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夜晚十分难熬,按理今晚是他们的新婚之夜,一生中最难忘的一天,可现在新郎不知去向,而她更是狼狈得不成样子。肿痛的脸颊在冰袋的安慰下稍微缓和,但是思念、担心和焦虑却越演越烈,凌珊偷拿了酒柜上的威士忌,独自跑到甲板上。
夜晚的海漆黑无边,一阵又一阵的海浪声就像缓慢而又深长的呼吸,夜空略微有些透明,挂在上面的繁星宛如钻石璀璨夺目,它们离得如此之近,仿佛一伸手就能摘下。如今美丽的景色是大自然保留下来的唯一财富,凌珊很希望他能看到,可他不在身边。
他到底在哪儿?凌珊望着无边无际的海深吸了口气,空气中有股淡淡的咸腥味,这勾起了她小时候的回忆,可幸福的味道只停留了几秒就被无尽的焦虑与不安冲淡。她拧开酒瓶盖,仰头灌下,辛辣的酒精流过喉咙直烧胃里。
“这样喝会变酒鬼的。”
轻柔的男声随着海风飘到耳畔,凌珊转过头,看到伊藤倚在甲板的船柱上,身上换了件黑色绸制的唐装,唐装的面料很轻薄,风一吹就能显出他略微削瘦的身材。他的脸很白,毫无血色的白,这种模样很容易与“死人”两字联系起来。
“走开!”
凌珊恶狠狠地瞪着他,充血的眸就像来自地狱的恶鬼,这位不速之客的突然出现令她无比烦躁。
“你就这么对待你的救命恩人吗?”伊藤笑问道。
“救命?我倒是觉得中了你的圈套!被你骗上这艘破船!”她咬牙回道。
“我没骗你,我是知道赛文的下落,不过……先要打听才行,更何况你可以选择不上飞机,没人拿枪指着你。我可是真的想帮助你。”
轻描淡写的几句话,他就把自己的责任撇得一干二净,但在说后半句话时,他的眼神从来没如此诚恳过。他是骗子,名副其实的骗子!专门给人下套,然后用花言巧语让别人相信自己的真心实意,黑市里不就是这点把戏吗?
“那什么时候能告诉我?多拖一天,赛文就越危险。”
凌珊紧捏着酒瓶,仿佛随时随地都能给他来一下,被这么厚重的玻璃瓶砸到可不是闹着玩的,伊藤瞥了一眼她手中的凶器并不紧张。
“我只能说尽快。但是你认为你现在的状态能抗衡得了庞大的军队吗?”
“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被通缉了,新闻里全是你的消息,他们指控你谋杀、抢劫还有暗地里进行病毒贩卖交易,总之,你玩完了。”
他像是旁观者,十分冷静地分析她的状况,可当初有关交易的消息是他提供的,而现在他却成了无辜群众。
“该死的!”
凌珊仰头灌了口酒,然后将空酒瓶砸进海里,转眼,酒瓶落水的声音被一阵海浪盖过了。
“你在设计我?”
她冲到伊藤面前,揪住他的衣襟用力地将他摁上船柱,呼出的酒气都有股愤怒的味道。她的力气很大,伊藤有些不适地皱了下眉头。
“我没有设计你,是你自己造成这样的后果。当初我已经提醒过你,让你去查上面的人,可你没听,而且收到情报后,你可以选择把它提交上去,结果你很冲动地去了,你想做孤胆英雄,不是吗?”
伊藤似乎对她的脾性了如指掌,凌珊气愤却找不到任何反驳的理由,她攥紧右拳,像是要狠狠揍他一顿。
“不要暴躁,把手放下好吗?”
伊藤很镇静,凌珊消化着自己的怒意,最终松开了手。
“我宣过誓,我相信我的国家!”她像在刻意解释。
“哦?那现在呢?算是丧家之犬吗?”伊藤低头轻笑了两声。“看来你不明白,你发誓效忠的对象并不见得比我好多少。而且我劝你放弃赛文,他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什么意思?”
伊藤笑而不语。凌微略微思索了下,觉得他故作神秘的模样可能又是个把戏,这个男人让她深恶痛绝,但是此时此刻又不得不依靠他。
“放弃他不可能。”她坚定地说道。
“好吧,我可是劝过你了。”话落,伊藤貌似无奈地耸耸肩膀。“其实我现在心情也不太好。”
关我屁事!凌珊暗骂。
“我舅舅过世了,就在刚才。”
说这话的时候,他仍在笑,仿佛死去的人与他没任何关系,他只是随意地念出报纸上的一条讣告而已。
“就在你和那两个妞滚床单的时候?嗯,看起来你和你舅舅的关系不怎么样。”
凌珊像是找到机会嘲讽他了,但伊藤并不在意。
“报道里说他死于心肌梗塞,不过在一星期前,他们就开始一点一点吞并他的资产,我舅舅一过世,那家伙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可能没人能控制得住他了。”
听到这话,凌珊明白了他为什么匆忙离开,原来是保护伞要倒了,但她更好奇的是,他口中的“那家伙”是谁。
“你不是很厉害?难道会斗不过‘那家伙’?”
凌珊并没有直接问那人是谁,可伊藤却知道她在想什么,每到关键时刻,他总会故意隐瞒某些要点,像是要为自己保留点余地。
“没办法,他势力太大。”
伊藤很大方地点头承认,凌珊脑中立刻浮现出“成王败寇”四个字,或许他出手相救,也是为了不可告人的野心,但是他如意算盘打错了,她不会轻易受控制,只要一找到赛文,她就远走高飞。
“那好,如果找到赛文,作为回报我会帮你。”
或许与奸诈卑鄙的人呆久了,自己也会变得奸诈卑鄙。伊藤听后勾起唇角,笑容淡而无痕。
“好了,我还有事要处理。要知道大家族里总会有一两个叛徒。”
话落,他转身走入船舱,就在这刹那,凌珊似乎嗅到了悲伤的味道,她理解亲人过世时的悲痛,可他的反应与别人大不一样,要么就是太冷静,要么就是太冷血。突然,她在想自己是不是也会有舅舅阿姨或叔叔姑姑什么的,可记忆里只有父亲。
夜晚似乎变凉了,风吹多了容易醉,凌珊收拾起落寞情绪也回到了船舱。船厅里,病毒正蹲在小酒柜处像似在找什么东西,他一会儿翻翻酒杯,一会儿打开冷柜,最后挖出一个速食罐头。
“珊,你没休息吗?”
他抬头看到凌珊有些惊讶,凌珊耸耸肩膀,勉强扯起一笑。
“睡不着。”
“哦,那到是。”
他点着头像是自言自语。
“我找到个水果罐头,吃吗?”说着,他晃了下手中的金属圆柱体甩手抛给了凌珊,然后又找出一个类似青豆的罐头,接着就打开封盖,迫不及待地尝了一口。
“嗯!嗯!味道真不错。”他一面点头一面赞不绝口。“这里是个好地方,又有东西吃还有热水澡洗。”
病毒似乎很开心,看样子像是来度假,而不是来避难的。凌珊没有胃口,她瞥了眼手中的水果罐头后将它放在旁边的茶几上。
“对不起,我连累你们了。”
她说得很小声,声音小得恐怕连她自己都听不见,病毒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
“这不叫连累,我不会看着你被冤枉。”
“如果……真的是我杀了高健呢?”
凌珊突然问出个很奇怪的问题,病毒含着满满的一嘴豆子,一下子愣在了那儿,过了几秒,他狼狈地把嘴里的东西快速吞下,有些恼怒地说:“胡扯!你不会杀他!”
凌珊低头笑了笑,这个时候说这种无聊的话好像很过分,可是她脑子里有个奇怪念头,说不定高健真的是她杀的,是她在梦游的时候动的手,这样的话,她所受的罪就不是无缘无故的了,想着也会觉得好受些。
船厅里没有暴龙的身影,这让凌珊有些不习惯,说实在话,她觉得最对不起的人就属他了,欣雨正怀着身孕,可他照顾不了,心里的愧疚与难受可想而知,而且在另外一边的欣雨肯定在担忧,说不定会影响肚子里的宝宝。越想越觉得难过不安,她决定去找暴龙,病毒自告奋勇地跟要在她身后。他们来到暴龙所呆的舱室外,伸手敲了敲舱门。过了片刻,门打开了,熟悉的脸庞一如既往的严肃。
“老大,你在屋里干什么?”
病毒开口问道,像是抢了凌珊的台词。
“没做什么。”
话落,暴龙转身走到室内坐上床沿,摆弄起小桌上的枪,看得出他心事重重,这让凌珊更加内疚,她都不知道该怎么表示心里的难过与亏欠。
“珊,你还没洗吗?”
暴龙的视线落在她染血的白纱裙上,凌珊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了眼,然后摇了摇头。
“去休息吧,你一定很累。”
这话像似对他自己说,在这里的每个人都很累,但是又没有一个人肯睡觉,今天就像在做梦,天堂与地狱只不过是一眨眼的距离。
“大哥,对不起,我……”
暴龙抬手示意她不用道歉,凌珊想了一会儿,把后半句话吞了回去。
“晚上睡觉时小心,那个家伙信不过。”暴龙又特意加上一句,病毒听后马上点头附和。“没错,我也是这么想的。”
凌珊点头表示明白,此时,一个计划已经在脑袋里生成,她偷偷地环视四处,怀疑这里会有摄像头或监视器什么的。
“检查过了,没有。”
暴龙知道她的想法,做了个手势让她安心,但凌珊仍有些不放心,那只狐狸太狡猾了。
“嗯,我明白,我想找到赛文后就离开这儿,船上有挂救生艇,还有一架直升机。”她打着暗语。
“那伊藤怎么处理?”
病毒也用暗语问道。暴龙想了一会儿,只做出一个手势。
“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