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四五个趟子手被单雄信的长槊戳死,但涌上去的人也越来越多,郑军被分割包围如坠泥潭,根本就没有人能冲出来救单雄信,坐骑的四蹄皆被斩断之后,单雄信从马背上跌落了下来。
他的亲兵校尉王东来拼死拦住几名冲过来的燕云军士兵,用后背死死的扛住那那几个敌人大声对单雄信喊着:“大将军,快上马杀回洛阳城,只要还活着,总有机会报仇!”
被他挡住的燕云军士兵乱刀斩落,血花在他后背上不断的飞溅而起。只喊了这一句,王东来的嘴里就不住往外溢着粘稠的血液。一柄横刀从后面迅疾的斩落,将王东来的头颅削飞上了半空,脖子里的血瀑布一样往外喷着,映红了不少人的视线。
单雄信啊的怒呼了一声,竟是眼角流血!
他从地上抓起自己的长槊猛的冲过去,一槊扫开一名燕云军士兵的咽喉,槊锋轻而易举的切开了喉咙,在血还没有喷出来之前,长槊一转又将另一名士兵的半边肩膀卸了下来,第一人还没有倒地的时候,单雄信已经将长槊戳进了第三个士兵的心口里。
他个子虽然不高,但身材极敦实。尤其是一双手臂上的力气大的惊人,在人群中,这个敦实的矮子杀红了眼睛,如狂如魔。
长槊戳进第三个燕云军士兵的心口里,那士兵竟然也是个悍勇的,双手紧紧的抓着槊锋,嘴里一边流血一边大喊着杀敌。
单雄信气急,双臂上一较力将那士兵硬生生挑了起来。挂着一具尸体的长槊狠狠的砸下去,噗的一声,那士兵的脑袋重重的撞在地上,血猛的喷溅出来,破开的脑壳里血和白色的脑浆混合在一起缓缓的往外溢了出来。
单雄信将长槊抽出,槊杆横扫击飞了两名燕云军士兵,再一脚将一个靠过来的士兵踹倒,他冲到王东来的尸体旁边,看着那四分五裂的尸体双目血泪更盛。他俯身将王东来的头颅捡了起来,将头发栓在自己的腰带上低声说了一句。
“我带你回洛阳!”
说完这句话之后,带着一颗人头的单雄信如疯虎杀入了狼群之中,长槊翻起处,血浪滚动。顷刻间又被他杀死了四五人,竟是谁都挡不住他的脚步!
前面六七个持巨盾的士兵组成一道人墙,发一声喊整齐的往前冲了过来。单雄信长槊连续刺了几次也没能刺穿巨盾,只得后退,还没来得及退出去第二步,一个趟子手滚地而来,一镰斩在他的脚踝上,这镰刀锋利之极,竟是直接将他的脚踝处勾断,单雄信疼的叫了一声,身子不稳向后跌倒了下去。
他身子扑通一声倒在地上,那只断了的脚掌还留在原地。
借着倒地的惯性,单雄信用长槊将那趟子手刺死,用槊杆支着身子挣扎着站了起来,一手扶着长槊,俯身捡起一柄横刀又将冲过来的士兵卸去了半个脑袋。那士兵身子撞在他身上,险些再次将单雄信撞到。
黏糊糊的血液糊在单雄信的脸上,他的视线变得越来越模糊。
“救大将军!”
跟随他多年的亲兵也都急了,剩余的几十人终于冲开了燕云军的围堵冲到单雄信身边。一个亲兵伍长从战马上俯身抓着单雄信的后背袢甲绦,猛的向上一提,单雄信弃了横刀抱着那亲兵的腰坐在他身后,断脚处的血依然还在不停的往下流着。
那亲兵用刀子把缰绳割断,然后把自己和单雄信死死的捆在一起。
“咱们回洛阳城!”
单雄信吼了一声,带着几十个骑兵朝着前面冲了出去。
巨盾手被撞开,趟子手追不上来,前面拦着的燕云军士兵被单雄信一槊一个戳死,这几十人竟是如此杀出了一条血路。当透阵而出的时候,单雄信身后的亲兵已经不足十个人。
宇文士及站在高坡上看着单雄信杀出重围,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转身下了高坡跃上自己的战马,高坡下面,一直没有投入战斗的一万五千精兵早就整装待发。他上马之后以马鞭往前一指,骑兵缓缓启动,乌云一样朝着洛阳城的方向冲了出去,如一大块黑云卷地,杀气无边。
单雄信感觉自己前面的士兵身子越来越软,他问了几声那士兵也没言语,只是拼尽最后的力气将两个人绑在一起的缰绳解开,随即那士兵便缓缓的从战马上坠落了下去,战马疾驰中单雄信回头去看,却见那士兵前胸上插着不下四五支羽箭。
他心痛欲裂,竟是忍不住一口血喷了出来。
仗着控马技术出众,单雄信骑着没有缰绳控制的战马一路往前疾冲。后面数百名燕云军的精骑紧追不舍,不断发箭,为数不多的郑军士兵不断有人被羽箭射落。
“难道我将丧命于此?”
单雄信悲愤的自语了一句,感觉自己像是掉进了冰窟一样的冷。
王世充在洛阳东边城墙上巡视了一遍刚要下城,忽然看到远处地平线上钻出来一道黑线。多年的征战厮杀,他第一时间就判断出来那是大队的人马朝着洛阳城这边迅疾而来。
“吹角!”
王世充大声的喊了一句,心中顿时紧张起来。
如今洛阳城里的守军,善战的士兵不足四千人,而那些所谓的壮丁这段日子以来没吃过一顿饱饭,一个个面黄肌瘦,看起来行动迟缓的好像老态龙钟的妇人!这样的兵力守城,若是有敌军大举进攻的话,哪里还能守得住?
守不住也要守!
王世充咬了咬牙,心里忍不住想到了单雄信那张黝黑且有些丑陋的脸。
单爱卿……希望你不要辜负了朕!
他猛的将披风闪掉,大声吩咐道:“将朕的硬弓取来,朕今日便与大郑的儿郎们一同守城!”
几个官员连忙劝阻,王世充却只是不依。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听到有人喊道:“看旗号不是燕云军!也不是唐军!”
王世充一怔,定睛往前看了过去。他揉了揉眼睛仔仔细细的看,随即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打的是大夏的旗号!”
他回身吩咐道:“射响箭!”
一个士兵连忙抽出一支响箭射上了天,一声尖锐的鸣响之后,外面那汹涌而来的人马随即将速度渐渐缓了下来,距离城门二三百步左右站住,为首的几十骑人马朝着城门方向奔驰了过来。为首那一人到了城下,仰着头高呼道:“某乃大夏上将军曹旦,奉了我主之命前来救援洛阳城,快开城门!”
王世充往下仔细看了看,见那人确实有几分眼熟。
“下面之人果真是曹旦将军?”
王世充让人俯身问了一句。
曹旦将自己的铁盔解开,露出面容喊道:“我曾与大郑皇帝陛下见过数次,你们若是不信我,快去通报你家陛下知道!”
王世充认得出来,果真是曹旦无疑。
“曹将军,你可遇见了单雄信?”
王世充探着脖子问道。
曹旦抬头看,认出是王世充随即抱拳道:“见过陛下……不曾遇见单雄信将军,我率军攻克兴洛仓之后便赶来洛阳城,没见过大郑的人马!”
王世充一听大惊失色:“不是曹将军你派人送来书信,让朕派兵接应的吗?”
曹旦道:“我本以为兴洛仓重兵防御不会轻易攻克,所以写信给陛下请派援兵。谁想兴洛仓守军竟然一战而败,我占了粮仓之后点出粮草装运,便急急赶来洛阳,莫非是单雄信他和我走岔了路?”
王世充心中不安又问了几句,曹旦不耐道:“陛下若是不肯信我,也便不要问东问西了!我率军千里迢迢而来救援洛阳,陛下倒是怀疑我大夏皇帝陛下的好心!罢了,我这便率军回去,洛阳城安危与否与我何干?”
王世充吓了一跳,真怕曹旦就这么离开。此时他的大郑国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窦建德是他唯一的强援。若是再得罪了窦建德,那他的大郑国只怕真的就要灭亡了。再说曹旦还带来了粮食,这句话对于洛阳城城里的人来说这简直不亚于天籁之音!
“朕这就让人开门!”
王世充连忙说道:“请曹将军稍等片刻!”
曹旦笑了笑,回头看向身边那人谄媚道:“东方将军,成了。”
他身边那魁梧的汉子,正是达溪长儒麾下的将领东方烈火!
就在曹旦在东城等待开门的时候,三五个浑身是血的人骑着马冲到了南城最西面的白虎门外。为首的人仰着头大声喊道:“快开城门,我是单雄信!”
守城的士兵仔细看过去,只看到那人身上被血泡透了全都是红的,根本分辨不出面貌,倒是看身材极像单雄信。守城的郎将王寿不敢大意,派人坐吊篮下去确认。确定是单雄信之后王寿大惊失色,连忙让人开城门将单雄信等人接了进来。
“陛下何在?”
浑身上下全是伤的单雄信急促问道。
“陛下正在东城,刚才来了一队人马打着大夏的旗号,据说领兵的乃是夏国上将军曹旦,攻克了兴洛仓之后赶来驰援。”
“不好!”
单雄信惊呼了一声,急促道:“快去东城告诉陛下,那曹旦是假的!夏军在楚风亭全军覆没,来者必然是燕云军假扮的!”
王寿脸色大变,转身就往城下跑去。
“等下!”
正在这个时候,刚刚被王世充升为尚书右仆射的段达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此处,他冷笑着看了单雄信一眼,冷声讥讽道:“单雄信带了一万雄兵出城,怎么自己一个人逃回来了?你说夏军是假的,难道是害怕自己战败被陛下责怪,故意宣扬燕云军势大?”
他冷哼一声道:“单将军!你莫不是忘了,燕云军大部都在东郡和夏主激战,此间哪里来的燕云军大队人马!”
“依我看……你是不是出城之后做了什么龌龊事,损失了人马这才胡言乱语的?单将军……胜败乃兵家常事,当日你不是也这样劝我的么?何必编排这谎话来吓唬我们,你居心何在!”
单雄信一窒,猛的抄起长槊刺向段达。
“你这匹夫!”
段达向后急闪,单雄信断了一脚无法追赶,他跌倒在地,仰天大哭道:“小人,匹夫!大郑将毁于你这贼子手里!”
“大郑……”
段达冷冷笑了笑,用极低的声音说道:“也就你这白痴蠢货,还在为王世充那厮卖命!”
宫城中,禁军将军苏茂伦回身看了一眼宫城那巍峨的太极殿,忍不住摇了摇长叹一声:“陛下……非臣不愿尽忠,奈何家中还有妻儿老小,段达他数月之前便找过臣,臣不敢也不愿,可是今日……臣必须有所决断了。”
他面容悲切,缓缓的抬起手往下压了压。
数百名禁军冲进皇城,没多久,王世充的妻儿后宫嫔妃全都被拿下,捆成了粽子一样。
苏茂伦看着那呼喊之处,喃喃自语道:“段达,你若是骗了我,我便将你碎尸万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