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高人要这么做,考验的意义何在?
看着狗蛋道长,谢灵运心念电转,除非考验的不是他的侧隐之心,或者善心……
如果因为知道对方似乎是高人,才伸出了援手,那肯定不会通过考验;相反这种情况下,依然可以坦然对待,不是因为对方是高人,也并非为了什么好处,这样才会通过。
高人是在考验他的功利心!
一念至此,他明白了,高人就是要他心中有那么一种念头“帮了这个神秘人应该会有好处”,明知道之后,再要消去这个念头,无疑非常困难,因为人心总会这么想的:我做了好事,就算没有实质的回报,也会积累了功德。
所以有人会为了给自己增加功德,就花钱购买一些生灵刻意放生,其实那样不会有功德,反有罪业;随缘而发大慈心,不忍杀生而护生,才是行善积德。
大概由于这样,在小乘佛教、大乘佛教都奉为基础修行佛法的《佛说十善业道经》中,佛祖只字未提放生之语,只说“永离杀生”。
不过因为世人不通经典,又有些愚僧俗僧乱讲,什么“永离杀生延伸开来就是放生”,甚至蒙骗一些愚夫愚妇刻意放生,自招罪孽。
望着那个恶心脓包,谢灵运仿佛听到了狗蛋道长在笑说:小子你会以什么心态来帮我呢?
“先生,你真是给我出了一道难题。”他笑了笑,就见老道长一副疑惑的样子,他并不理会,又道:“好吧,我试着以平常心来救治你。”
当下他默默入静,把心台的功利念头一一捏灭,不管帮忙了有没有好处,也不管眼前之人是普通人还是高人,自己之所以帮忙,都不是因为这些,而只是……想那么做。
道心顿时间似乎被清泉所滋润,神光四溢,越发坚韧,他不再去想那些如何如何,走了上前,虽然脓包的恶臭味不断钻入鼻子,脓水令人反胃,他却毫不介意,伸手按在老道长的小腿上,运起真炁探入道长的皮肉经脉,飞向脓包所在的位置——
这副身壳真的一点没有修炼的迹象,经脉河道十分窄小,也没有流通着真炁,只像普通人有的许些血气。
这些念头在他心中闪了闪,就没有留下的逝去。他把聚积于脓包处的邪毒之处一一消灭,恢复阴阳的平衡,只见那脓水骤然汹涌出来,但渐渐流成了正常的鲜血,然后又凝糊一团。
“好了。”只用了片刻而已,谢灵运收起手掌,微笑道:“道长,随我回去道观药房包扎一下,我再开几服药给你调理一下身体,不需半个月,你就能恢复如初了。”
“真的吗……”狗蛋道长看看自己的左小腿,满脸欣喜之色,动了几下,惊呼道:“好像真的不疼了啊,真像刚刚被狗咬的那一会!我好了?哎啊,谢谢小谢道长,谢谢你的大恩大德!我、我没什么可以答谢小道长啊!”他神情转为苦恼。
谢灵运哈哈一笑:“我没说要报答。”
“小谢道长高义,但我又怎么能心安理得?”狗蛋道长无比感激,好一顿千谢万谢,又不停的说着我没什么可以报答,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真不用。”谢灵运已经真的不管对方考验不考验了,如此帮助了别人,自己这么开心,还要什么答谢呢,救死扶伤、急公好义,不亦乐乎?
当下,两人走下山顶,到了道观的药房,清洗伤口,再包扎妥当,然后开好了药,直至狗蛋道长拿着药回去了十方院,他还是只像个一拐一拐的普通乞丐,没有半点高人的风范。
之前没有找到龙女,谢灵运自然还心系着此事,就再次来到了山顶飞龙亭,却见龙女独自一人的伫立在那里,不知想着什么,正想得出神。
“水瑶公主。”他唤了一声,走向她,“之前找不到你,你去哪里了?”
龙女惊了惊的浑身一抖,回头望着他,眼神颇为幽怨,道:“谢公子有找我么?”
从她化龙飞走,到眼下已经过了半个多时辰,若是真的不管不顾,谢灵运也会揍自己一顿,但实在不是,他把刚才的事情说了个清楚。好在龙女单纯善良,不会多作怀疑,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只是当他走近,她又移开几步,仍然不开心。
谢灵运皱眉道:“水瑶公主……”
“叫我水瑶。”龙女大声打断了他,双眸涌起水雾,“龙女也行,请不要再叫我什么公主,我不是说过吗!难道谢公子不明白,我不想当这个龙宫公主吗?”
她一甩彩衣的广袖,越说越激动:“谢公子果然还是不能释怀我是敖滔的妹妹么,和我一起相处,是不是让你很不自在?可是我也不想的啊,我多想大家都开开心心的……若你不喜欢我来,我走便是了,免得碍眼!”
谢灵运怔了怔,还是第一次见识龙女大发公主脾气,但他无法责怪她任性,她到来的第一天就被海棠抢了风头,接着他一直没怎么陪伴过她,别说游玩踏青,单独聊天都少。
可她之所以离家出走跑来冶城山,却完全是因为他,这样又岂不是辜负眼前人?
“水瑶。”他温声唤道,悄然多了一个决心:情债的债台不能再高了!
龙女望望他,那些幽怨顿时被那份温情所消融,她醒觉自己的无礼,连忙歉道:“对不起,我方才气昏头了。”
谢灵运摇头一笑:“是我需要向你道歉才对,邀了你来游玩,却没有陪过你一次……反正今天没什么事情。”他突然兴致十足的样子,“我们这就去游山玩水!”
“这就去?”龙女疑惑。
“对啊!我们都是会飞之人,不对你是龙,哈哈,有何不可?”谢灵运笑着抓起她的一只纤手,一下踏地,就飞上天空,径直往南边走去,“我带你去一座秀丽的小山,云龙山!”
龙女俏脸生喜,最喜欢这样的浪漫事儿,巴不得他带着自己远走高飞才好,不过碍于理智,又问道:“我们不先去给大家交待一声么?”
“不用啦,她们能猜到的,走——”
也许谢灵运白天不在冶城山上是一件好事,这天下午之时,一大群栖霞寺和尚上山而来,站于神君殿前,在众多香客百姓面前,有请谢灵运出来一见,为首之人还是上回的慧中法师。
他们的来意正是正式下战书,甚至今天就当众进行论战,打谢灵运一个措手不及,然而他不在山上,和尚们的计划自然落空。
慧中法师并没有相信,以为这是朝天宫的退敌之计,笑道:“常言说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况且贫僧是来切磋道法的,小谢觉友为何忌贫僧如虎呢?”
“阿客真的不在山上,如果阁下不信,大可以进观去搜寻一番。”玉芝师姑淡淡说道,“但如果你们找不到,还请你们自抽嘴巴一百下。”
周围的百姓们纷纷叫好,他们当然是相信的,小谢道长需要怕这个秃头么?
慧中法师不会蠢到选择进观去搜,也没有继续纠缠,只说道:“上回贫僧和小谢觉友已经约好,在道门群英会之后,我们就来开坛论道,群英会已经过去多日,贫僧认为也已经到了开坛的时候,今天前来就是为了和小谢觉友落实此事。”
“我家谢郎忙得很,你没看见么,这一排女人包括我,都是他老婆!”阿蛮指了指纯儿、海棠等少女,最后指着自己,正色道:“光是给我们逗乐解闷,他都忙不过来,以为是你这样孤零零的和尚么?没空!”
“很多觉友都在期待着我们开坛之事,那贫僧是不是要转告他们,小谢觉友因为没空而反悔,不登坛了呢?”慧中法师说道。
这件事其实不由阿蛮来拿主意,她也知道,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玉芝师姑已有决定,道:“我替阿客做个主,一个月之后,芒种的次日,就在那一天。”
“一个月后?是不是太久了。”慧中法师很不满意,栖霞寺最近的香客和声势都直线下降,现在要的是尽快击败谢灵运,把金陵第一修门之名实拿回来。
阿蛮高声道:“如果你半个月之后就死掉,那就真的是太久了!”周围众人一片哄笑,纯儿暗地笑慨:“自从有了贱语木鱼,阿蛮姐姐的毒话更加犀利了。”
此时见一众栖霞寺僧人似乎有点愠色,阿蛮双眉倒竖,喝道:“哎哟喂,你们出家之人,被人打趣几句就要动怒?修的是个什么,佛祖不是说过不能动怒吗!”百姓们纷纷声援:“是啊!佛祖教人戒怒的。”、“佛祖割肉喂鹰,可你们竟然生气!”
佛祖割肉喂鹰和离忿怒心有什么关系,慧中法师真想不明白,但见到群情汹涌,心感如今谢灵运势大,栖霞寺也只能顺其意思,否则难免有咄咄逼人之嫌,对争回香客不利。
他合了合手掌,并无一丝怒色,面无表情的道:“好,就一个月之后,芒种次天,介时贫僧就在东市的法坛上,与小谢觉友论道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