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东都城外唐军大营的时候,李密才发现战局绝不似大唐皇帝说的那般简单。皇帝对他的描述是,燕云军李闲,秦王李世民合兵三十万围攻东都,本来拿下洛阳城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但王世充派人拼死突围逃去了河北,皇帝担心窦建德南下救援王世充,所以派李密率军增援。
到了唐军大营之后李密不由得苦笑一声,哪里有什么激战,哪里有什么合作,十五万唐军被十二万左右的燕云军挡住,莫说攻城,便是东都洛阳的城墙还没有碰到。至于什么王世充的绝望,大郑国的灭国之战这种事情更是有些可笑,李密看到的只是燕云军和唐军的剑拔弩张,王世充此时倒是好像变成了一个不相干的人。
只怕王世充在城中偷笑吧。
进入唐军大营之后李密在心里说了一句,随即想到燕云寨那个姓李的又岂是那么好相与的?自己与他斗了好几年似乎从没有占到过便宜。陇右世家支持下的李唐王朝无往而不利,可真要和李闲这样穷山恶水养出来的刁民打交道也未必能依然战无不胜。说起来一个利字罢了,东都城大唐皇帝想要,李闲那厮必然也是想要的。
李世民虽然是个帅才,而且也足够阴沉多谋,但他和李闲相比还是缺了几分最能让人脱胎换骨的阅历,那个家伙可是从小被人追杀长大的,经历过的凶险普通人一百个加在一起也不如他一个人多。
一想到那个家伙的阴狠诡诈,李密就忍不住抬起手摸了摸自己沟壑不平的脸。那些伤疤纵横交错,就如同手还不稳的顽童用利刃在他脸上刻下的棋盘,别说去摸一摸,便是看上去就让人觉着恶心。
可惜啊……李密在心里叹了口气道,你不是大唐的敌人。如果是的话说不定如今坐在龙椅上的那人头发早就全白了,怎么可能还坐的那般舒服踏实?
秦王李世民亲自带着手下将领们将齐王李元吉,邢国公李密等人迎接进了大营,他脸上带着和煦如春风的笑意,看到齐王李元吉的时候更是快步走过去,拉着李元吉的手嘘寒问暖,虽然谁都知道这表现绝对有些虚伪,可李世民脸上表现出来的真诚便是李元吉都看不到一丝破绽。
所以李元吉也笑的很和善,握着李世民手连声说哥哥领兵辛苦,看看人都瘦了些黑了些,天寒地冻的可别伤了身子。
暖人心窝子的话说得连刺骨的寒风都觉着羞愧,不知不觉中悄无声息的遁走。所以兄弟两个之间的情义越发显得暖和起来,看得李密这般城府的人都稍有些不习惯。那两兄弟的笑意那么真诚,真诚的让李密看了觉着恶心想吐。比他对着铜镜看着自己脸上蚯蚓一样伤疤的时候还要觉着恶心,还要觉着想吐。
风停云散。
李密抬起头看了看碧蓝如洗的天空,心里没来由的想到……这么好的天气让人心里都觉着透亮舒服,是个杀人的好日子。
众人走进大帐落座,李世民更是让人在帅位边上放了一张椅子,拉了李元吉的手同坐,李元吉也不推辞便挨着李世民的身子坐下来。下面两列武将文官都神情肃穆的站着,不时有人看一眼李元吉等着这位来意不明的钦差亮明了意图。可李元吉偏偏什么都不说,只是饶有兴趣的听着李世民说军务上的事。
他不说,李密却不得不说。
他收拾起笑容上前一步行了一个大唐军礼道:“末将奉陛下旨意率军来驰援殿下,听从殿下调遣。”
他刚要例行的介绍一下随行人员,忽然见李元吉摆了摆手站起来说道:“这些不急,有件事父皇让孤问邢国公,本来路上就该问的,可是贪恋着沿途的风景竟是忘了。到了二哥帐中才想起来,军务上的事倒是先不急着说。”
李世民微微愕然,随即似乎明白了什么嘴角微微勾起似笑非笑。大帐中众将也是诧异,不明白齐王这是演哪一出戏。已经进了正月,正是萧条肃杀的时候哪里有什么妙曼风景可言,齐王说贪恋江山美色,想来也不过是个说辞罢了。只怕他早就打算好了,可什么事是皇帝不问偏偏让他来问的?
众人的好奇心没有等多久就得到了满足,而且这满足还足够震撼。
李元吉招了招手,随即大帐外进来一个亲兵怀里抱着一个不大的包裹,亲兵进来之后将包裹放在李元吉面前的桌案上随即退了出去,李元吉微笑着解开那包裹说道:“邢国公交游遍际天下这是人尽皆知的事,一些私信本来是不应该拿出来说。但孤这里有几十封邢国公和当初黎阳叛贼王伯当,河北贼窦建德的来往的书信,信中多有不臣之言,邢国公是不是要解释下?”
“不可能!”
李密布满伤痕的脸抽搐着,显得格外狰狞:“这些信定然是伪造的,臣对大唐的忠心日月可见!”
“日月可见那你让日月来替你解释下?”
李元吉冷冷笑了笑,忽然眼神一凛吩咐道:“来人!叛贼李密联络河北反贼试图造反,给我拿下拉出去砍了!”
这话说的极干脆,掷地有声。
“不可!”
阻拦李元吉的竟是秦王李世民,这倒是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就在众人惊愕的视线中,李世民压低声音道:“涉及一位国公不可如此仓促轻率,就算李密试图造反乃是事实,也要刑部查清之后奏请……”
“不必!”
李元吉摆手打断了李世民的话,他从袖口里拿出一份金黄色的圣旨啪的一声展开,昂起下颌对李密道:“这是陛下的旨意!”
这是陛下的旨意,只这一句话便让所有人都不可能再说话。可人人心中都有不解,既然陛下旨意拿下邢国公李密为何在长安的时候不拿,偏偏却要等到了东都唐军大营才拿?这不合情理,谁都觉着有些难以置信。
李世民张了张嘴,看了李密一眼随即叹了口气在椅子上坐下来。他此时想的是李元吉下一步要做什么,难道对自己也是如此突下杀手?他心中有些忐忑不安,为了掩饰住这不安所以他垂下头装作沉痛之色。
“哈哈!”
李密怒极反笑,指着李元吉骂道:“你们父子都是一样假惺惺的嘴脸,李渊在长安的时候为什么不敢拿下我?长安城中的那些个大臣们,包括一直支持你们李家的陇右世家,大唐上至国公大将军,下至五六品的刀笔小吏,我在瓦岗时候哪个没有给我写过书信?哪个不曾上赶着要做我的臣子?”
“李渊不在长安城中动手只是因为他不敢!若是在朝堂上问辩,那些个大臣们谁心里不跳几下只怕吓尿了裤子的也要有几个!这些书信都是假的,不过大唐朝廷里那些大人们的书信我倒是留着不少。李渊要是敢当面问我,我倒是想都拿出来让他瞧瞧他手下的臣子可有一个干净的!可惜他不敢!李元吉,你更不敢!”
“证据确凿,你还敢狡辩!”
李元吉冷哼一声道。
“证据?”
李密怒道:“若我真跟王伯当和窦建德有所来往,我会留下证据让你拿了去?白痴都不会做这等傻事,你搞出来这证据只能说明你们父子都是白痴!”
“辱骂陛下,罪加一等!奉陛下旨意诛杀叛贼李密,无需审问,杀无赦!”
自大帐外面涌进来几个禁卫就要上前拿人,却没想到李密此时竟是如一头疯了的残兽,自腰间将横刀抽了出来,踉跄着大步向前遥指李元吉骂道:“今日杀了你给我陪葬也算不亏,李渊……你不得好死!”
他大骂李渊,挥刀砍向李元吉。
李密自幼习武,身手本来极好,奈何重伤之后落得个残疾武艺倒是荒废了大半,可即便如此,出刀依然有猎猎风声,这一刀又是含怒而发看起来竟有几分势不可挡的威势。李元吉没想到他如此凶悍确实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几步却发现隔着桌案李密根本就伤不到自己。他松了口气,心说瘸子有刀也没什么可怕的。
后面的禁卫才进大帐,李密却想绕过桌子去杀李元吉。才迈了一步忽然身子一僵,下意识的低头看随即看到自己心口上破了一个血洞。一柄锋利的横刀自他的前胸戳了进去,轻易的撕开了他胸前的铠甲。他的铠甲可是足够坚固,这一刀竟是丝毫没有阻拦一般就刺了进去。
李密看着自己心口上的半截刀锋,竟然是黑色的。
“孤这刀子,杀人更快些。”
握刀的人冷冷的说道,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李密却忽然冷笑起来,看了看李世民身上的黑甲,又看了看他手里的黑刀,嘴里涌着血讥讽道:“你处处想学他,可惜……画虎不成……就你这样的货色也配和他相提并论?我在瓦岗时候与他是对手惺惺相惜,而你在他眼里却连个屁都不是。李世民……你学他穿甲,学他用刀,学他的冷硬,不觉得可笑?”
李密丢掉手里的刀子,一把攥住自己心口前的刀锋,直视着李世民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你……不过是个笑话。”
李世民脸色一寒,猛的将手里横刀一转。嚓的一声,刀锋绞碎了李密的心脏也绞断了李密攥着刀的几根手指。
“你们李家的江山……没能毁在我的手里,必然毁在他的手里,李世民!你给我提鞋都不配!”
李密猛的啐了一口,带着血的吐沫啐了李世民一脸。
“啊!”
李世民暴怒一喝,将横刀从李密心口里抽出来然后高高举起,刀锋带出一串血珠后狠狠的劈了下来,噗的一声,那刀子自李密的头顶斩了进去,竟是将头颅从正中切开一路向下又将脖子分开,直到刀子卡在李密胸腹里才停了下来。这一刀竟是将李密的上半身几乎劈成两片,随着李密的脑袋和半截身子往左右一分,血水内脏呼啦一下子涌出来掉了一地。
啪嗒啪嗒的声音中,也不知道掉在地上的是心肺还是胃肠。
李世民抽出横刀,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迹眼神阴冷。
大帐中众人被吓得不敢言语,噤若寒蝉。
李元吉抚摸了几下自己的心口,看着软软倒下去的尸体脸色有些发白的低语道:“那人要的是一颗人头,又不是两片人头……这样送过去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挑三拣四,一会儿那一颗说什么也要割的小心谨慎些……恶心……太******恶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