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沈从文和他身边的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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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结识胡也频和丁玲

对一个文学青年来说,在这个世界上,再没有第一篇文章公布于世更令人高兴的事了。这时候,收获的远不止那几元几十元几千元的稿费,而是一种荣誉感一种自信。一个人一旦有了这两样东西,他就会昂起头来说:“我行,文章这碗饭,我吃得下去。”

人的潜力总是深深地埋藏着,你似乎已经尽了力,却也只是冰山的一角,当得到另外一种激发时,突然又会喷出许多的能量。因为不是被动的必须做,而是主动的我喜欢我能行我一定能做出番事业来,本来就非常努力的沈从文干劲就更大,工作热情空前高涨,工作效率与原来相比,简直就是天上地下。

从1924年12月连发了两篇文章以后,沈从文一发而不可收,进入了疯狂的创作期,每月都要写出十余篇文章,能见诸于铅字的,也在两三篇以上,昔日的生活,他暂时地封存起来,只藉了一个漂泊乡下人的眼光,用乡下人的感受,来观察、审视和评价大都市的现代文明。

“我”在公共汽车上,有幸与一位“陌生的不知名的年轻姑娘”并坐了,“我”对那吹来姑娘体香的风“致了许多谢忱”之后,便在“内心生出难堪的自惭,与毫不相恕的自谴,自觉到一身渺小正如一只猫儿,初置身于一陌生锦绣辉煌的室中,几欲惶惧大号……这呆子!这怪物,这可厌的东西……到这世上,我把被爱的一切外缘,早已挫折消失殆尽了!哪能多振勇气多看你一眼?”而只能,在事后一个“寂寞的清夜,凭了凄清的流注到床上的水银般漾动的月光,用眼泪为酒浆,贡献给神面前,祝你永生”。

这是1925年3月9日,沈从文在《晨报副镌》第13号发表《遥夜——五》一文的一段书写。一个初入都市的乡下人,精神上蒙受屈辱,生活上陷入困顿,他渴望获得人生平等的自卑心理,就这样被沈从文真实地记录下来。正是这篇文章,让沈从文欣慰一生,他藉此又结识了自己一生中的另一个大贵人。在《晨报副镌》发表沈从文《遥夜——五》的第二天、3月10日,沈从文又在《京报·民众文艺》发表《与X》《与苹儿》《与小栗》等几篇小文章。让沈从文做梦也没有想到的是,就这几篇小文章,让他又结识了一个与他终身恩怨纠缠的女人。

暖暖的阳光下,沈从文走在北大归来的路上。枯草丛中已然吐出片片鲜嫩的绿芽,许多不知名的小花,在没有融化的残雪中争相绽放,自然中的生命,都渴望能够早一些春色满园。

在这充满了生命力的初春,沈从文虽然忙于写作,仍忘不了匆匆赶去北大听一堂好课。相对于常是饥饿的肚皮而言,他更害怕头脑的空虚,渴望能往里面不断地输入一些好东西。

望着路旁稚嫩而倔犟的生命,沈从文心里充满快乐,想到自己,却未免有些惆怅。从《一封未曾付邮的信》发表后,短短的两个多月时间里,他已经创作了三十多篇小说或散文,其中发表的竟高达十二篇之多。虽如此,因为稿费太过微薄,一篇就几毛或一元二元,生活仍然困窘。这时候,初次发表文章的喜悦渐渐退去,残酷的现实生活,迫使他开始冷静地思考自己的今后。

随着文章频频见于报刊,对他信任友好的人却相对多了不少,这其中包括一家搞摄影的老板,曾不止一次地劝他说:“学一样每月都有些收入的其他谋生手艺吧,这样写作又可以继续。”

沈从文匆匆地走着,心里反复地考虑摄影老板的话。走进公寓后,他发觉窄而霉小斋门前有俩青年,像是在等着他。沈从文露出憨憨的笑脸,朝他俩走去。

“你是沈从文?”一位清瘦的戴了副圆框眼镜的青年问。

沈从文点点头:“你们是……”

“我叫胡也频,这位叫项拙,是我的同事,我们都是《民众文艺》的编辑。”

“稀客,稀客,快请进屋说话。”

沈从文推开门,仨人坐在床沿上聊起来。

胡也频是福建福州人,比沈从文小一岁,早年有着与沈从文差不多的经历。他幼年入私塾读书,曾因家境艰危两度辍学,十五岁时还到一家金银首饰铺当过两年学徒。后来家境转好,1920年春天才又进了上海浦东中学读书,一年后,转到大沽口海军学校学机器制造。不久海军学校停办,他流浪到北京,因对文学发生浓厚兴趣,一个偶然的机会参与了《京报·民众文艺周刊》的编辑工作,并开始发表文章。

相似的生活经历和感触,共同的文学兴趣和向往,使得三个初次见面的青年,很快就如久违了的老朋友一般,相聊甚欢,从自己的过去聊到现在,从文学创作聊到自己的生活。

“你的文章,写得真好,读来仿佛在说我心里的话。”胡也频坦诚地说。

“是你过奖了,我只是在学习写,发表是发表了,自己也十分地不满意。”

“自己不满意自己的东西,我们都是这样。”

“就是,这样才会进步。让我们相互自勉,坚持地写下去,一定让中国再出几个高尔基,几个契诃夫。”胡也频的双眼在镜片后面闪着光亮,接过项拙的话说,语言里充满热情与自信。

沈从文听了,心里一动,思索了一会儿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你们不来,我还真想放弃写作呢。”

“怎么,这个时候,你要放弃写作?”

“是的,我想去学习照相制版,学一项谋生手艺。”

“你是疯了还是怎么的?你这么有写作天赋,事业又已经起步……”胡也频不再说下去,有些生气地望着沈从文。

“别生气,现在我改变主意了。写,坚持着一直写下去。”

“对嘛,写,坚持地写下去,这才是我们的好朋友。我相信,只要坚持,总有一天,所有的中国人都会来读我们的文章,为我们的文章所感动。”

沈从文望着热情奔放的胡也频,认真地点了点头。

太阳落下去了,窄而霉小斋的光线更加暗淡,沈从文终于在胡也频侃侃而谈停顿的瞬间,站起来发出邀请:“我们吃点东西去吧。”

从小餐馆出来,他们真是老朋友了,因为知道了胡也频的过去,沈从文也随着项拙一样,称胡也频为“海军”。

人生有时很微妙,甚至会因一个朋友的一次造访而整个地有所改变。这一点,沈从文在他的《记胡也频》中有所感慨:“若果当时到我住处的,不是这两个编辑,却是那个照相制版学校的校长,到现在我或者已经成了一个照相技师了。”在这里,沈从文似乎在重申命运的无常,表示他选择文学的偶然。其实,职业对一个穷人来说,首先还是从解决生活的压力入手。

几天后的一个早上,沈从文正坐在窗下望着天井中没有融化的积雪,胡也频已欢天喜地地走进“窄而霉小斋”。这回也有个人同来,却不是项拙,而是一位圆脸长眉的年轻女人。

胡也频进屋后,这女人站在门边,一言不语一动不动地望着沈从文。这家乡来的白脸长身男子,长得还真好看,又这么能写,真难得。年轻女人这么想着,脸上便露出欣赏的笑。

沈从文憨憨地望着她,只见她穿了一件灰布衣服,系了一条短短的青色绸类裙子,便问:“你姓什么?”

“我姓丁。”

丁姓女人说完进来坐下,还是在笑,沈从文见了不免在心里纳闷:“你是一个胖子的神气,却姓丁,倒真好笑咧。”

心里虽这么想,开口又问:“听你说话,好像不是海军的老乡。”

“我才不跟他是老乡呢。”丁玲说着很快地看了胡也频一眼,对沈从文说,“我跟你是老乡。”

“你也是湘西人?”

“湘西哪一方的,湖南临澧人。”

“老乡,老乡,真正的老乡。”沈从文说着高兴地搓搓手,又问:“你怎么也来北京了?”

这丁玲,不但人长得美丽,还是个有胆有识敢作敢为的奇女子。

毛泽东很少夸人,一生只写过两首专门“夸人”的诗词。一首诗夸奖彭德怀彭大将军,另一首词就是“礼赞”这湖南的奇女子著名女作家丁玲。

这,是后来发生的事情。

丁玲1930年5月加入中国左翼作家联盟,1932年加入中国共产党,1933年5月被国民党秘密逮捕,幸得宋庆龄、何香凝、鲁迅等人多方救援才得以获释。获释后的丁玲于1936年11月来到陕北保安。

当时的中共中央宣传部在一座大窑洞里开会隆重地欢迎她。丁玲被邀坐在首席,毛泽东、张闻天、周恩来等都来为她道贺。会后丁玲便跟杨尚昆领导的总政治部上了前方。在炮火硝烟中,丁玲写下第一篇记述红军战斗的佳作《记左权同志话山城堡之战》。

毛泽东看到这篇散文之后,激动不已,欣然挥毫写下《临江仙·给丁玲同志》这首词:

壁上红旗飘落照,西风漫卷孤城。保安人物一时新。

洞中开宴会,招待出牢人。

纤笔一枝谁与似?三千毛瑟精兵。阵图开向陇山东。昨天文小姐,今日武将军。

这是后话。丁玲的革命热情源自在桃源读书时受到“五四”运动的影响。由于对“自觉”“自决”“独立互助”“自由平等”等新思潮的高度认同,丁玲豪情满怀,甚至不告诉家里,就与另外三个同学一口气跑到长沙,转入男子中学;然后又受上海“工读自给”的影响,再次大着胆跑到上海,进了平民学校,并在那里认识了上海大学的瞿秋白、邵力子、陈独秀、李达、陈望道、沈雁冰、施存统等教师,亲耳听了陈独秀、沈雁冰、邵力子、李达、刘少奇等给她们讲的课,同时还参加过马克思诞辰纪念会,听李汉俊讲马克思主义;去工厂演讲,支持工人罢工。

不久,丁玲因与瞿秋白一个弟弟过从甚密引得流言四起,这才毅然独自跑到北京,住进了西城辞才胡同一个补习学校的宿舍里。前几天因为朋友左恭的介绍,她认识了胡也频。

胡也频对丁玲一见钟情,因为他听说丁玲刚刚有个弟弟夭折了,便请公寓的伙计帮忙送给丁玲一大把黄玫瑰。玫瑰丛中夹张字条,上面写道:“你一个新的弟弟所献。”每日里,胡也频只要有空闲,便跑去找丁玲。这时他俩认识虽然才几天,早已是无话不谈的朋友。胡也频探望沈从文的事,自然也跟丁玲谈了。听说沈从文是湘西人,人长得好看,丁玲刚好又看了他的文章,便提出想见见,胡也频便带着她来到“窄而霉小斋”。

这年沈从文二十三岁,胡也频二十二岁,丁玲二十一岁。三个年纪相仿的年轻人,都是青春美丽年华,兴趣爱好又这么一致,他们的谈话,便如高山流水一般,怎么也没有流尽的时候了。只是由于沈从文与丁玲在出生地的位置上更近,俩人的故乡都旁近同一条沅水,相互间要说的话语就更多了些。

话题谈到那一汪水边小城的那家人,沈从文惊喜地说:“那就是你伯父的家?”

丁玲点点头。

“你知道吗,我有个哥哥,叫沈岳霖,他当兵时,就在你伯父家驻扎过。”

“真是这么巧。”

“就是这么巧。”沈从文笑着重复,又说起他第一次恋爱受骗后跑到常德短暂的“打流”生活。

“我想加入贺龙的部队不成,就拼命替表哥黄玉书写信追求一个叫杨光惠的女子。”

“杨光惠?”丁玲眼睛亮闪闪的问道。

经过一番问询式的对答,丁玲欣喜万分地说:“这个杨光惠,正是我中学的一个非常要好的同学,我丁玲这个名字,就是她给取的,我原名叫蒋伟。”

“哈哈,真是太巧了。这个给你取名的杨光惠,你猜她现在是我的什么人?”

“什么人?”

“是我的表嫂。”

“真的呀,怕是你的情书写得太妙了。”丁玲说着笑起来。

沈从文听了赶忙着急地分辩:“不是我的情书,是我替我表哥写的情书。”说着,俩人都快乐地笑起来。只是久在一边听着的胡也频,有点儿受冷落的感觉。这次与丁玲的初次相见,给沈从文留下很深的印象,后来他在《记丁玲》中写道:

我们于是谈河水,谈小船,讨论那条河水一切使人发生兴味处。我们既然各读了几本书,又那么年轻,故说到某几处的滩险,船只下行,形容它的速度时,两人总皆用“抛掷”一类的字样。我们提到那条河水上游某几处,深度到四丈五丈时,还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河底的小小白石同游鱼,又各找寻了若干譬喻,且互相皆似乎极能领会那点譬喻。实际上则两个年轻皆因过于年轻,为同一的怀乡病原因,把我们的友谊弄密切了。

当春姑娘迈着她那诱人的脚步向前又走了几个日子时,在胡也频的陪同下,沈从文回访了丁玲。这时的丁玲已从补习学校的宿舍里搬出,住进了通丰公寓的一个小房间。

走在路上时,沈从文就在想,丁玲这么个美丽而又充满灵气的姑娘,她的窝该是怎么样呢?待他跨进丁玲的房间时,不由得愣住了。

房间又小又窄,地面霉湿发臭,墙上糊的是破破烂烂的旧报纸,更让人窝心的是,里面连一张像样的床也没有,这么漂亮灵慧的一个女人,竟然就睡在几块硬木板上。

沈从文为此感慨不已!他虽然已经是二十多岁的人了,可与新的女性还是第一次接触。原来以为:这些女人,除了整天挥着小旗喊“妇女解放”,恐怕就只剩了脆弱的情感和狭窄的气量,最多还有就是在一些细微小事上喜怒哀乐,没想到,这丁玲“却能与许多男子一样,虽然无法正式上学,只能自己读点书,外出时学习欣赏北京街景,无钱时设法敷衍公寓主人,却仍能从从容容坐在这样的房间里看书写字,真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

沈从文看着想着,一时百感交集。

小小的窗户上,格外奢侈地糊了些白纸,只是这纸上用粉墨勾画了许多人的脸谱。

“你还是个画家?”沈从文问。

“看你说的,太夸张了吧。我只不过是对艺术很有兴趣,想去投考一所艺专学校。”丁玲平静地回答。

沈从文后来在《忆丁玲》中回忆这次回访时写道:

这个圆脸长眉的女孩子,第一面给我的印象,只是使我温习了一番旧有的感想。她同我想象中的平凡女子差不了多少。她也许比别的女子不同一些,就因为她不知道如何料理自己,即如女子所不可缺少的穿衣扑粉本行也不会,年轻女子媚人处也没有,故比起旁的女人来,似乎更不足道了。不过第二天我被那海军学生拉到她住处时,观念改变了些。我从她那儿明白了女人也是同男子一样的人。

漂泊者的日子是艰难的,更何况孤零零的一个学历不是很高心性又很高的女子。像沈从文一样,丁玲上学的愿望终于无望。她虽然有胡也频的热恋,却没有什么经济来源,生活的压迫一天天加大,终于让她感到快要窒息。或许是因为沈从文与郁达夫故事的影响,或许是那时的人设身处地一想都相信他人的善良,陷入困境的丁玲,无奈中也给鲁迅写了封求援信。

让人非常遗憾的是,丁玲没有沈从文那么好运,她的信非但不能对她的生计有半点改善,还给鲁迅和沈从文之间引起了一场严重的误会。

时间正是沈从文与丁玲相识的第二个月——1925年4月30日。借着窗外的暖阳,鲁迅点燃一支香烟,眯细了双眼,展开一纸署名丁玲的来信在看。

信的大意是说:一个女子在北京是怎样的不易活下去,虽已碰过许多钉子,却还是无路可走,想要求鲁迅代她设法弄个吃饭的地方,哪怕就是报馆或书店的印刷工人职位都可以。

对于弱者,鲁迅一直是抱着十二分的同情,特别是文学青年,不少人得到过他慷慨解囊的帮助。也正因为如此,向他求援的人一直不少,其中偶尔也有些无赖和骗子。基于这样的情况,鲁迅读了信之后便托熟人帮忙打听这个从来未听说的丁玲是谁。

就在第二天晚上,他最信得过忠实的学生孙伏园前来报告说:“岂明先生(编辑)那里也有同样的一封信,而且笔迹很像休芸芸(沈从文笔名)。”

鲁迅听了,很是不快,误以为是沈从文以女人的身份和他开玩笑。沈从文当时自然不知道这事,却知道自己又遇到了一件好事情。

就在5月3日《遥夜——五》发表还不到两个月的这一天中午,陈翔鹤拿着张《晨报副镌》,兴冲冲地推开“窄而霉小斋”的小门。

“你不简单啊!”陈翔鹤进到屋里,笑眯眯地看着坐在床上写作的沈从文。

见来人是陈翔鹤,沈从文高兴地跳下床,问询地望着他。

“你看,有人评论你的《遥夜——五》了。”

沈从文接过《晨报副镌》“五四纪念专号”,看到一篇署名“唯刚”的文章,标题是《大学与学生》。文章谈到了大学教育中存在的弊端,谈到了学生们的艰难挣扎。其中,引用了沈从文《遥夜——五》中的一些文字,然后赞叹道:

上面所抄的这一段文章,我是做不出来的,是我不认识的一个天才青年。芸芸君听说是个学生,这一种学生生活,经他很曲折深刻地传写出来……全文俱佳,实在能够感动人。

赞叹之余,“唯刚”又说:这文章传达的情感与内容,却是“凄清,无聊,失望,烦恼”的,“这是人类什么生活呢!”

沈从文将“唯刚”的文章看了一遍,接着又看了一遍,这才抬起头来。

“你可知道,这‘唯刚’是谁吗?”陈翔鹤问。

沈从文沉思着摇摇头。

“他真名叫林宰平,东京帝国大学法政经济学的高材生,现在主持设在和平门内化石桥的尚志学会,兼任北京大学哲学系和经济系讲师,与文化名流林琴南、陈三立、梁启超、樊增祥、余绍宋等人相友善,经常诗酒相酬。”

“这么个文化名流,真难得他能看我这个小人物的文章,还有那样的赞语。”

“是你的文章感人,我也越来越喜欢你的文章了。”陈翔鹤真诚地说。

“别笑话我。”

“不是笑话,是真话。现在,你对自己有信心了吧。”

“我想,我现在要一边拼命地写,一边向各处投寄,对北平各种报刊进行‘大轰炸’。如果每月能挣得二十块稿费,我就心满意足了,甚至可以把我的母亲和九妹接来同住。”

“这就是你的美梦?”

望着陈翔鹤,沈从文憨憨地笑着点点头。良久,他又缓缓地说:“我想给‘唯刚’先生写一封公开的回信,你说可以吗?”

“这当然可以,太可以了。”

沈从文哪里知道,正是这封信,使他又结识了一个给他莫大帮助并让他一生感念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