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就像死神的翅膀笼罩着这座城市,淡淡的血腥随风而来,涌动起不安的气息,她握紧手里的枪,迈过脚下尸体,小心翼翼排查每个角落。
“珊,两点钟方向。”
有人提醒,侧头看去几个幽魂正在游荡,他们僵硬地晃动身体,迟钝地往前挪动。今晚月色很好,在月光的照耀下,这几张腐烂的青紫色脸更加真切,连垂挂在眼眶外的眼珠移动轨道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放弃,行动结束。”
她按下通讯器下了命令,然后转身撤离。这些怪物杀不光,呆久了只会浪费子弹。
“嘶……”
一阵嘶吼,危险信号来临,转过头那群怪物不约而同地朝一个地方进攻。难道那里有人?没有过多的思考,她便举枪射击,子弹穿透怪物的脑袋,就像穿透熟透的西瓜顿时血肉四溅,几声沉闷的枪声过后,这些没生命的物体终于躺平在了地上。
她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在尸堆旁边看到了一具光溜溜的男性身体,她蹲下身探了他的脉博与鼻息,一切正常,只是晕得有些彻底。
队员似乎都已经撤离,她抬手看了下时间:0:36:57
“算你走运,伙计。”
话落,她伸手把他扶起来,迅速地离开了无尽黑暗。
风中又响起鬼哭狼嚎,夜被汗水浸透了……
又是个晴天,毒辣的阳光就像细针无孔不入,持续高温把地面烤成了火山岩石,踩着都能听到滋滋的冒烟般的声响。空气中的水分似乎被蒸发了,每次呼吸都困难无比,好像吸进肺里的全是火热的沙,烫得能把五脏六腑烧起来。
一般像这样的天气,别人都会呆在家里避开这该死的紫外线,除非家中供给所剩无几,他们才会戴上墨镜、包好防沙灰的头巾去隔离区中心购买食物和水——就像凌珊一样。
凌珊扶了下鼻梁上的墨镜,示威般地瞥向高挂天上的火日,顺便比出中指。如果没有记错,最近的一次下雨是在前年夏天,也就是579天前,虽然那时已经极热,但还能勉强分辨出季节,而如今除了夏天还是夏天。
“水、压缩饼干、三盒弹药……应该够撑一段日子。”
凌珊扳着手指默默盘算着,然后掏出钱包数了下里面的百元大钞,看似厚得像砖的一叠,其实只够买些日常用品,现在一包擦屁股的纸都要花上几十张大币。她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藏好钱包,踩下摩托车油门,笃笃笃地往前驶去。
“通行证!”
刚入隔离区中心地带,两个穿迷礼服的黑人兵就伸手拦住,其中一人的半自动突击步枪正瞄准她的胸口。凌珊颇不耐烦,但还是很配合地拿出证件。黑人兵看了好久,就像小学生在读课文,一字一句半点不漏。
“谢谢长官!”
片刻,他将证件还给凌珊,并敬了个挺拔的军礼。
“不谢。”
凌珊收起军官证礼貌微笑,然后在旁人不可置信的眼神中驶入隔离中心区。
自从那次事件之后,地球几乎成了一个细菌繁殖基地,先是鸟畜,后是人类,地球就像启动了自己的免疫功能,而人类及其它生物就成了它眼中要消灭的有害菌。海啸、地震、核泄漏、水污染……这些是对人类贪婪的惩罚,是天启的预示,只可惜自以为是的人类并没停下掠夺自然的脚步,直到那天的到来……
城市已经成为废墟,臭氧层的破坏使得太阳成为具有杀伤力的武器,植物大面积枯死,沙尘暴袭卷而来,放眼望去整个世界像被烟灰笼罩,黄中泛着丁点儿灰白。
其实这些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躲在阴暗角落中的某种生物,不……这已经不能用生物来形容了,因为他们没有生命。这些没有思想,行动缓慢的物体,拖着腐烂的身体在破败的城市中徘徊,永无止尽地寻觅食物,只有在白天他们才会稍作停歇,而到了晚上世界又会成为他们的乐园。
为了与这些可怕的物体分离,G国政府将中心城市分成两大块——隔离区与感染区。隔离区的外围由特种部队守护,以防那些丧尸冲入居民区,可有些事防不胜防,居民区相对集中,而防护措施又不够完善,所以总会有几个夜晚能听到惨叫声,但在隔离区的最中央,可以称得上是这个世界的天堂。
某跨国集团出巨资建了座水晶塔,这130层楼高的建筑就像晶莹剔透的六角形水晶,坚固程度足以称得上铜墙铁壁,其防御措施能与军队匹敌。它就像是世界地标矗立在城市中央,宛如一把利剑直冲云霄,仿佛是这贫穷黑暗混乱的世界中唯一的灯塔。
但是,如果你有一亿的话,可以在水晶塔的最下层租一间类似宾馆的标准间;如果超过一亿,可以再往上升几层;如果超过百亿,那能在中间层挑个视野比较好的小公寓……总之你的财富身价与所住的楼层成正比,所以有些政治家们嘲讽这栋水晶宫殿是富豪和政客的天堂,上帝只为他们服务。
凌珊并不对这栋建筑感兴趣,在她眼中里面住的都是脑满肠肥不干实事的大肥虫,是他们要保护的重点对象,有时上天就是那么不公平,不过她早就习以为常。
超市里人满为患,因为旱情缘故,水价飙升得厉害,现在资源短缺,配额也越来越少,比如一人一周能申领7瓶饮用水,如果不够用,只能掏钱再买,而在超市中水是抢得最快的一件商品,每人限购2瓶,去晚了估计都看不到,接下来只能去黑市碰碰运气。
今天凌珊的运气不错,她很顺利地抢到2瓶水,还有几包香蕉味的压缩饼干和熏肉罐头,等她掏钱付完账的时候,超市就挂出“售罄”的牌子。
“这么快就卖光了?!”
“我的五岁女儿在生病,谁能让些水……”
“这不公平!我们没办法活了!”
……
没有买到必需品的人围在收银台大吵大闹,安保队伍立即围拥而上,然后安抚起民众的情绪。其中有几张面孔很是熟悉,在黑市中经常能够看到,他们的水价是超市里的十倍,可水质却和阴沟里的一样。凌珊不想多管闲事,拎好自己的东西,骑上黑色哈雷摩托卷尘而去。
她的家就在隔离区外围的一栋大楼里,老旧的电梯时常罢工,底楼大堂的墙上都是涂鸦,每次看到总会让她想起小时候经常玩的一个电脑游戏——植物大战丧尸,不过真正的丧尸没那么可爱。
上到四层,凌珊将水和食物放到地上,然后掏出钥匙准备开门。“咯吱”一声,门轻晃一下,露出一丝缝隙,记得出门时有上锁,这种情况并不正常。凌珊立即掏出腰处的小口径手枪,后背贴上墙面小心翼翼地潜进去。
门后无人,客厅正常,主卧安全,但客卧……客卧的床上只有一副手铐,那个人呢?凌珊不由提高警惕,悄悄拉开枪上的保险栓,然后往厨房方向侧移,借着走廊角落的掩护,她看见有个男人站在冰箱边,那人赤裸着上半身,底下穿了条黑丝绒的长裤,头紧低着,不知道在做什么。
“举起手!”
凌珊一个箭步冲入厨房,拿枪指着他。男子闻声抬起头,一脸的茫然,嘴上还挂着半截泡面。
他竟然偷吃我的珍藏版!凌珊怒火一窜,眉头拧起,直接把枪口对准了他的眉心。
“把面放下,手举过头!”
她的语气冷得像冰,眼神凌厉如刀。那男人侧首像是在思考,过了片刻,他“滋溜”一下,把面吸进嘴里,然后捧起面碗“咕噜咕噜”地喝了个精光,接着就放下空碗高举双手,一系列动作干净利落,一气喝成。
他的身材很不错,起码有一米八五,小麦色的肌肤,结实但不僵硬的肌肉线条,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都能媲美健康时尚杂志的封面人物,这让见惯男人身体的凌珊也忍不住多瞄了几眼。
看归看,但不能放松警惕。凌珊小心翼翼靠上前,习惯性地摸了下他的两侧裤兜,然后再搜了下他的后腰,解除危险信号之后,她才想起这条裤子是她给的。
“坐下!”
凌珊仍拿枪指着他,那人十分听话地坐在餐桌边的椅子上,手一直保持着“高举过头”的姿势。
“你叫什么?”
她就像在审一个重罪犯,表情严肃,言辞狠厉。那人微微侧首,深邃的眼眸中夹杂着疑惑与不安,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常识性的问题。
难道是个呆子?凌珊心里生疑,不禁仔细打量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和动作——他皱下眉,然后凝神沉思,接着无助地看向她,总之不是正常人的反应。
老天!凌珊开始后悔自己的一时冲动,没想到偶尔发下善心,竟然捡回一个呆子。她叹了口气,收起配枪,然后拉把椅子与他面对面坐着,摆手示意他可以把手放下了。
“你会说话吗?”
她问道,他的反应很平淡,像是不明白她在说什么。凌珊不禁凑上去,张大嘴巴夸张地做起唇形,一字一顿地重复了遍。
“你……会……说……话……吗?”
“我会。”
那男人很干脆地回给她两个字,发音完美得像电台中的播音员。凌珊微微一怔,顿时有种被耍后的懊恼感觉,不过这男人的神色很平静,眼神也很镇定,并没有恶作剧的意思。
“或许是他的反应比较慢。”凌珊暗自说道。她两手环抱胸前,靠上椅背,很认真地审视起这个神秘男人。微卷的深褐色短发,淡绿色的眼眸,丰满的眉骨连着高挺的鼻梁,他的面部轮廓鲜明而又立体,却又不像欧美人那般硬如刀刻,应该算是东欧的混血人种,如今世界几乎大同,像他这样混血很常见。
“请问你是谁?”男子突然开口问道。
“在问别人是谁之前,最好先告诉别人你是谁。”
凌珊毫不犹豫地将这个球踢回去,那男子凝神皱眉,沉思了许久。
“赛文……对不起,我记得不是很清楚。”
他略带歉意地笑了笑,或许这并不是他的名字,不过凌珊并不介意,对她而言名字只是个代号,好记就可以了,不过她现在可以肯定这位仁兄脑子是坏的。
“好吧,我就叫你赛文。那……赛文,你是否记得昨晚发生的事?”
“昨晚……”
赛文想了一会儿,无奈地摇了摇头。
“对不起,小姐。我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醒来之后我就发觉自己躺在这儿……不好意思,刚才实在太饿,吃了你一点东西。”
一点?凌珊扫了眼垃圾桶,这货把她所有存货全都吃完了,看来捡人是件危险的事,下次必须要谨慎。
“好吧……”
凌珊深吸口气,极力克制住烦躁不安的负面情绪,尽量耐心地对他笑着说。
“这里是我家,昨晚我发现你混身赤裸地躺在感染区外围,趁那些丧尸攻击你之前,我把你救了并带到这里,但你刚才吃掉了我一个星期的存粮,所以请提供你家地址还有钱,以便赔偿我的损失。”
赛文像是没听明白,眼神很迷茫,凌珊又重复了遍“钱”这个字,他还是没明白。看到这种反应,凌珊不禁怀疑他是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我没有你说的那个东西。”
过了几分钟,赛文终于说话了,而这些话像是在他大脑中经过一番激烈的论证与研究,最终化作音节从他舌头与牙齿之间坚难地挤出来。
凌珊彻底被他打败了,她为她的善举付出了一次惨痛代价,不过对着这男人发火也没什么用,他的智力恐怕还不及小学生,或许就是因为如此,他的家人才会将他遗弃到感染区里,如今这个可怕的社会,什么样的人都有,这种事情见怪不怪,他绝对不是第一个。
“小姐,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吗?我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您。”
他很有礼貌,举止像个绅士,但眼中总是带着紧张与不安,可能小时候在特殊学校呆过一段时间,特殊学校的老师总会教那些小孩子如何讨人喜欢,礼貌是最重要的一项,不过这项“技能”似乎并没有挽回他家人的心。
“我叫凌珊。”
凌珊回答得很冷淡,她正在考虑如何把这个只会吃饭不能干活的家伙处理掉,或许收容中心还有一两个空床位,等会儿去碰碰运气。
“谢谢小姐,如果你不介意,我就叫你凌珊……”
“我介意。”
话还没说完,凌珊就毫不犹豫地打断了他,赛文垂眸想了一下,又改口说:“好的,那我称呼您凌小姐,可以吗?”
凌珊点点头,不苟言笑的脸使赛文更加紧张,他垂下眼眸,手指不安地绞在一起,拘束得不敢呼吸。
过了一会儿,凌珊终于意识到自己太严肃了,作为特警突击队的一员,不笑已经成了她的标志,当然在她父亲没死之前,她并不是这样。
“咳咳……”
凌珊轻咳两声,想缓解下压抑的气氛,见赛文抬眸看过来,她就扯起一个不算难看的笑容。
“赛文先生,很高兴认识你。我家不够大,而且食物储备并不是很多,况且你是男人,我是女人,所以你住在这里不是很合适。在隔离区中心有个地方专门接待像你这样的遇难者,下午我看看能否帮你申请到床位。”
“非常感谢。遇上你我真幸运。”
赛文满怀感激,态度十分诚恳,似乎把凌珊当作了救世主。看他无比高兴的模样,凌珊心里起了丝小小的负罪感,其实她只是想把他扔进收容所,并不是真正想要帮他。
“好吧,我现在就去,你在这里呆着。”
说完,凌珊站起身,走到门处才发觉自己买的补给还在门口,她马上就把这些东西拿回来,然后放到厨房桌上。
“这个给你,我不在的时候不要随便开门,明白吗?”
凌珊将一包压缩饼干递给赛文,赛文拿在手上看了一会儿,然后熟练地撕开包装大口咀嚼,看样子是饿坏了。见他吞咽困难,凌珊再次发了善心,倒杯净水放在桌上。
“我走了,记得不要乱跑,也不要开门。”
“嗯。”
赛文鼓着腮帮子,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然后继续啃食比砖还硬的饼干。凌珊开始同情他了,虽然智力低下,但看起来也算正常人,不应该那么狠心把他扔进感染区,不过现在食物紧缺,多个人就多张嘴,或许他的家人实在无力供养才会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