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又是十天过去,李闲整日观看陆十三和铁獠狼练兵,一个月来,这千余人的燕山贼队伍已经在气质上有了不小的改变。只是从根本上来说,还算不上一支合格的军队。抛开装备和补给不谈,仅仅是训练程度比之于大隋的郡兵都相差太远。陆十三也坦言,若是想把这样一支队伍练成可战之兵最少需要一年以上,绝不是短时间内能做到的。
李闲询问了一下,若是和大隋府兵交战,需要动用多少府兵能击败燕山贼,陆十三犹豫了一下说道:“若是正面交锋不考虑其他因素,三百人足以。”李闲问其他因素是什么意思,陆十三道:“你说过你那个叫吴来禄的朋友带着一百多人就把巨野泽七八百人击溃,这就叫做倒卷珠帘。如果形成这样的势头,二百府兵击溃你这一千多人的燕山贼也不是什么神话故事。”
李闲问:“那有没有可能我以一千燕山贼击败三倍于己的府兵?”
陆十三笑了笑道:“我就当你是在说梦话好了。”
李闲沉默,他其实知道陆十三没有夸大其词。大隋府兵战力之强天下无双,大隋立国至今二十几年从来没有打输过任何一场对外战争。府兵装备精良,训练有素,根本就不是随随便便一群草寇就能相比的。
本来对燕山贼寄予厚望,但李闲知道自己要做的事还很多很多。
“训练这一个月,虽然有些成就但我还是真心劝你一句,别拉着这些人去辽东,也别再说什么功名但在马上取的胡话,这些人到了真正的战场上只有死路一条。别说建功立业,能保证在战场上不吓得尿了裤子就是好事。少当家,如果你一意孤行那么做的话,就是在造孽。”
陆十三很严肃的说道:“杀孽,还几辈子都还不清的债。”
李闲默然,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这段日子多谢你,陆校尉。”
陆十三笑了笑道:“我也是敬重你的为人才会这么说,真要说起来你为山贼我为官军,你们这些人都死了我应该高兴才对,可这段日子处下来,你手下的那些兵,正如你所说也都是我大隋的子民,或许真的是迫于生计才不得不从贼为寇,所以我也不希望他们都跟着你去送死。如果你还把我当朋友的话,我就劝你一句,老老实实的在燕山上呆着,哪儿也别去。”
他看着李闲,若有深意的说道:“天色将暗,若是想在黑暗中活下来,就要有自知之明。”
李闲知道陆十三的意思,他点了点头道:“打算什么时候走?”
陆十三道:“明天,就不等张大当家他们来了。已经出来了个把月,只怕大将军已经在骂我了,回去之后说不得一顿皮鞭等着我。”
“也好,咱们……终归不是一路人。”
陆十三站起来,对李闲抱了抱拳道:“上次你跟我说想让我给你留下些装备,我看了看,你这破寨子里倒是有二百来匹好马。这样吧,我就留下二百轻骑的装备给你,就当我送给你这朋友的临别礼物。说句不吉利的话……”
陆十三顿了顿:“咱们下次相见的时候,说不定已经是敌人了。”
李闲怔住,拍了拍陆十三肩膀道:“若是真有那么一天,如果你赢了,会下手杀我吗?”
陆十三点了点头:“如果是大将军将令,陆某不得不从。”
李闲笑了笑道:“如果我胜券在握,我一定放你一次。”
陆十三哈哈大笑:“你这人就是这么自大!不过话说回来,如果咱们注定为敌的话,我倒是希望咱们永不相见的好。”
说完,陆十三转身走出房门。
“是药!”
李闲看着他的背影说了两个字。
“什么?”
陆十三站住,回头问道。
李闲笑了笑道:“上次你问我的,纪皓天为什么会突然发疯,是药,毒药。”
陆十三脸色一变,怔了片刻后叹道:“现在我知道了,跟你为敌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李闲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第二日一早,陆十三就带了队伍离开燕山返回幽州。李闲没有下山相送,甚至连房门都没有出。同样的,陆十三走的时候也没有向李闲告辞,也没有对送他下山的洛傅等人说什么后会有期的话。只是抱拳说了两个字:“珍重!”
他离开之后,洛傅带着人悄悄尾随了五十里才回来,确定陆十三真的没耍什么花招,仔细搜索了一遍也没发现有斥候潜伏。但李闲他们都知道,陆十三肯定是留下人在山中监视燕山寨的,说不定就藏在距离山寨不远的林子里。
通过对过往两年经验教训的总结,李闲得出两个结论。第一,罗艺手下有一支专门负责刺探情报的斥候队伍,也可以说是密探。第二,自己绝对有必要也建立这样一支队伍,有大用处。
既然想到,李闲也没有耽搁。
他亲自在燕山贼的队伍中精挑细选了三十个人,准备让陈雀儿和东方烈火两个人单独练这支被暂时定名为飞虎军特别部队。陈雀儿在铁浮屠中本来就专门负责打探消息,东方烈火在这方面的经验也很丰富。而李闲有意将飞虎军打造成一只无所不能的情报队伍,所以他自己也费了很大的心血亲自教导。将自己前世今生所掌握的那些潜伏,隐藏,打探,乔装各种手段,尽可能多的教给这支规模还很可怜的飞虎军。
就在陆十三离开后的第三天,张仲坚等人终于到了燕山。
当看到已经初具规模的山寨后,打马贼张仲坚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感慨:“安之,天生他娘的就是当马贼的料!”
招惹来众人一顿白眼。
“安之哥哥!”
小狄看到张开双臂的李闲后,立刻雀跃着跑了过去然后纵身投进他的怀里。才短短几个月没见,小狄已经又长高了不少。已经十一岁了,出落的越发亭亭玉立起来。李闲一个脚步不稳被小狄扑倒在地上,小女孩就这么坐在他胸口上咯咯的笑。
“安之……”
李闲站起来的时候,发现欧思青青已经站在自己身边了。她昂着下颌轻声叫着李闲,眼睛里有晶莹的泪珠儿在打转却倔强着没有落下来。
“嗯!”
李闲应了一声,随即拉起欧思青青的手。
“这段日子,苦了你。”
他说。
欧思青青脸一红,低着头轻声道:“没什么苦的啊,阿爷他们待我都极好的。尤其是红佛姑姑和小狄妹妹,对我如亲人一般。”
李闲笑了笑,拉着欧思青青的手走向张仲坚等人。
当晚,众人欢宴。
这近一年来众人聚少离多,好不容易团聚都十分开心。一顿晚饭,倒是大部分人都喝醉了。其中就包括张仲坚和达溪长儒,还有那个白了胡须白了头发的老头子许智藏,老头儿酒量不好,却偏偏喝起来凶得要命。李闲从他喝酒的样子就能看出来,这个看起来心情好像不错的老人,心中必然有难以释怀的凄苦事。
当夜无话,第二日一早,明明已经喝得酩酊大醉的张仲坚和达溪长儒却联袂到了李闲的房间,脸色颇为郑重。
喝多了酒的李闲头还有些疼,看了看大清早不请自来的两个老男人他揉了揉眉头,有些自嘲的笑了笑道:“居然输给了你们两个,看来我离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还差不少呢。一觉睡到现在,连早起修炼都耽误了。”
张仲坚倒了一杯水递给李闲,在他身边坐下来问道:“我听说你这些兵都是孙安祖的手下?你还去过巨野泽?”
李闲一口气将水喝完,装可怜的示意张仲坚帮忙再来一杯:“没错,阿爷,你儿子牛逼不?”
张仲坚一个爆栗敲在李闲头顶:“白痴!”
达溪长儒点头道:“大白痴!”
李闲讪讪的笑了笑道:“富贵险中求,若是不冒些险,哪里能得来这些人马?再说,阿爷,师父,你们还不了解我?真要是有生命危险,我是肯定不会贸然杀过去的。张金称号称有两万士兵,其实并没有什么可怕的。再者……贺若重山的人情,我不能不还。”
张仲坚叹道:“你就这点让人不放心,表面上看起来是个冷静的人,其实要是冲动起来比白痴还白痴!”
达溪长儒点头道:“比蠢蛋还蠢蛋。”
李闲有些恼火道:“您二位一大早来,不会是专门来骂我的吧?”
达溪长儒极认真的说道:“本来还想吊起来打的。”
张仲坚笑了笑道:“说说吧,对今后有什么打算?”
李闲同样极认真的答道:“有人有地盘,有爹有师父,有酒有女人,我打算从今天开始混吃等死,争取用十年时间达到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幸福生活。”
“屁!”
达溪长儒怒道:“老实说!”
李闲笑了笑道:“其实我把您二位接回来,就是来看家的啊。好不容易有了落脚之处,虽然被罗艺盯着,但好歹是个窝不能再丢了。我打算过了年到辽东去看看,没人管着寨子,我不放心。”
“非得去?”
张仲坚问道。
李闲点了点头:“必须去,不然我会一辈子遗憾。”
达溪长儒道:“那好,答应我们一件事。”
李闲惊喜道:“莫说一件,十件百件也行啊。”
达溪长儒道:“你想去看看,那便去看看,只一样,不许上阵!”
李闲道:“肯定不会,我还不想找死。”
达溪长儒和张仲坚才离开,李闲起来梳洗后刚要出去练功。小狄扶着走路颤巍巍的许智藏到了门外,一见到李闲,老人就瞪大了眼睛怒视着他:“那笔记是你写的?”
“什么笔记?”
“手术!”
“呃,是我。”
“你是个疯子啊!就因为你这疯狂的想法,老头子我已经很多天没有睡踏实了。你告诉我,既然你有这个想法,有没有解决病人痛楚的办法?”
李闲讪讪的笑了笑道:“这个……还真是略懂。”
老人一怔,随即一把拉住李闲:“快!告诉我!”
李闲故作高深的一笑,心道还好二十一世纪中药麻醉已经不是什么惊世骇俗的事了,也不可能出现神医华佗那样的悲剧。
“以曼陀罗为主,辅以蟾酥,细辛,川乌,草乌……”
李闲越说,许智藏的眼神越明亮。
“你慢些说……小狄,找笔记下来,神医华佗的麻沸散已经失传,你所说的手术若是没有解决病人痛楚的办法就是死路一条,既然你有办法,那,你的想法绝对不是空谈!”
老人很激动,拉着李闲的手说道:“今日你哪儿也不许去!”
李闲尴尬的看了小狄一眼,声音极低的说道:“那么……可不可以去拉个便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