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白莲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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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幽幽茶花5

平时一天一天的日子似乎很难捱,但到了秋天,才感觉到春天到秋天只不过一瞬。秋天来时总是一幅好脾气样,到处爽爽落落,可一到暮秋,一连几天阴阴沉沉,或者午后渐渐刮起风来,大片大片的树叶从枝头斜斜地飘下来。春叶就这么坐在家门口,看着院子里的叶子随风一忽儿墙根,一忽儿草堆、石堆旁翻滚着。她不说话的母亲用条帚不停地扫着,灰尘一阵一阵地随风舞起。春叶看得倦了,她闭了眼,阵风吹过,乱发纷飞的她无声无息地坐着,她的母亲扫完,也不与她说什么,收拾好条帚,进了里屋。

入夜,停电了。春叶的两个弟弟一个上高中一个上初中,都在校住读,不回家,父亲白日里,还回家种地,料理家杂,可夜里已很少在家留宿,既使留宿在家,三个人如同一人在家,都不说话。春叶点了煤油灯,有风从窗外吹进来,灯火左摆右摆,似乎在挣扎,意欲脱离出去,却又被灯芯死死咬住了某个部位,总也挣不脱。

春叶望着灯火,神情漠然,这灯火让她想到挣脱,她不由轻轻摇了摇头。从四月五号起,到现在,她几个月便把所有的幸福时光走过。

那个四月五号,春叶在藤编厂和小姐妹们喝了几口酒,她的师哥,那个许国强被小姐妹们灌得一蹋糊涂。傍晚,他坚持要送春叶回家,春叶想送就送呗。步态都有些摇晃的他们一出街镇,拐上山路,就不时地失脚掉进田里、沟里,俩人彼此笑话。春叶一次险些掉进路旁的小池塘,许国强打着哈哈:“叶儿,扶着师哥走,师哥领着你,象小时候那样。”“象小时候那样”勾起春叶无限的甜蜜和深深的哀伤。月光洒下淡淡的清光,油菜花和麦地都浸润在湿湿的春天里,散发出袭人的香气。小河里的月光波波折折地,象小鱼白了肚皮。

春叶在小时候曾有过这样的夜晚,那也是师哥带她去毗邻的大队看电影。春叶不由轻轻地用手扯住师哥的一个胳膊,许国强明显地慢了脚步,似乎酒已经清醒,步子沉稳了许多。许国强任由她拉着,一时俩人没不作声。春叶不知是醉酒,还是真的恍惚了,一双手吊上了师哥的胳膊,那里仿佛不仅仅是条胳膊,那里是个温暖的地方,是个比她家要温暖得多的地方。许国强真不该就这么着把她拥进了怀里。春叶被师哥拥过去,她的脑子就有那么一会空白。她不停地瑟瑟地抖动,心里一股巨大的酸楚涌上来,同时她感到害怕,她自己理不清是怕什么,她愈抖愈厉害。许国强更用力地抱着她,低俯了头在她耳边说:“叶子,这是怎么了?”春叶一声不吭。许国强只当是女孩子的羞涩与悸怕,他没明白过来,在他怀里的春叶不仅仅因为这些,她还有恐惧。好久好久,春叶终于挣脱了许国强的怀抱,酒彻底地醒了。在熟悉的山路上,她飞奔开来,许国强加快了脚步尾随着她,到她家门口,看到春叶房间里的灯亮了,他站在窗外喊了声:“春叶,到家了吗?”春叶没作理,还是姜师傅出来应了声,许国强才转身回镇上。

春叶睡在床上,愈想愈清醒,刚才的那一幕现在清晰地映现。她的脸重新热辣起来,却再没有害怕,她第一次感觉到一个男人所能给予的力量,那是怎样别致而独特的怀抱。可以阻挡一切,而又能包容一切,她无比留恋,真希望能这样过一生!想到一生,她不由打了个激愣,刚才的颤栗里有着的恐怕就来自于师哥那里是没有一生可给的,她投错了怀抱,这是别人的,而且别人早拥有了它。突然间就有了一种灭顶之灾。这不仅是她不可能拥有他,而且是她中规中矩的人生信条里一个巨大的偏颇,她怎么可以向一个已婚的男人倾心呢?怎么可以投进他的怀抱,这是一件多么卑鄙无耻的事!她成了一个不要脸的人!想到这些,春叶一下子泪如泉涌,她将头深深地埋进自己的身子里,她再也没脸去见任何人。她象邱狗子的老婆一样,是个不知廉耻的人!

第二天,春叶整整睡了一天。

第三天一大早,许国强来看她。他知道春叶没起床,他大声与师傅打招呼,一副什么事也没发生的样子。走到床边,还笑嘻嘻地说:“叶儿,都什么时候还不起床。昨儿干什么去了?”春叶没想到许国强会是这样子来看她。这两天不停地骂自己但她一点也不怨恨许国强,不时地她还有一种强烈的渴望,希望他能看自己,每每有这个想法,她翻身又将自己骂一通。刚才听到许国强进屋的脚步声,她的心猛跳起来,有一种欣喜,可又有一种无以挣脱的悲怆。当她听到许国强这虚假无事一样的话语,她一下子坐起来:“师哥,你是不是还会象我小时候一样,给我穿衣服,背我呢?”一句话把许国强惊愣了半天。原本他也是强打住心中的愧疚过来,想让她把前晚的事当成她儿时的记忆中的一种,尽量让她往这方面理解。毕竟她是大姑娘,什么样的情感什么样的行为她能分辨得出是什么心境。自己这样做,当然惹她更伤心,一时里,许国强也有些茫然,不知怎样去面对他的小师妹。

春叶见许国强不作声,心里不免同情他。师哥一向是个洒落的人,做人做事有情有义的,怎的又怪他呢?

“国强哥,你先回厂吧!明天我一准来”,春叶又软了下来。

许国强听她这样说,心里明白师妹原谅了他。想到她一个人这么多年总一味地替家人着想,什么苦都吃得下。这会,她又怕为难自己,想想这女孩儿的心肠,他心酸极了,不由暗暗后悔怎么那么快就结了婚。小师妹是不善表达情感的人,而她偶尔的一次无端流露,他得知师妹心中对他这个师哥许多的依恋,自己又何尝不是为她动情。他有些伤感地看了春叶一眼:“叶儿,什么事只要你不把它当事,摆摆头不去想,就过去了。师哥这边,什么事怎么做都依你,只是你别苦了自己。我先回厂里,你也早点过来。”说完这话,他很快地离去,似乎也染着了什么病。

第二天春叶到厂里后,她明白这一生,她的心就系了线。她的国强哥是世上任何一个男子都没法比的,她谁也不要,只要他。他们在厂里厂外很少在一起说话,俩人只是用眼神来表示各自的心境,嘴上却尽力淡化那份情感。

直到七月份,许国强的妻子抱着刚满百日的孩子来厂,操着带外地乡音的普通话神神鬼鬼地问春叶:“春叶,你师哥是不是在厂里有了相好,这两天跟我闹离婚呢?”一句话把春叶吓一跳,不由地有些心虚:“嫂子,不会吧。这里头谁会跟他好。”说完借故到别的地方去了。

那一天,春叶一直心惊胆颤着。

下班后,春叶为这事特地去找许国强,许国强故作烦躁道:“是她老嫌我这儿不好,那儿不好,离了省事,她还来厂里来嚼舌头,真有她的。”春叶说:“人家不习惯肯定是有的,为这你就同她离婚,当初你怎么不想明白呢,人家可没打算离婚。”许国强没料想到春叶会这么说,他原以为嘴上不说,心里都亮堂着,看来春叶不是他所想的那样对他深怀期待,他不满地看了春叶一眼,走了。

春叶见许国强恨恨地走了,她明白他的用心良苦,不由一阵心疼。她不愿自己象她最恨的女人那样,去夺取别人的幸福,可她的那颗心灌了迷昏汤般再也走不出师哥的周围,她只是一味地压制自己的情感,不露声色。什么苦她春叶都能吃,不想了,过一天算一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