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旅游地图到了南半球一切都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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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新鲜的新西兰(5)

周五,果然没收到眼镜店的消息,我有种不祥的预感。到下午4点多,我估摸他们快下班了,忍不住打了个电话过去,费劲儿地用英语解释我想查询一下。接电话的男人口音很重,每句话至少重复三遍我才能明白意思,最终,他明确地告诉我:“没配好。”

“怎么没……会没配好呢?那个……艾丽丝……可以今天……配好,加急……呃……今天配好啊……艾丽丝……你知道艾丽丝吗?”我急了,英语更加语无伦次,接电话的男人听得一头雾水,只是一个劲儿地回答:“不好意思,请您耐心等候通知,或者下个星期再打电话来咨询,因为周末实验室是不会把配好的眼镜送过来的。”

“还要等到下个星期?你认识艾丽丝吗?我想找艾丽丝。”难道真的逼我去怪老头儿罗宾家换宿吗?

“不好意思,先生,我们这里有很多艾丽丝,请问您要找哪一个?”

“哎呀,算了算了。”我烦躁地挂掉电话,并发短信回绝了杰森和贝蒂的换宿,然后告诉罗宾,我周末去找他。

“谢谢,我很希望见到你。”罗宾的短信看上去倒是相当有礼貌,真希望他这不是为了哄我去而装出来的。

不过周五晚上倒有一件奇遇,让我心里稍微好受了一点。那时候我刚从图书馆走出来,周末夜晚的市中心终于热闹了一些,街上的行人都穿得花枝招展,三五成群、呼朋唤友地来来往往,我暂时不想一个人回客栈待着,就到处瞎晃,纠结要不要花钱去看场电影。

当我经过一座剧院,看见门头的横幅上写着“奥克兰艺术节”,门口人很多,我凑上前假装随意地凑到一排放置宣传册的架子前,拿出一本煞有介事地翻阅。突然,一个小姑娘和一个中年女人冲到我面前。

“你想看舞台剧吗?”小姑娘劈头盖脸地问我。

“什么?”我没反应过来。

“表演马上开始,免费送票给你。”小姑娘递给我一张门票。

“为什么?”我没接,莫名其妙地问。

“我们的朋友受伤了,没办法来看演出,不想浪费这张票。”中年女人开口向我解释道。

“这……”我还是没敢接。

“很好看的!”小姑娘很激动,她夺过我手上的宣传册,翻到某一页,“就是这一部。”

“多长时间?”我问。

“两个小时。”小姑娘回答。

“如果你今天晚上有安排的话,就不勉强了。”中年女人补充道。

“我没安排。”我摇摇头。

“那你赶紧收下吧!求求你了!”小姑娘一脸诚恳地看着我。

“好的,谢谢啊。”虽然一头雾水,但我还是收下了门票。

我进了剧院,找到位置入座,身边都是西装革履的男士和穿晚礼服的女士,他们优雅地拿着香槟互相搭讪,我觉得自己有些格格不入(该死的破眼镜)。过了一会儿,先前的小姑娘和中年女人坐到了我旁边,我发现不远处还有很多跟小姑娘差不多年龄的男孩女孩,叽叽喳喳地聊着天。

“谢谢你。”中年女人转头看到我,对我说。

“不不不,应该我谢谢你们。”我回应道。

“谢谢你对我们的信任!”中年女人解释,“这是我们的班级活动,我是老师,今天有个学生临时来不了了,我们要想办法把票送出去。可是,一直没人相信我们,觉得我们有什么企图。你的信任对我们来说很重要!谢谢你!”

接下来,我看了这辈子最精彩的一场舞台剧,我记得它的名字叫《Babel》,意思是“巴别塔”,我几乎没听懂台词,但还是被深深地感动了。走出剧院时,外面刚下过一场小雨,空气像水晶一样透明而又亮亮的,我突然浑身充满了正能量,去勇敢地面对未知的新西兰生活。

回到客栈,已经深夜,我这才想起自己到新西兰那么多天,竟还没给我爸打过电话。这时候是北京时间下午6点多,我给他打了过去,他似乎很忙,我们只简短地聊了一分钟。我给了他我在新西兰的电话号码,叫他有事就打给我,我不接,再给他打回去,他说好。

第二天一大早,我到Britomart站坐火车去Middlemore站。说是火车,其实类似我们的地铁,在奥克兰市内跑一跑,不过价钱可比地铁贵多了,40多分钟路程,票价5.60纽币,30多元人民币,够我吃顿饭了。

我在Middlemore站见到前来接我的罗宾。他个子很高,但看上去很苍老,不停地咳嗽,开着一辆破旧的老爷车,一直跟我道歉,说他有哮喘,呼吸不顺畅。我除了不停地说没关系,也不知道能说什么。大概五分钟之后,我们抵达他位于Hain大街的家,一栋两层楼的黄色小屋。

罗宾家里的陈设很古旧,并伴有一股浓重的霉味儿,餐桌上放着一些快要烂掉的苹果和西红柿。他带我来到一个类似书房的隔间,地上放着一张床垫,说我就住在这里。还好,床单和被套都是干净的。

“不好意思,我很穷,只能让你住在这里。”罗宾跟我说,“其他房间我都租出去了,一间租给一个马来西亚女孩,一间租给一对印度夫妇,我跟他们说过了你要来。”

“没关系,住在这里挺好的。”我说着,将行李放下来,有免费的单人间住,我还能有什么要求呢?

接着,罗宾又带我去参观了卫生间、浴室、洗衣房、厨房,一一告诉我哪些东西是他的,我可以用,而哪些东西是别人的,我最好不要碰。

“我要在这里做什么样的工作?”罗宾给我倒了杯茶,我们在厨房坐下来,我问他。

“主要是园丁工作。”罗宾回答。

“我没做过园丁工作,会不会有问题?”我说。

“没问题,很简单,我会告诉你怎么做。”

“嗯,好。”网上有人评价罗宾家的园丁工作并不轻松,可是既来之则安之,我还能有什么选择呢?

“明天是星期日。”罗宾继续说,“我是基督徒,星期日不工作,也不强迫别人工作。所以,你明天想工作吗?你可以自己选择。”

“呃……”我心里其实想偷懒,可是刚到这里,总不能给他留下不好的印象,我只能回答说,“如果有什么活儿要做,我可以先试试看。”

“好吧。”罗宾又开始剧烈地咳嗽,一边咳嗽一边不停地说“哦,上帝啊”,真怕他一口气顺不过来就晕厥过去。

“你要不要去休息一会儿?”罗宾英语口音也很重,他又总是咳嗽,我听他说话非常吃力,就想赶紧中断这个难受的聊天儿。

“好,那我去睡觉,晚饭时间见。”罗宾说完,上楼去了。我像一个刚刚看到家长出门上班的小孩一样,赶紧飞奔回房打开电脑,罗宾家有免费的Wi-Fi,我终于可以尽情上网了,这还不错。

至少,到目前为止,罗宾都算是一个挺好的人。

晚饭时间,罗宾从冰箱里拿出一大盒鸡翅放到微波炉里解冻,我问他:“罗宾,西餐通常怎么烹饪鸡翅呢?我想学做西餐。”

罗宾转头看了我一眼,耸耸肩:“你英语又不好,我跟你说了,你也听不懂。”

我突然无言以对,心中开始默默打鼓。原来,罗宾的古怪性格并非虚传,那接下来的日子可怎么过啊?该死的眼镜,你快点来吧!你快把我给害死了!

9老头儿不可怕

罗宾是个非常抠门的老头儿,洗碗舍不得用水,房间舍不得开灯,连西红柿的叶子都舍不得扔掉,搞得我也不得不跟他一样小心翼翼,生怕自己某种无意识的浪费就莫名其妙地触动了他哪根敏感的神经。

为了缓和我们之间略显紧张的关系,我抢着帮他做晚饭。我知道罗宾其实是个对中国文化很感兴趣的人,因为他家随处可见许多带有浓烈中国特色的物件,比如青花瓷的盘子、钟馗的画像、印有大熊猫的首饰盒等。我在厨房里甚至见到了电饭锅,经过前些天在背包客栈的厨艺锻炼,为了投他所好,我颇有信心地跟罗宾说,我要做中国菜给他吃。

这一招儿似乎有些作用,他给我道了谢,说话也没有之前那么不耐烦了。在我没听懂的情况下,他都会自觉重复两三遍。

“我妻子去世之后,就没人给我做饭了。”罗宾跟我说。

“那你平时怎么吃?”我问他。

“我不太会烹饪,通常都是用水煮熟了,放些酱料进去吃。”罗宾转身从柜子里拿出一大包方便面,“或者就吃这个面条。”

好心酸啊!我都不忍心苛责他了:“那你有孩子吗?他们在哪里?”

“我没有亲生的孩子,只有一个领养的女儿。”罗宾将方便面放回柜子,到餐桌前坐下,“你看,那张照片是几年前我妻子抱着外孙拍的呢!”

我顺着罗宾的手指看过去,电视机上放着一张用相框装起来的照片,罗宾的妻子正低头温柔地望着怀中的婴儿,我很兴奋地说:“这是你女儿的小孩吗?恭喜你啊!你都做外公了!你外孙很可爱!”

“有什么好恭喜的?”罗宾的反应跟我想象中不太一样,中国的老人一旦说起自己的子孙都会兴高采烈地停不下来,而他却不一样。

为了不让罗宾以为我说话慢半拍,我都是说一句的同时想下句,等罗宾回应完毕我就马上脱口而出。我本来做好准备跟罗宾好好聊聊他外孙的情况,见他兴致不高,只好又硬生生地吞了回去。完了,这不会也是他的地雷吧?

“你妻子什么时候去世的?”我感觉罗宾说他妻子时的情绪似乎比较高,冷场了一段时间后,我把话题转移了过去。唉,寄人篱下的感觉真不好受!还得学会读心术,要是去Kerikeri的农场换宿,肯定不是这样。

“两年前,因为癌症。”罗宾十分惋惜地说道,然后他起身走到我旁边,观察我怎么做菜,他说他想学一学,以后可以做给自己吃。我突然可怜起这个长期独居的老头儿,原来他的古怪性格并非空穴来风,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由。

饭菜做得差不多了,罗宾接了一个电话,他叽里呱啦地说了一大堆,我没太听明白,总之很不耐烦的样子。最后他说了句类似“你自己看着办吧”,就匆忙挂断了。

“出什么事了?”我端菜上桌,好奇地问罗宾。

“我女儿说,刚才房东通知她,说她现在住的那栋房子马上要被卖掉了,她得搬家。”罗宾将餐具拿出来一一摆好,“因为小时候我女儿的亲生母亲抛弃她,被我们领养,这让她心里有了阴影,讨厌搬家,所以她心情不好,刚才在电话里都哭了。”

“你需要去看看她吗?”我问。

“不了,她自己的事情她自己会处理。”罗宾在餐桌前就坐,并招呼我也坐下,“她17岁的时候怀孕,18岁生下我那个外孙,然后我和妻子就逼她搬出去了,我们希望她能独立生活,不要总是依赖父母。”

“她就一个人带着小孩生活吗?”西方的家庭关系跟我们真的太不一样了。

“她现在有个男朋友,跟他住在一起。”罗宾回答。

“那你不用去照顾外孙?”渐渐地,我跟罗宾的聊天越来越顺畅。他知道我什么词听得懂,什么词听不懂,会有意识地选择简单的句子慢慢跟我讲,而我也慢慢习惯了他的口音。

“通常不用。”罗宾回答,“我女儿叫我的时候我才去。”

“那你女儿住得远吗?”

“不远,开车只要五分钟。”

这样的家庭关系在东方社会简直不可思议,父女俩住得这么近,女儿不管年迈病重的父亲,父亲也不管未婚生子的女儿,淡漠得可怕。但在西方社会,这却再正常不过,他们有他们自己的道理:父母和子女都是各有行为能力的成年人,不就应该各自有各自的生活吗?随便打扰才是不合道理的吧?当我在东南亚国家旅行时,经常见到年轻的白人夫妻将襁褓中的婴儿带在身边到处游玩,却很少见到亚洲人这么做,因为亚洲的年轻父母都会理所当然地将小孩扔到他们的父母那里去。

“你女儿知道自己的亲生母亲在哪里吗?”我又好奇地问了一个问题。

“知道。”罗宾点头,“不远,跟我们住同一区。”

“你女儿不会去找她?”

“为什么找她?她已经放弃抚养权,那就不是她女儿了。”

“她为什么要放弃?”

“因为她有严重的酒瘾和赌瘾,她拿不出钱来养女儿。”

“就这样?”

“对,就这样。”

我更糊涂了,关于西方的家庭关系,我越问越糊涂。

晚饭说是要做中国菜,可最后我自己也不知道做了个什么鬼东西出来,把鸡翅和一些速冻蔬菜放到一起乱炖,再加点蒜、姜、酱油的味道,糊弄罗宾差不多够了,于是他一边吃一边频频点头以示赞赏,让我很有成就感又很不好意思。

“谢谢你给我做了如此美味的晚饭。”吃完饭,罗宾执意不让我洗碗,叫我回了房间,而罗宾洗完碗后,又特意过来给我道谢并祝我晚安。

“真的不用谢。晚安,罗宾。”我郑重其事地回应道,罗宾在我心目中早就已经没那么可怕了。其实人和人的关系很简单,只要以诚相待,没有融化不了的坚冰。因为真诚的交流,我和罗宾的关系很快就进了一步。

“请问你是小顺吗?”我的手机收到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是新西兰的手机号码,而且用的是中文。我很纳闷,这肯定不是Luna。

“我是啊,请问你是?”我问。

“哦,我在网上看到你发的帖子,我现在也在奥克兰,我也是来打工旅行的。”神秘人回复道。

我这才想起来,前些天我在图书馆上网时发过一个约伴的帖子,并留了手机号码,想不到这么快就有人跟我联系。在这异国他乡,突然收到同胞的短信,多少还是有些激动。她叫小鱼,从厦门来,比我晚两天到奥克兰,用她自己的话说,她现在孤苦伶仃地住在市区里的一间小黑屋里。

“你找工作了吗?”我问小鱼。

“之前找了一家咖啡馆的工作。”小鱼回答,“可是只做了两天,我因为水土不服拉肚子,然后就辞掉了。现在什么都没做,待着。”

“奥克兰工作好找吗?”我心想,看来不是所有来打工旅行的人都在激情四射地辛勤工作赚钱,至少我目前遇到的都不是,心里也就平衡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