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凭什么?”
谢公信满脸嘲讽的笑意,收起了那些虚情假意,大声道:“谢灵运,虽然你也算是我们谢氏的族人,但府上的事务不归你管!宣远、月镜,你们也是,不必多说什么了,今天我要正一正风气,这个丫环必须逐出谢府,谁都保不了她。”
秀妮吓得颤抖不已,一众奴仆们全都是面如死灰,谢灵运的安慰话根本不起任何作用,因为他说了不算数,说了算数的人是三公子……
谢月镜姐弟们都知道这是谢公信找麻烦来了,以传闻之中的那天夜宴的情况,贵诚族兄不出一口闷气,那是不肯收手的。该怎么劝止才好?
“正风气?那你的确要驱逐一个人。”谢灵运望向那个卑劣猥琐的罗管事,冷冷道:“这家伙满肚子的浊气,最是污染谢府的清风。”
“来人。”谢公信已是一声令下,旁边的几个身材魁梧的护卫立时冲了上去,要当即把秀妮直接拖出府外,“让她马上有多远滚多远,谁要是阻挠,连他也一并逐了!”
锵锵锵,一声声清脆的剑鸣忽然响起,十把寒芒四射的宝剑骤然出现,排成了一排栅栏般的剑阵,让护卫们急停下来,不敢再前进一步!
身后是秀妮等奴仆们,谢灵运平静说道:“你们谁敢动粗,休怪我手下不留情。”
“你!”谢公信又惊又怒,真没想到对方竟然如此猖獗!还以为出动护卫,那小子就该怯怯地退到一边了,却又敢动刀动剑,这里是谢府,这里是堂堂的一门四公的谢府!
不管那小子是不是谢氏族人,都真是疯了,他以为自己什么身份,江南少年群英会冠军?中派祖庭朝天宫的核心弟子?
那是什么!!
在京城在谢府,什么都不是!
难道这小子进府的时候,就没有见到进出府门的都是些什么尊客贵人,他们都是什么样子的吗?“休怪我手下无情”?简直是可笑之极!
“阿客不要!”谢月镜惊呼出声,连忙上前而去,剑阵没有伤害她,她走到谢灵运身边,焦急地压着话声:“事情闹大了,对你无益的,不若由着这丫环被逐了,回头我们再给她安排后路……”
谢公信也是听到的,只冷哼一声,那没所谓,他不是要整死那丫头,他要的只是谢灵运认栽。
“族兄,不要冲动啊。”谢晦也上来劝说,孩童们都忧冲冲的,而谢瞻皱眉的道:“我去找叔源族叔过来作个定夺。”
这点事儿自然不好惊动祖父辈的大人,一众叔伯之中,不说那些在外地为官的,只说现在在京城的,最有威望、也最为明白事理的人莫过于叔源族叔谢混。从几年前开始,当康乐公不在府中,就数叔源族叔了,他一来,眼前的闹剧则可终结了。
“宣远你站住,这点小事还要叔族源叔过问?传了出去让人笑话!”谢公信喝住了要离去的谢瞻,又是一笑,“而且族叔他不在府中,昨天和晋陵公主一起春游去了。”
谢瞻顿时脸色一沉,难怪谢贵诚选择了今天发难,原来是趁叔源族叔不在而胡闹!
这更加糟糕了……谢月镜的柳眉颦得更高,就算是她父亲过来,多半也会被谢贵诚的花言巧语骗过,阿客的态度又这么强硬,绝对不会落得好结果……
谢瞻亦是这么想,而谢贵诚的父亲,即他的玉庆族伯向来木讷不慧,唯唯诺诺的,听儿子说两句,还不马上晕了头。
更不用说谢贵诚的亲叔,即他的玉贺族叔,添乱搞事就最会了,主张公道那是扯淡,再者玉贺族叔一心支持谢贵诚承袭“康乐公”,继任北府兵主,就算谢贵诚没道理,他也会指鹿为马,那家伙就是个赵高……
“阿客。”这时候,谢月镜又劝说地唤了声,那恳求的期盼的温柔眸光分明在说:“我们忍了吧,没必要和他冲突。”
“没事儿。”谢灵运对他们笑了笑,没有半点退让的意思,他怕什么,忠叔那死老鬼此时一定就在附近看着,有本事不要出来,“我说了,有我谢灵运在谢府,秀妮就在谢府。”
谢月镜、谢瞻、谢晦都是大急,可大家加起来,都斗不过谢贵诚啊!
“很好。”谢公信微笑,这小子又一次敬酒不喝喝罚酒,在最后的收网之前,他看着那主动游进网的鱼,叹道:“谢灵运,我对你实在是仁至义尽,你和李修斌有矛盾,我就设宴为你们化解,但你怎么回报我的好意?”
“今天我教训府中一个恶劣的小丫环,你又无理取闹,说句难听的,你知不知道自己什么身份?”他的脸容终于渐渐变得厉寒,“这是你管的吗!?你来历不明,是不是真是我们陈郡谢氏的族人,都有待考查,你居然还要动手伤人!荒谬,荒谬!”
他又是一记挥手,向那些护卫喝道:“你们愣着做什么,合力把谢灵运擒下,一并逐出谢府!!月镜,刀枪无眼,带上你那些弟弟走开!”
对面似乎有着两把神剑!护卫们面面相觑,都感到有点为难,谢月镜他们没走开,就故意磨蹭不前……
“族姐、族弟你们先走开吧,没事,他们奈何不了我。”谢灵运淡然说道,依然不见半点紧张。
众人真不知他哪来的信心,对他的修为实力又缺乏着了解,谢月镜紧紧地颦眉,经过这段日子的相处,早就把谢客视为家人,这种时候又怎么能抛下家人而去?
她看看周围,冷静地吩咐道:“阿晦,你带着弟弟他们先到一边去;阿瞻,你去找叔源族叔;我陪阿客守着!谢贵诚,我们由不得你乱来!”
“好!”谢灵运不禁大赞,笑着望向她,谢氏的才女,名不虚传!有这样的族姐,他感到荣幸。
“哈哈哈!”谢公信突然也笑了起来,反了,真是造反了!
谢府之中族人众多,大家的地位自然不是对等的,曾祖父那一辈已经没人在了,祖父辈还健在的有康乐公谢玄、望蔡公谢琰,还有谢靖几人在外各地。
只说府中,主要有三支族人,一支是谢玄和其子孙;一支是谢琰和其子孙,谢混就在这一支;还有一支是谢重和他的儿女们,却是地位最低的,只比那些零散的族人好一些,谁让谢朗早早就死了呢?
现在谢月镜居然摆出了一副谢氏大姐的模样,他看着真好笑,斥道:“月镜,你是不是失心疯了?你马上给我走开!”
“不。”没成想,谢月镜十分坚定,她瞪了瞪两位弟弟:“快去啊!”谢瞻和谢晦哦的一声,立时行动起来。
谢公信不能拦住谢瞻不让走,又不好让护卫强行抓人而伤了这个族妹,虽然这里他的地位最高,但这一招竟然奏效了,三番几次让她走开,都是未果。他的面色黑了下来,没有耐心,也没有时间了,如果不马上让事情成为定局,叔源族叔一旦回来,什么都会变化……
“你给我走开!”他怒怒地走了上去,真不信谢灵运敢把他怎么样,果然剑阵没有动,他轻易走到谢月镜边,就要抓住她的手臂,强行拉走。
轰!!所有人都没有想到,谢灵运骤然挥出了一拳,而谢公信的双脚被脚下的泥土缠住,犹如藤蔓一般纠缠得他一瞬间无法闪避,这一拳扎扎实实地打在他的胸口上——
虽然并不是致命伤人的力量,但足以把人打飞,惊怒之声中,谢公信好像一只掉线风筝,飞出了两三丈,噗通跌倒地上!
一片寂静!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一双双瞪大的眼睛!
康乐公最有出息的孙子,未来的“北府兵主”最为热门的继承人选……
被一个来历不明的族弟一拳放倒地上。
谢月镜感到眼前一阵阵眩晕,这下完蛋了,阿客出手打了他,一事归一事,秀妮的事已经不是什么,这才是,就算是叔源族叔,她也不知道阿客能不能留待府中……
“打得好!”突然有孩童声音喊起,却是八岁的谢皭所喊,然后谢遯、谢晙、谢遁也纷纷大喊“打得好”!他们没什么复杂的心思,就是孩子的明辨是非、妒恶如仇,瞎子都能看出这件事谁好谁坏,贵族族兄欺负人也不是第一回了,他们气愤!
谢晦同样沉着脸,想起叔源族叔时常教导他的君子所行,也喊道:“阿客族兄打得好!”
奴仆们哪里敢说话,早就吓傻的秀妮更傻了,完全想不明白眼前发生什么事……
罗管事突然杀猪般尖着嗓子叫了起来:“打人啦,打人啦!!有贼人混入府中行刺三公子,救命啊,打人啦!!”他慌急地朝着地上的贵公子扑了过去,“三公子你没事吧,哎哟——”却旋即惨叫一声,被谢公信一巴掌推开,滚地葫芦般滚出老远。
与此同时,护卫们满头冷汗,纷纷抽拔出了腰间的刀剑,围住了谢灵运,严阵以待!
“这是你第二次在谢府中打人,无法无天!”谢公信徐徐地站了起来,一张俊脸已经冷到了极致,他尝到了李修斌说过的耻辱滋味,就在自己家里!
他握紧了拳头,没有必要亲自动手,下令道:“叫北府卫的军士过来捉贼。”
北府卫是谢府之中最强大、最精锐的一支护卫,只有一百来人,全由北府将士组成,他们无一不是修为高深、战力恐怖的高手,从沙场活下来,以后又会回到沙场去,一年一换,负责谢府和谢氏族人的安全。
“谢公信!!你不能那样!!”谢月镜急得大叫,北府卫不会讲那么多东西,他们只认准着一件事,谢氏族人的安全!
无论谁对谁错,谢灵运出手打了康乐公的孙子,这就已经可以使得北府卫将士们怒红眼睛,把谢灵运五花大绑,狠揍一顿。
“马上去!”谢公信喊道,脸上流露出了几分傲意,这是你们自找的!
“小人去,小人去!”罗管事当然不会错失这个立功的机会,连忙一扑一爬地奔向奴仆坊外边方向。
谢灵运仍然稳如泰山,从钵盂镯里取出了几张椅子,自己坐一张,又让族姐坐一张,“我们就坐着等。”
“哎!”谢月镜十分苦恼,不由跺了跺脚,现在只能盼着被惊动而来的大人,哪个都好,今天可以明察秋毫……
又僵持了一阵后,北府卫到了,数十个杀气腾腾的高壮将士,他们皆身着铁石铠甲,手中的长剑大刀都散发着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味,奴仆们被他们的目光一扫,吓得纷纷伏跪在地,大气不敢出,几乎尿了一裤子……
一同到来的还有一个穿着华服的中年男人,谢琼谢玉贺。
看到来者,谢月镜姐弟们顿时陷入了几乎绝望之中,这不是巧合,谢公信是谋而后动的,什么都准备好了,你们要大人来处理?这就是。
“谢灵运?我从未听过有这么一个子侄!”谢琼正一副怒火攻心的样子,两道粗眉倒立,喝问道:“你是谁人之子?速速说来,你若是再说不清楚,就把你当恶贼处置!”
被卫兵们重重包围着,谢灵运微笑不语,继续安坐在椅上,他看清楚了越来越多的谢氏族人的性情品行,最新一个是眼前的亲叔叔,竟全无半点风华,与罗管事之流无异。
谁说虎父无犬子?康乐公文武双骄,却生了这么一个儿子。
“按辈分,我要叫你一声叔叔,但看到你这样,真是让人失望。”
“你这小子!”谢琼大怒,众人都以为他的意思是族叔,没往“谢公义”那里去想,所以他的身份还是不清不楚,谢公信沉声说道:“仲父,这小子来历成谜,带他进府的老忠叔又找不到人,我们先把他绑了关起来吧。”
老忠叔?谢琼闻言微微一怔,他知道这个老头曾经入过北府,好像没什么修为,但因为是父亲的老部下,所以在府中有那么一点超然的地位,而且还能在父亲那里说上话。
之前那什么朝天宫的事,就是这个谢灵运的山门,不也是老忠叔周旋的么?
他感到哪里有点不妥,不过听着谢公信说“居然敢在我们谢府多次出手伤人,为非作恶,就算你是老忠叔的侄孙,今天也必须受到严惩!”这提醒了他,跟亲孙子相比,老忠叔的侄孙算什么,这小子这种嚣张做派,康乐公也会惩治!
“没错,贵诚说得好!”谢琼大喊起来,又望着那族侄女,怒斥道:“月镜,你犯糊涂了不是,帮着一个外人行刺你族兄!?你再不走开,也绑了!”
“等等,等等!”见一众北府卫要行动,谢月镜大叫,一边被思雨、念雪等丫环拉着的孩童们亦尖叫不已,她喊道:“丹道中派是我们谢氏力促而成的,谢客儿这次来京,应该是有着什么山门要事,要和康乐公商议,你们不能对他乱来!说不定就是康乐公邀请阿客来的!”
这只是她急智想到的拿来唬人的话,只盼可以多拖一会,拖到叔源族叔回来……
“呵呵。”谢灵运淡淡一笑,族姐聪慧,猜得八九不离十啊!
“他?”谢公信亦笑了,“他有什么资格和爷爷商议要事?要商议也是由丹道中派的掌教来!再说爷爷一个月前就去了北域,什么时候邀请他来?”
谢琼也觉得实在离谱,父亲日理万机,连他这个做儿子的想要见上一面、谈上几句话都很难,邀请这小子?只是老忠叔为了给侄孙谋个前途,才把这小子带来京城而已吧!
“绑了,把谢灵运和那个小丫头,都绑了!月镜,你别碍事了。”
看着一众北府卫虎狼之士气势凶猛地走来,秀妮话都不会说,心脏骇得就要停止跳动……
“我不愿和北府将士打。”谢灵运说道,不是因为害怕,而是他不想把拳头挥向这些赤胆忠心的好汉,他站了起身,准备携着谢月镜和秀妮直飞上天。
但事情已经闹大了,他有着飞天神通早就不是秘密,天空之上也有着乘坐灵鸟的北府卫将士,布下了天罗地网,无论他上天入地,都会发生战斗。
十把宝剑旋绕着谢灵运几人,发出了嗡嗡锵锵的清鸣,这是请战之声!
一众将士已到跟前,刀枪如林,只要他有所出手,立马就会是激战……
“绑了!”谢公信痛快地大喊一声,脸上露出嘲讽的冷笑,跟我斗?
谢琼也在摇头微笑,罗管事堆笑不已,而谢月镜姐弟们满脸的气愤和愁苦。
“你们在做什么?”就在这个千钧一发的关头,突然随风传来了一把沧桑沉稳的声音,众人皆是大惊,一阵疾风吹来,只见一个身影凝聚而显现,站在北府将士们和谢灵运之间,他又说道:“你们想取了我孙子的性命么?”
康乐公!!
众人又是愕然,又是激动,心绪万千……康乐公回来了!
“爷爷!”谢公信惊呼,“我还好,我还好……”
“爹!”谢琼惊叫,看到父亲一脸铁色,那股不妥的感觉,忽然之间是如此的确切。
“我没说你。”康乐公瞥了瞥那个不肖孙子,就望向了另一边,老脸开怀地一笑,“阿客,你可终于肯回来了。”
谢灵运哈哈一笑,“你也是。”
什么……什么?众人全部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