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所有人均露出疑惑不解的样子,面面相觑。
张仲平说:“不要以为我受了刺激,在说疯话,现在我告诉你们,我为什么是左达,我为什么要从胜利大厦楼顶上跳下来。如果我不死,大家可能还不知道我,我曾经是一个非常成功的房地产开发商,是呀,不成功能把胜利大厦建起来吗?是的,我是个商人,以追求利润的最大化为己任。为此,我脑子里整天盘旋着今年该赚多少钱,明年又该赚多少钱,为了赚钱,我找地找钱,在外面应酬,吃饭唱歌洗脚,请客送礼拉关系,赔笑脸装孙子,凡属商人该干的事,我都干。可我最不应该干的,就是去赌博。这是我厄运的开始。从此,我走上了一条不归路,一切都变了,一切也都……完了。胜利大厦是我野心勃勃的证明,也是我自己掘下的坟墓。我决定在那儿离开这个背弃了我的世界。可是,当我爬上二十八楼楼顶,满眼高楼大厦,脚底下车流滚滚,很奇怪的,我竟然开始怀念起这个世界来,我竟然开始热爱起自己的生命来。我决定给电视台打电话,因为在临死之前,我突然有一种要跟这个世界谈谈的冲动。我想给那些像我成功时一样生活的人一个忠告:相比于亲情,相比于生活本身,钱真的不那么重要;我更想通过电视台,告诉那些参与胜利大厦建设的农民工朋友们,我对不起你们,我请求得到你们的宽恕。可是,我打电话给电视台,没人理我,他们大概以为我是一个想出名想疯了的精神病人。这也没错。我是一个疯子,从我以为有了钱就有了一切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是了。可打电话的时候,我比谁都清醒。因为那个时候我确确实实是一个人。”
曾真和同事交换了一下眼色,似乎为感到羞愧而默默低下了头。
张仲平说:“朋友们,我,现在灵魂还阳,变成了张仲平。我是左达在临死前见过的最后一个人,我发誓,刚才我说的每一句话,全是他说的,没有半句谎言。你们告诉我,说这话的,仅仅是一个失败者吗?仅仅是一个可恨又可怜的赌徒吗?不,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希望大家能够好好地想想左达的话。而我,感到万分遗憾和痛心的是,左达的话,我当时并没有完全听进去,我以为他只是说说而已,否则,我一定会拦住他,一定会!因为,左达的经历,他的死,足以告诉我们,没有任何东西,比生命更重要,比生命更需要珍惜。可是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我痛心,我真的很痛心。”
张仲平再次泪流满面,现场的人跟着流泪,曾真也早已泪花闪闪。
良久,张仲平在脸上抹了一把,同时举起了手里的拍卖推荐函。他继续说:“现在,让我们说一点有意义的事。这张纸,是左达推荐我们3D公司拍卖胜利大厦的推荐函。如果左达不死,我跟他之间,不过是一种纯粹的商业关系。他死了,却有了另外的意义。因为左达跟我说,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欠农民工的五百万元工钱,它关系到两百多个家庭,真真切切的弱势群体。他们中间,有的人,在等着这笔钱,好让孩子去上学;有的人,在等着这笔钱,好替父母去治病;还有的人,在等着这笔钱,好替老婆去买一件新衣服。在这种情况下,它还仅仅是一桩简简单单的生意吗?不,它是一个死者对生者的恳求,它是一个忏悔者最后的自我救赎,它应该得到尊重。我为什么要通过电视台向全社会公布它?因为我把它看成是左达对我的一种重托,它已经成了我的一份责任。我将义不容辞地完成它,我相信,所有看到了这个电视节目的人,都会支持我们。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