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不对劲啊”
行军长史徐亮看了段达一眼,随即视线盯着舆图有些不解的说道:“军报来的那般急切,说是燕云寨的大军已经过了河昼夜兼程往南杀了过来,可咱们一路往北迎上来怎么鬼影子都没遇到一个。”
他指了指舆图说道:“咱们现在在这,距离黄河也就还有两三天的路程,可斥候已经搜索了方圆二三十里也没遇到燕云军,这绝不正常!李闲用兵向来诡异,咱们不能不小心谨慎些。燕云寨的那些鬼一样的骑兵来去如风,不得不防!”
“我知道!”
段达应了一声,烦躁的在大帐中来回踱着步子,脑子里却乱七八糟的根本理不清一点头绪,燕云寨李闲用兵向来诡诈,就拿去年时候他领兵袭扰窦建德的地盘,连续打下来几座城池,可他用兵之初却摆出一副攻打李密的样子。窦建德南下被他几乎困死,好不容易回去调集人马再想寻李闲的踪迹,人家早就到了太原和突厥蛮子干上了,飘忽的没有一点踪迹可寻,没有一点道理可讲。
“先停下来!”
犹豫了一会儿段达下定决心道:“派几队骑兵顺着官道一路往北找,一直找到黄河岸边去。大军原地休整,等几天再说。如果实在找不到燕云寨的兵……咱们就立刻返回东都去,若是陛下问起来,你可知道怎么说?”
他看着徐亮问道。
“下官明白!”
徐亮嘿嘿笑了笑道:“若是陛下问起这次大胜斩敌多少,俘虏多少,追杀敌军多少里,这些细节大人还得明示,万一说岔了陛下怀疑起来可不好。依下官看,这次是不是可以大胜?陛下可是需要一场大胜来提升士气啊……”
“太大了也不好。”
段达笑了笑道:“杀敌五万,俘虏敌兵三万皆斩首这还是可以有的。来的时候路过那几个县倒是人口不少,凑十万八万颗人头可没什么问题。关键就是要杀的够快够绝,不能留下什么把柄在人手里。”
“下官明白!”
徐亮笑了笑道:“大人您已经官拜太尉,爵封国公……这一场大胜之后,说不得是要封郡王了。下官今后的路子还要您照顾着,若是大人您不嫌弃的话,下官倒是极愿意拜在您门下的,有您提点,下官心里踏实啊。”
“这怎么行!”
段达义正词严的拒绝道:“你已经是朝廷正二品的大员,再拜在我门下岂不让人笑话。倒是不如……我痴长两岁……”
他话还没说完,徐亮连忙接过来说道:“下官的母亲姓段,算起来倒是和您一个辈分,按照族谱来看,我应该唤您做舅父。这可不是胡乱攀关系啊,出兵之前母亲大人还特意让我看过族谱的。”
段达哑然,心说莫说你母亲不是姓段的,便是姓段的族谱怎么会在一个妇人手里拿着?可盛情难却,他再拒绝就显得不近人情了。
“那好那好……回去之后我也该去拜访一下老姐姐了。”
段达笑着说道。
正说着,忽然听见外面一阵大乱,号角声接二连三的响了起来,很快士兵们嘈杂的呼喊声就如海洋浪潮一般越来越猛烈。
“敌袭!”
“敌袭!”
“快去请大元帅来!敌袭!”
“是燕云精骑!我看到他们血一样的旗子了!”
段达脸色大变,急急忙忙的抓起桌案上的铁盔快步往大帐外面走去,徐亮也是脸色惨白,紧跟在他身后往外跑。他本是个文官,第一次随军出征,还没有看到厮杀只听外面的呼喊声就吓得他腿发软。
“不可能是燕云精骑,斥候明明搜索了方圆二三十里的!”
他一边走一边大声说道,像是在安慰段达又像是在安慰自己。
当他撩开帘子出去的时候,立刻被眼前的场面吓得身子颤抖起来。就这短短的光景,一条火龙已经硬生生的撕裂了大营的防御突了进来,那火龙笔直的往中军大帐这边杀来,速度快得真如在飞一样!
罗士信一马当先,将手中的长槊稍稍放低一些,他坐下特勒骠也是久经战阵了,知道主人的意图啾啾的叫了两声,撒开四蹄再次加速。两千精骑紧紧跟在罗士信身后,如同一根巨大的楔子一样狠狠的楔进了郑军大营中。
前面一个身穿皮甲的郑军士兵一边哀嚎着一边不停回头看,他跑起来的样子难看到了极致,也不知道天生还是后来受过伤,他跑起来就好像一只笨拙的鸭子似的。两条腿快速的轮动着,却偏偏跑不快!
罗士信自他背后追上,长槊稍微调整又压低了一些,三尺长槊锋映着火光狠狠的刺进那士兵的后心,巨大的撞击力下,精制的复合槊杆立刻弯曲,罗士信借势身子向后一仰手臂往上抬起,那挂在槊锋上的郑军士兵便被呼的一下子弹了出去。槊锋轻而易举的撕开了他背后的皮甲,然后又从他心口出钻了出来。这士兵还没落地的时候就已经死了,心脏位置上被直接穿出来一个血洞。
罗士信回身看了一眼紧跟在自己身后的精骑,忍不住在心里赞叹了一声。都说燕云精骑来去如风,他身后这两千骑兵简直比风还要快。他们身上只有一层轻甲,装备几乎和弓箭手相差无几,在放弃了大部分防御的同时将速度提升到了极致。对于骑兵来说,速度就是攻击力最强大的体现。这样一支骑兵,若是全速奔驰起来根本就撵不上拦不住!
好使!
罗士信忍不住笑了起来。
有这样一支骑兵做部下,太他娘的好使了。虎贲重甲战力惊人集团冲锋的时候就好像一座移动的大山让人连呼吸都艰难。硬碰硬,这世间绝没有虎贲重甲的对手。可毕竟显得太笨拙了些,罗士信还是喜欢轻骑狂风卷地一般的速度。
他一边放声大笑,一槊将一个侧面杀过来的郑军校尉眼窝戳穿。槊锋借着惯性向前一扫,那郑军校尉的半边脑壳就被卸了下来。罗士信的战马擦着他身子冲了出去,跟在他身后的骑兵被喷出来的血溅了一身。燕云精骑的锥形阵越往后宽度越大,最前面是罗士信一人,后面是两名亲兵护卫,再后面人数越来越多,所以那没了半边脑壳的郑军校尉很快就被后面的骑兵撞翻,没多久就被踏成了一滩肉泥。马蹄子踏在肉馅一样的躯体和内脏上,发出吧唧吧唧令人恶心的声音。
一队自发组织起来的郑军盾牌手和长矛手快速的跑了过来,前面的巨盾手持着人高的巨盾站成两排,在他们后面是数百名长矛手。
“整队!下蹲!”
一名别将大声的下达着命令。
大概一百名巨盾步兵分成前后两排,然后快速的左右对齐,随着那别将的号令声,持巨盾的士兵立刻下蹲,用肩膀将戳在地上的巨盾顶住。后面的长矛手在巨盾后面列阵,刷拉一下子,长矛如林般斜着指向前方。
郑军别将站在队伍最中间,他的眼神中虽然有着恐惧,更多的则是建功立业的渴望,随着马蹄声越来越近,地面也随即颤抖了起来。别将猛的抽出横刀向前一指,沙哑着嗓子大声呼喊道:“功名但在马上取,大丈夫立世自当建功立业!阻住燕云寨的骑兵,咱们就是大郑的功臣!”
“大郑军无敌!”
他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吼了一声。
“无敌你妈了个逼啊!”
罗士信左翼策应的薛万彻心里来气,大声的骂了一句。无敌,当初大隋百战百胜的府兵都不敢喊无敌,幽州五千虎贲重骑不敢喊无敌,一群乡下人拿了扇破门板白蜡杆的烂长矛就敢喊无敌!
“让他们看看什么叫无敌!”
薛万彻带着三百余轻骑笔直的朝着那个盾阵撞了过去,罗士信侧头看了一眼知道他是想将敌军隔开让自己率军冲阵,也不担心薛万彻,带着一千多人的骑兵朝着营地中最高大的那座大帐冲了过去。
“换刀!”
薛万彻回身喊了一句,率先将长槊挂在一旁的得胜勾上。从腰畔将横刀抽出来,看着前面那些郑军士兵咧嘴狞笑。
眼看着薛万彻的三百精骑就要撞上那刺猬一样的盾阵,薛万彻忽然大声喊了一句:“分!”
以他为中心,三百骑兵如同激流撞上了石头一样立刻一分为二,两队骑兵擦着盾阵从两侧杀了过去。擦着盾阵而过的骑兵们用横刀一阵乱劈,没有反应过来的郑军步兵立刻就被狠狠的撕下来两层。骑兵绕过前面的巨盾之后往里面一收,趁着郑军长矛手没反应过来已经杀了进去。
几百长矛手组成的抢阵还是太单薄了些,根本就挡不住精骑透阵而过!
“弓箭手!弓箭手列阵!”
徐亮大声的喊着,他感觉自己嗓子里疼的要命,好像有一股火要从嗓子里冒出来似的,可他知道,要从嗓子里出来的绝不是火而是那颗狂跳着的心。
“来不及了!”
段达曾经是东都禁军将军,掌握皇城安全的重要人物,早年间也是在战场上厮杀过无数次的人,所以他远比徐亮要镇静也看的透彻。燕云寨的骑兵来的太快,弓箭手还没集结起来燕云骑兵就已经杀到大帐这边了。
“往左右撤!”
段达大声喊了一句:“敌军人马不多,最多只有两千人!他们不敢在大营中多纠缠,让开他们的前路让他们杀出去。来人,去看看骑兵营那边乱了没有,老子手里还有八千骑兵,让燕云寨的人从大营杀出去,让栾平整顿骑兵准备追击!”
他跳上自己的战马挥动马鞭,催马往骑兵营那边跑。
“舅父,带上我啊!”
徐亮下意识的大声哀求道。
段达回头看了一眼,低声骂了句废物。
“元帅!”
骑兵统领栾平带着仓促集结起来的数百骑兵赶来救他,借着段达之后说道:“估摸着是燕云寨的先锋骑兵,不是有意来的而是恰巧遇到。咱们防备的松懈着了道,不过敌军人少翻不出大风浪来,只要立刻整顿人马还能反败为胜!”
“败个屁!”
段达大怒道:“老子还不信了,靠着两千骑兵李闲就想杀溃我五万大军!快去整顿骑兵营,只要骑兵营不乱就能把那些燕云寨的骑兵追上剁成泥!”
“喏!”
与此同时,罗士信一槊将徐亮的半边肩膀卸了去,顺手挑翻了大帐前面的火盆,没多久,大帐上的火苗就蹿了起来。罗士信舞槊将靠过来的郑军士兵逐个戳死,看了看场面也差不多了大声吩咐道:“吹角,让薛万均和薛万彻收回来,杀穿出去!”
呜呜的号角声响起,分在左右的薛氏兄弟立刻收拢骑兵朝着罗士信这边飞驰过来,汇合之后,以罗士信为锋矢阵的箭头从郑军大营的另一侧杀穿了出去。太快了,从燕云精骑杀入大营到将大营杀了一个通透都不到半个时辰,郑军根本就没反应过来。
“想跑?”
段达大怒:“咬一口就跑,狼崽子么!”
他从亲兵手里夺了一条长槊,吆喝一声带着集结起来的郑军骑兵追了出去。
“不过瘾!”
罗士信一边纵马一边有些不甘的说道:“真他娘的想再杀一个对穿过去!”
“想过瘾……”
薛万彻从后面大笑着应道:“明日就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