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襄阳城里一间不大的酒馆里,昏暗的灯火下下掌柜胆颤心惊的看着不远处坐在那里喝酒的三个官老爷。官老爷可不是关老爷,关老爷讲信义,官老爷可就不一定了。不说吃酒给不给银子,只说能不能伺候好了就足够让掌柜的心里惴惴不安了。
现在城里的官老爷可不是大梁国时候的那些官,而是大唐的官。
对于这些新进城的老爷们,掌柜的可不敢得罪。谁也不知道会不会因为一个不小心招惹来祸端,这个乱七八糟的世道,当兵的杀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杀几个他们这样毫无背景毫无权势的小人物,就如同碾死几个蚂蚁一样简单轻易。
酒菜是上的最好的,掌柜的特意盯着后厨的人一道菜一道菜的做。他唯恐小伙计一时激动往菜肴里啐一口吐沫,万一被那三个官老爷看出来谁知道会不会弄一个株连三族?
幸好,看起来那三个人似乎不像是仗势欺人的。
在掌柜的看来,那三个人中最和气最面善的就是那个胖子。长相忠厚不说,白白净净的一看就没杀过人。至于那个枯瘦如柴的家伙,算了吧,那样的人一看就是贪财好色的。最让他担心的就是那个白脸汉子,古语不是说么……小白脸,没好人。
似乎是感觉到了掌柜那不善的眼神,那个白脸子扭头往这边看了一眼。掌柜的吓得一缩脖子,不敢与其对视。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喝了一口酒,微醉的胖子看着白脸子感慨道:“我就想不明白了,你在李世民军中潜藏,乱军之中怎么没被冷箭射死?这上天还有这么不公平的么。王八蛋都变成石头了,你还活着……”
“你盼着我死?”
白脸子吴不善撇了胖子一眼问。
“盼了不是一天两天了。自从上次你用主公的旨意逼着我往外掏银子开始,我每天都定时在佛前烧三炷香,祝福你拉屎掉茅坑,吃饭喉咙里卡骨头,走路摔跤,撒尿蛋疼,跟女人上床的时候不举还眨眼就泄。生儿子没屁眼比较恶毒,我倒是没好意思去乞求佛祖显灵。”
“佛祖还真他娘的给你面子,没一样灵验的。”
吴不善笑了笑说道。
万玉楼叹道:“所以说啊,你就是个祸害。”
“死胖子你不在南衙呆着,非得跑到襄阳城来膈应我。”
吴不善喝了口酒道:“你得多想我?”
瘦子王启年噗的一口酒喷出来,擦了擦衣服上的酒说道:“恶心了。”
万玉楼抖了抖骄傲的胸脯得瑟道:“主公调我来的,有本事你找主公发牢骚去啊。还有啊,你说你这个人怎么这么贱,我说请老王喝酒也没请你,你屁颠屁颠的跑来干嘛?”
“贱人有酒喝,贱人有肉吃。”
吴不善道:“怎么着,我就吃了喝了你能怎么着?”
“无耻!”
万玉楼拉了王启年一把说道:“你见过比他还无耻的人么?”
王启年啃着一只鸡腿,头也不抬的说道:“见过一个,他说今天请我喝酒。”
万玉楼呸了一声,恨恨的骂了一句:“一对贱人。”
王启年笑了笑:“胖子,主公调你回来是为了以备不时之需,谨防走了李世民。可你好像这事没干漂亮啊,还是主公亲自动手除掉了那心腹大患。要是老子当时在,哪里会像你这样畏手畏脚的缩在后面?就算孤身一人又能如何,老子单枪匹马也能将李世民挑翻在地。”
“牛逼果然是还是从一个不靠谱的人嘴里吹出来有意思。”
吴不善一本正经的说道:“我都不敢去想你单枪匹马往前冲是个什么德行,猴儿骑马么?”
“****大爷!”
王启年骂了一句。
“我大爷还在老家务农,六十余岁眼不花耳不聋,健壮着呢,你要真有这心思我给你指条明路,告诉你怎么走,盘缠钱我出了。”
万玉楼打了个冷颤:“别说了,你这一说我就能想到那是个什么场面。你那六十多岁的大爷拿着个锄头,锄一下草,日一下王启年……太******刺激了。”
“畜生!”
吴不善和王启年异口同声的骂了一句。
“喝酒吧”
万玉楼得意的笑了笑:“喝了酒,还有事忙活呢。”
“有公务你还敢喝酒?”
王启年问。
“也不是什么大事,我这几日整天和死人打交道。带着几个以前见过尉迟恭的人在死尸堆里翻腾,已经好几天了,恶心的想死。”
“尉迟恭?”
吴不善怔了一下,忍不住叹了口气:“那家伙,是条汉子!”
就在这个时候,在燕云军大营的一个角落里。一个身穿燕云军号衣的瘸子一瘸一拐的走到帐篷门口,往四周看了看随即钻了进去。他的脸上受了伤,一道自眉心到嘴角的疤痕让他看起来格外的狰狞。他瘦削的让人看了都会打个冷颤,就好像一具骷髅般难看。
进了门之后这个瘸子在自己的位置上躺下来,闭目养神。
“瘸子,你还没想起来自己是哪个营的兵?”
跟他一个帐篷的士兵问。
这瘸子摇了摇头,没说话。
“可怜的家伙,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不过也是运气,等回师之后你就能回家养老去了。就你这一身的伤,朝廷不会少发你银子。”
瘸子咧嘴笑了笑,好像很开心。
在襄阳城的皇宫里,御书房里的灯一直亮着。燕王殿下在庆功之后便住进了这皇宫,吃住都在御书房里。但是大家都知道,用不了多久大军就要开拔。今年的这个春节,只怕要在行军的半路上过了。
河北那边战事的战报每日都会送来,因为隆冬天气严寒的缘故,进攻河北的燕云军基本上停止了向前突进,守住已经占据下来的郡县。窦建德坐拥河北大片疆域,这一战可不是短时间能打完的。
今年的冬天好像格外的冷,决战只怕要拖到明年春暖了。
长安那边倒是没什么事,政务上的事杜如晦和下面的人商议着办。没有大事发生,以杜如晦之才也不会出什么纰漏。再加上程名振是个老成持重的,和杜如晦一文一武坐镇都城,没什么可担心。
李闲现在最关心的,反而是草原上的战局。
刘弘基带着人已经出塞北有段日子了,李闲信得过刘弘基的本事,而且军稽处最近传来的消息说,罗艺已经带着虎贲重骑出关。
可这正是因为草原上的事或许引出来的变故,罗艺出兵塞外,涿郡的守军必然兵力不足……若是窦建德趁机北上,河北的局势就又错综复杂起来。再加上那些不知死的高句丽人……在襄阳城这边多停留一日,或许对以后的战局都有影响。
李闲很急。
所以他一口气将大梁国上至皇帝下至官员杀了几百个,说起来,李闲在进襄阳城的当日在城门口,稍显傲慢的举动也是故意为之。当时他没有看一眼萧铣,没有看一眼梁国降臣,那些降臣们脸上的表情都在暗中军稽卫的观察之中。
有时候杀人的理由很简单,那就是宁可杀错不能放过。
要想在一个地方建立起来新的秩序,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将原来的秩序彻底的推翻。至于梁国其他还没有收服的地方,李闲早就有了打算。
将手里的军稽处密报放下,李闲看了看不远处坐在椅子上稍显拘束的李孝恭。
“你麾下精骑,孤要调用。”
李闲没打算用什么委婉的方式说,而是直截了当的说道:“孤要率军北上,骑兵为重。孤不会都带走,给你留下一万骑兵,李世民和梁军的降兵划五万人给你,为了你能镇服这些降兵,孤再给你留下两万步卒。这两万人是孤自长安原来的守军中挑出来的,你曾是长安守将,他们都是你的老部下,你用起来也顺手。”
“骑兵一万,步兵七万。”
李闲看着李孝恭说道:“孤给你八万人马,在襄阳城休整两个月。过了年之后,南方尚未平定之地,都交给你。等孤将河北之事了结,若你兵力不足再调拨给你人马。另外牛进达就在据此不足五百里之外,他在训练新兵。若战事吃紧,你可请牛进达率军支援。”
“臣遵旨。”
李孝恭垂首道。
“荆襄之地民风彪悍,安抚为主。”
李闲想了想吩咐道:“孤在襄阳城里杀人是不得已而为之,而你平定南方,多以安抚,少加杀戮。南方百姓不似北方之人,惠之以利比加之以刀兵有用。怎么打,怎么平,你自己做主,孤只是交待几句罢了。”
“臣定不辱使命。”
“孤信得过你。”
李闲笑了笑道:“李渊旧臣中,称得上名将的在孤看来只五人而已,你,刘弘基,张公谨,李道宗,屈突通。孤调屈突通守河东,李道宗在徐世绩帐下,刘弘基进兵塞北,你的功劳还是不及他们,所以要多用心。”
“臣明白。”
李孝恭道:“主公不弃,臣焉敢不尽心尽力!”
“去吧,襄阳这边的事孤都交给你。后日孤就要率军北上,孤等着你的捷报。”
李孝恭告辞离去,不多时,叶怀袖和嘉儿走了进来。
“军稽处的碟子们都放了下去,一时之间却查不到尉迟恭的消息。或是死于乱军之中也说不定,又或是远遁而走。”
叶怀袖在李闲身边坐下来说道。
“没时间管这些了。”
李闲摇了摇头道:“大军后日开拔,你们还是回长安城的好。青青也要跟着你回去,此番北上,你们也没必要跟着吃苦。”
“嘉儿她们都回去……我不能回去。”
叶怀袖认真的说道:“我要去塞北。”
李闲一怔,点了点头:“那好,你便跟着我一路杀到塞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