到这层已经不错,很好,以后要和在座的诸位多加学习,尤其是弘基,他为人持重,久经战阵,兵法韬略都足以做你的老师,以后你们两个要多亲近知道么?”
“孩儿遵命!”
李世民对刘弘基也抱了抱拳道:“以后还请弘基兄多多教我。”
他在心里松了口气,心说总算混过了这一关。
巨野泽聚义大厅李闲笑呵呵的看着面前正襟危坐的长孙无忌,然后站起来走到他面前亲自斟了一杯茶,长孙无忌连忙道了声谢。李闲摆了摆手笑道:“先生自河东不远数千里而来,我没能好好接待先生反而开了个玩笑,还望先生不要见怪。”
“怎么会”
长孙无忌笑了笑道:“将军真性情,不做作。”
“哈哈”
李闲笑了笑道:“我以为先生会说我是个无聊无耻的人,没想到先生却用了真性情这三个字。不过我倒是觉着,先生心里一定还是觉得我是个无耻小人。只是先生为什么不肯直接说明?”
不等长孙无忌说话,也不看长孙无忌尴尬的脸色,李闲继续微笑着说道:“其实原因很简单,那就是因为这是在我的东平郡巨野泽,而不是先生的河东太原。”
“将军这番话,让我很惶恐。”
长孙无忌尴尬的笑了笑说道。
“我这个人喜欢开玩笑,但在说到正事的时候却又喜欢装作一本正经。连我自己有时候都觉得有些做作,而且是很直接的做作,你也可以理解为,做作的很直接。”
做作的很直接,也是直接。
“所以,还是直接说吧。”
李闲在主位上坐下来,温和说道:“我没时间学周郎那一套,不会玩什么召集兵将列阵操演以示军威,也不会假惺惺的拉着你的手说久违,然后亲自舞剑助兴,更不会装醉装疯,拉着你的手要和你同榻而眠。更没兴趣写一封信藏在衣袖里等着你偷,虽然我的字写的极好极漂亮。这不是因为我不会表演,是因为我没把先生当做蒋干。”
这样有些无聊的话,却让长孙无忌变了脸色。
“多谢!”
长孙无忌站起来,郑重的说了两个字。
“多谢我什么?”
李闲明知故问道。
“多谢先生不以我为说客。”
长孙无忌道。
李闲笑了笑道:“那你有没有想过,我不以你为说客,并不是与你一见如故,而是我根本就不想让你说?”
长孙无忌也笑了笑道:“那我便不说,所以还是请李将军能不能与我一见如故,哪怕是做作的一见如故?”
“一见如故,总得说点什么。你让我认同,才会一见如故。”
李闲微笑道。
长孙无忌叹了口气道:“所以说,根本就直接不起来了。必须要绕一个大弯子才行,绕很大很大,才能回到直接的主题上。就比如,我若是想要让将军认同,是不是需要说说天下大势?”
“好啊”
李闲很开心的笑了笑道:“不过你说的若是让我觉着不满意,我就让你直接回到直接上面来。你知道的,这种直接你肯定不想要。”
长孙无忌一怔,随即苦笑道:“可不可以给我点时间想想该怎么说?”
李闲懊恼的说道:“没想好你怎么能就来了?你怎么敢就来了?”
长孙无忌更懊恼道:“你以为我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