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倾心醒来时,已是午后,楚澜早已不知去向,而赏倾心的心情也坏到了极点,以前屡屡遭人算计,哪怕是遭受酷刑,她也从未在意过,可是如今不同,她的自尊,她的骄傲,被人狠狠踩在了脚下。
将整个身子淹没在浴桶中,连同头也一同浸入,她怕自己被满心的怒火和恨意冲昏了头脑。赏倾心很清楚,现在对于她而言,根本毫无反抗的余地,一味地冲撞只会让对方看清自己的弱点,那不是她要的结果。
楚澜的一句“不习惯自称‘孤’”让她一度心生同情,身居上位,高处不胜寒,她不愿对一个本就孤独的人下手,用赌心的游戏拿爱当赌注,玩弄一个向往爱情却不敢触碰的人太过残忍,当作权宜之计尚可,但要她去伤害别人的感情,她是决计做不到的,但是如今,她已经大抵摸清了楚澜的性格,他不仅有野心,和强烈的占有欲,而且还是个十分理智的人,他把江山看成首要,女人于他,即使是再喜欢,也只是个调剂生活的工具,他不会轻易将感情投注其中,然而,正是由此造就的自信,才会让他在不经意间输得一败涂地。
动了情的楚澜会是个好男人,更会是个痴情种,可是对于他,赏倾心除了最初的同情早已被消磨殆尽,便是满心无穷无尽的愤恨。
当一个人被彻底逼到绝路、被掠夺得一无所有甚至连自尊都不剩的时候,就再也没有事能够让他有所顾虑。
而赏倾心便是如此,如今的她,是真的再也回不去了……
楚澜白天不会待在金囹轩,原因显而易见,一个国君在宫中最惹人注目,而他又不能让人发现她的存在,便只能偷偷地来。
到了晚上,约摸楚澜快来的时候,赏倾心盯了灯火许久,琉璃眼中映衬着阴郁,她故意熄灭了烛火,背对着房门躺在床上假寐。
只是,到了时辰,楚澜没有等到,反倒是那“缘引”发作了。
浑身的痛痒就如同一根根银针刺入毛孔,然后将蚂蚁引入其中啃食,刚开始的时候尚且可以忍受,可是一刻钟后,赏倾心便觉得全身的毛孔都在被人烤炙,然后一点点地将皮肤撕拉开来,简直痛不欲生。
赏倾心褪去了衣衫,只留下最后的遮挡,然而这清爽只能缓解一时的灼烧,很快,药性越来越烈,她实在忍不住,伸手去抓痛痒之处,结果只是轻轻地一挠,便有血珠从中渗出,被抓过的地方肿起一道红棱,皮肤沿着红棱张裂开,如同毒蛇张口,然后吐出红信子,自雪白的皮肤上蔓延。
臂上瘆人的伤口和那委蛇的血流让赏倾心不忍去看,她跌跌撞撞地挪到桌前,将壶中的冷茶水自裸露的皮肤上浇下,但因药性加强,以水散热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浑身又痒又痛,却又不敢再去挠,她将金丝桌布紧紧抓在手中,用贝齿死死咬住,直到身体顺着桌边滑落,躺在地上蜷缩成一团。
“楚澜,楚澜……”她艰难地从齿缝间挤出几个字,恨不得把那个男人撕个粉碎。她终于知道了为何楚澜迟迟不来,他明知道到了时辰毒性就会发作,他是故意的,为的只是给她一个下马威,让她认清自己的处境,让她明白自己无法离开。
“你穿成这个样子,是迫不及待地想要重温昨晚的滋味了吗?”
赏倾心侧脸,看向来人,想骂,却已经毫无心力,她艰难地说道:“解药!”
楚澜悠然地踱到床边坐下,手上拿着一粒石青色的药丸说:“解药就在这里,只要你乖乖地爬过来,说你愿意永远臣服于我,做我的女人,我就会给你,如何?”
赏倾心咬牙坐起身子,目光一片幽冷,心中除了恨,还是恨。
“要满足你的优越感和占有欲,你的女人多得是,何必来找我?我与她们不同,我早说过,我不属于你,此生,你都休想让我趴在你脚下,卑微地做你的奴隶!”
倒真是个嘴硬的女人!
“是吗?”楚澜饶有兴味地看着她,说:“没错,天下间女人多得是,可我却唯独对你有兴趣,野性难驯的烈马总是能激发人的征服欲,魅姬,我要你把心给我。”
看着他把解药拿在手中向着自己招摇,赏倾心心中凄楚,却强忍着不让自己落泪,她仰起头冷笑一声,踉跄着站起身,纵然是满身鲜血,却无法再夺走她半点骄傲,“用这种方式,我就是想给你,也毫无办法!”
楚澜见势不对,正欲上前阻拦,却已经是晚了一步,赏倾心冲着刷金漆的柱子直直撞了上去,鲜血自光洁的额角汩汩涌出,伤口因为缘引的毒性缓缓地撕裂延展。
他心头一惊,没料到一个女子竟是如此决绝,他看了眼那正在延伸的伤口,拧起了眉头,迅速将解药塞进了赏倾心口中,神色复杂地看着怀中昏迷的人,失神地呢喃:“你到底是个怎样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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颀秀的少年慵懒地斜靠在椅背上,潋滟的碧瞳穿过中指的碧玉戒指瞄向对面坐在书案后出神的人。他红唇轻勾,调侃道:“皇兄召我来难不成就是看你发呆的?”
“呃?”楚澜这才回过神,揉了揉太阳穴,心里很是纳闷,一上午,脑子里想的竟然都是那个女人!
他看向容颜绝丽的碧衣少年道:“澈,最近不少朝臣奏请孤赐你一块封地,孤也正有此意,你意下如何?”
楚澈趴在扶手上说:“皇兄是不是嫌我碍眼了?这么急着想把我赶到封地去?”
楚澜目光锁在他身上,尽量不让自己错过一个细节,“怎么?你不想拥有自己的封地吗?”
“我在京都待得好好的,自由自在,干嘛要去那什么见鬼的封地?我是喜欢四处游玩,不过那是以前,现在……已经不需要了!”以前走遍天下,似乎是想找件什么东西,可是后来遇到了一个人,心思就总是被牵着,如今,一切都断了,去哪里都已经无所谓了。
楚澜目光一闪,笑道:“你我从小玩到大,孤也舍不得放你走,既然你没有这个意愿,孤也不会强逼你,对了,听说御史解通林和抚远大将军苏柄正都有意把掌上明珠嫁你为妃,你……”
“啊,我想起来了,父皇让我陪他下棋,我先走了啊!”
“澈,你终究是逃不掉的,你总归是要……”
“烦死了烦死了……”楚澈大叫着一溜烟便没了人影。
楚澜微眯眼睛,自语道:“这样,孤也无需太过提防你吧?”
“国主!”
楚澜看向突然闯进来的宫女,不知为何,心上忽地一揪,“怎么了?是不是她的伤……”
“禀国主,姑娘自今早醒来便不肯进食,滴水未沾。”
“要绝食吗?”楚澜眸光微寒道:“不吃也给孤灌下去,她若是有所损伤,你们也别再来见孤了!”
“是!”
宫女离开后,楚澜脑中再次浮现出那张妖冶的容颜,他轻勾嘴角说道:“想寻死吗?孤不准,你也休想!”
夜晚,楚澜命人把解药送去金囹轩,便召了近来最得宠的琼妃侍寝,然而饶是琼妃取悦功夫在众妃中最为了得,却也让他提不起丝毫兴致。
琼妃将自己的娇躯贴向楚澜,声音软糯道:“王,人家要嘛!”
然而面对这张妩媚动人的容颜,他却又一次想起了金囹轩中那个倔强的女子,和那一夜的销魂滋味,她,仿佛勾人的妖精,让人欲罢不能,可有时候,又像仙子,让人不忍心去伤害。
“孤还有要事处理,爱妃早点休息,来人,更衣!”
琼妃忙道:“王,是臣妾服侍不周吗?“
楚澜轻笑着说:“不是你,别瞎想!”是那个女人!
楚澜走后,琼妃一锤落在了锦被上,沉声向一旁的宫女问道:“彩兰,你可打听到王上前天夜里召谁侍寝?”
“回娘娘的话,听全公公说,前天王上一直在御书房。”
“御书房?御书房那些宫女长相如何?”
“娘娘放心吧,御书房宫女的选派,奴婢都让全公公打理过,凭那些蒲柳之姿怎能与娘娘争宠?”
琼妃这才放下心来,但心中总归是有个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