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白裙,白鞋。白色的床单,和蒙在尸体上的白布。
从上到下都是白色。
蒋冰儿木木地走到床前,伸出颤抖的手,掀开了白布的一角……
一张熟悉的脸孔适时映入眼帘。
这张脸的主人,换句话说,此刻躺在冰凉的铁床上的女生,正是蒋冰儿的亲姐姐——蒋灵儿。
姐妹俩的名字只差了一个字,年龄相差也只有一岁,一个二十二,一个二十一;姐妹俩同在华理大念书,念大三,在同一个班级,以前还住同一个寝室(蒋灵儿后来搬出校园,与男友同居)。蒋灵儿的性格跟妹妹一样,活泼开朗,爱说爱笑,整个人如同她的名字一样:灵气十足。
在长相上,姐妹俩有七分相似,其中长的最像的地方是:两人都有一双水汪汪的会说话的大眼睛,和笑起来时脸颊上两个若隐若现的酒窝。甜美的表情,只有甜美的人才有。而现在,展现在蒋冰儿眼前的,却是一副冷冰冰的面孔,眼睛和嘴巴都紧闭着,表情安详,却不再甜美。
“姐姐——”
积郁已久的情感在瞬间爆发,蒋冰儿再也控制不住自己,趴在姐姐的尸体上嚎啕大哭了起来。哭泣,是她此刻表达悲痛的唯一途径。有多少亲密、真挚的姐妹之情,就有多少悲伤的心情化成眼泪。然而,尽管蒋冰儿哭地再凶猛、再悲切,蒋灵儿也听不见了,她平静地躺在冰凉的铁床上,身体,也是冰冷的。
可是,她真的听不见了吗?
她的脸上为什么也挂满了泪珠呢?难道,是蒋冰儿恸哭时,不小心将眼泪洒在了姐姐的脸上?也许是吧,如此催人泪下的场面下,谁还能想到这么多呢?
与蒋冰儿的声泪俱下相比,李文林的表现则十分反常——他是蒋灵儿的同居男友,两人恋爱近一年,感情一直很好,按说,女友的突然离世,对他一定也是莫大的打击,但他此刻却没有哭,而是站在比蒋冰儿稍远的地方,定定地望着女友苍白发青的脸庞,从他脸上几乎看不到任何表情,站在那儿,像一尊雕像,一动不动。
张乐清受蒋冰儿的情绪感染,眼睛也湿湿的。毕竟,此刻躺在床上那具女尸曾是她班上的学生,她们在一起度过了三个年头,如今却阴阳相隔,班上她的座位从此就要变成空缺,想到这些,张乐清怎能不难过?她本想上前安慰蒋冰儿,但转念一想,不如让她哭个痛快吧,哭过了,她的心里也许会好受一点。
张乐清抹了抹眼泪,一个人神色黯淡地走出了病房,顺着长长的走廊,一直走到楼梯口,在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前站住。
窗外天还黑着,虽然病房里亮着灯,但灯光的照明范围毕竟有限,远了,便什么都看不清了。张乐清俯身趴在窗台上,望着漆黑的天空,深吸了一口气。
“为什么又是那片树林,又是那棵柳树?为什么连穿着都一样?”张乐清喃喃自语着。她的话音刚落,不远处便响起了一个冷冰冰的男声:
“张老师,你最好注意一下自己的身份,你现在已经不是学生了,该忘记的事情,最好把它忘了。”
张乐清愣了下,忙扭过头去,王金严肃的面孔在黑暗里升了起来。
这个三十五岁的男人,跟张乐清不仅仅是上下级的关系。曾经,张乐清也是华理大的一名学生,王金是她的班主任,正是在他的帮助下,张乐清才得以在毕业后顺利地留校任教。今年,是她任教的第五年。蒋灵儿这个班级,也是张乐清第一次带班,算是学校对她能力的一次考验。如今眼看着这个班级还有一年多就要毕业了,不想竟发生这种令人意想不到的可怕事情。作为死者蒋灵儿的班主任,张乐清觉得自己难辞其咎。
张乐清低下头,“王老师,发生这种事情,很对不起,我让你失望了……”
王金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我不是这个意思。这件事不能怪你。但你作为一个教师,应该处处为学校的声誉着想。记住,不该你说的话,一定不要乱说!”
“可是,学生们自己也会想到的,毕竟当年那件事闹得那么大,很多人都还记得,而且——”
“让他们说去吧。”王金冷冷地打断她,“只要你闭口不谈就行。另外,我以一个师长的身份提醒你,你最好把当年那件事彻彻底底地忘干净,不要再想,更不要跟人提起,否则对你没有什么好处。”
说罢,王金转过身,向走廊尽头的病房走去。
张乐清愣愣地站在当地,耳畔不时传来蒋冰儿声嘶力竭的哭声。她的思绪又飞回到了五年前。是的,五年前,还是学生的张乐清,亲身经历了那件至今被学校讳若莫深的恐怖事件。
柳树……白鞋……诅咒……
张乐清也曾试图忘记这些恐怖的记忆。但是,当年那一幕幕的场景,早就深深地刻在了她的脑海里,多少次在噩梦中出现,每一个情节、每一个场景都还历历在目,挥之不去。
不是不愿意忘,而是,根本就忘不掉。
如今,五年过去了,同样可怕的事情竟然又发生在了自己的学生身上,一样的地点,一样的穿着,一样的结局……张乐清颤抖地想:那个被人们遗忘了五年的恶毒诅咒,难道真的存在?是它造成了蒋灵儿的死亡?可是,为什么偏偏选中她呢?
张乐清陷入了痛苦的思考之中,完全忽略了身边发生的事情。冷不防的,身体被人重重地撞了一下,向后趔趄了好几步,方才站稳。与此同时,一个黑影飞快地从她面前掠过,向楼下冲去。空荡的楼梯间回响着他歇斯底里的狂笑声,带着几分放肆和凄惨,令听到的人心生寒意。
包括王金在内,几位学校领导不放心地追了出来,眼看着追不上了,只好在张乐清身边停住,一个个皱眉望着漆黑的楼梯口。
“刚才……那个人是谁?”张乐清疑惑地问了句。
几位校领导好像没听见她的问话,有人追下楼,有人返身向病房走去。一个学生干部从后边拽了张乐清的袖子一下,小声告诉她:“刚才那个人是王斌,蒋灵儿之前的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