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临城下,尽管是一群毫无组织可言的平民,但南河城城主马高再也坐不住了,他是下川马家的嫡传子弟,而马家和杜家的关系又是路人皆知,现在南河城被围住,可想而知,若是让那群在他心目中称为暴民的人冲进城来,非但杜家的族人将会血流成河,就连自己恐怕也是要受到牵连。
自然,血洗了南河后,他们的下一个目标铁定是下川城了。
所以,无论他身为城主的身份也好,马家的嫡传子弟也好,他都不能让刘家的人冲进南河城来,当然,想要做到这一点还是有些难度的。
因为想要阻挡刘家人的进攻,肯定是需要动用军马,可是他身为南河城的城主,手底下却是没有几个能用得上的人,除了百来人游檄之外,连一名披挂的甲士都没有。
和其他城主不一样的是,南河城的城主和南河郡郡守是在同一个城邑里办公的,尽管治所不同,一个在城东,一个在城西,但身为城主,大部分政务却都要寻求郡守的同意才能实施,另外最重要的一点,这南河城的军事力量是掌握在郡守手里的,没有他同意,别想调动一兵一卒。
崔完是当朝太尉蔡阳蔡侯爷的半个门生,因为当年查举孝廉的时候,各州各郡的孝廉名单都是由蔡阳批准的,虽然提崔完为孝廉的并不是蔡阳本人,但他大笔一挥的同时,这崔完也就算是他半个门生了。
正是因为这层关系,马高认为崔完肯定是站在杜家这一边的,杜家是蔡侯的人,崔完也是蔡侯的人,所以想当然的,他认为崔完肯定会帮助杜家了。
所以当他一得到消息后,立刻是赶到郡守府,求见崔完。
崔完却给了他一个模糊的答案,既没说会派兵镇压刘家的人,也没说会放刘家的人进城。
“马城主,你先回去吧,这件事情我已经知道了,老夫心中自有定断,你只管维护好城内的治安就行了。”
一句轻飘飘的话,就把马高给打发了。
马高哪里甘心,但他又不好说什么,出了太守府,并没有回到城主府,而是立马带了一些自己从下川马家带来的亲信,跑到高达三丈的城墙上方,查看形势。
尽管情报说,刘家的暴民大军估计还得要好长一段时间才能赶到,但他还是极其不放心地亲自查看起了地形。
但令他目瞪口呆的是,镇守城门的那些士兵依然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城门大开不说,甚至有的还趁着午后的阳光暖和,趁机打起了盹。
这崔完没把消息传递给他们吗?马高又坐不住了,立马是从城墙上跑了下去,朝着那些军士,大声怒吼道:“关城门,关城门!”
看到是马高,镇守城门的一名什长先是对他恭恭敬敬施了一礼,而后继续像木桩一样,杵在了城门口,咬他的瓜子去了,马高的话被他完全当做了耳边风。
“大胆,本城主和你说话,你这是什么态度?”马高火了,从身旁一名亲兵腰间抽出了腰刀搁在那什长脖子上,大声吼道。
那什长侧头,看了看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刀刃,脸上没有露出哪怕一点畏惧的神色,双目盯着马高,冷冷一笑道:“不知道城主大人有何吩咐?”
马高特别不爽他的眼神,但眼下也是没什么招数,只能是大声囔道:“有何吩咐?我刚才不是让你把城门关上吗?”
“关城门?”什长皱了皱眉头,看了看马高,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青泽刘家的人就要打过来了。你想找死吗?”马高恨不得一刀下去,把眼前这混账东西直接砍成两段。
“城主大人,本什并没有接到任何消息说有人要打过来,而且太守大人也没有下令,所以本什无法答应你的要求。”那名什长依旧是面无表情地回答道。
“混账…”马高伸手指了指远方的地平线,那里,已经可以隐隐地看到一阵烟雾翻滚,“你没看到吗?那烟尘滚滚,很可能就是刘家的人来了,如果你不想死,就赶紧把城门给我关上。”
那什长顺着马高所指的方向,眯了眯眼看了一会儿,回过头来,盯着城门口那几名军士,缓缓地道:“城主大人,我没看到什么烟尘啊?”
“混蛋,你眼睛长到哪里去了?”
“城主大人,我们也没看到啊。”什长边上的七八名士兵围拢了过来,带着同样的神情,一起回答道。
马高瞬间是明白了,这些家伙摆明了是睁眼说瞎话,这些人都是郡都尉陈规的人马,而陈规可是列柳城陈家的弟子,说白了,也就是刘家的人,他们压根和刘家是一伙的。
感觉到这些围拢过来的士兵,不怀好意的目光,马高心里打了个寒颤,脸上却是不动声色地道:“好好好,既然你们不听本城主的劝,本城主这就向郡守大人告状去。”
那名什长看了他帐下的士兵几眼,又看了看马高边上的人,斟酌了一番,冷笑道:“城主大人,那就不送了。”
马高如获大赦,慌不迭地带着自己的几名亲信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城门口,到了一拐角处,他手下一名亲信终于是忍不住开口问道:“大人,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马高瞪了他一眼道,“你没看到门口那些士兵的眼神吗?他们分明早就和刘家串通一气了,此刻趁着他们还没发觉,我们大伙儿赶紧撤离南河,以免惹来杀身之祸。”
“那我们不用通知郡守大人吗?”
“通知他?城门口有什么风吹草动他崔完最起码要比我们早知道好几个时辰,刘家的事情估摸着他老早就知道了,现在这种情况,我看杜家是悬了,现在不跑,等着他们上门来收拾我们吗?”马高气急败坏地回应道。
“为今之计。”马高眼珠子转了转,眼里闪过一道狠厉之色,“我们现在只能是赶紧逃离这座城池,赶到淮阴郡,通知奋威将军徐庆,他可是蔡侯的亲信大将,知道杜家的事后,势必会立刻领兵前来弹压。”
“城主大人,我们为何不直接到灵北郡报与灵州州牧袁沛大人,他手底下也是有不少人马,同时距离我们南河也是更近。”
“不,袁沛素与蔡侯不对眼,蔡侯对他本来就怀有忌惮之心,所以才在淮阴派驻徐将军用来震慑灵州,现在我们去请袁沛帮忙,等于是羊入虎口,事不宜迟,我们立刻直奔东门,那里的城门司马是我的人。”
“大人,那您的眷属呢,她们还在城内呢?”
“顾不上那么多了。”马高面无表情地一甩马鞭,立刻是朝东门直奔而去。
而此时,南河城外,大地轰鸣,距离南门口约莫三公里远的地方,滚滚的烟尘慢慢露出它狰狞的面孔。
五千多由南河郡各地乡勇、民壮组成的讨伐大军蜂拥而至,这里面基本上都是来自列柳、河朔、高陵三城的老百姓,甚至还有下川以及南河城的人。
他们临时弄了几面大旗,上面写着“讨虐军”的字样,虽然队伍并不整齐,手上也没有几件像样的武器,但人数一多,那气势足以吓人。
这个时候,南河太守崔完总算是慢悠悠地赶到了南门,他手搭成一个凉棚,朝外看了看,然后丢下一句:“老夫眼睛进沙了,什么都没看到。”
人就走了,南门的城门司马看得是目瞪口呆,这郡守大人这话什么意思呢?这城门关还是不关啊?
他赶忙是小跑了几步,跟了上去,紧巴巴地追问道:“大人,大人…那门?”
“什么门?乡间械斗,只要不冲击衙门办公,我们哪里能管得了那么多?”崔完淡淡地回道,“老夫从仕多年,这乡间家族殴斗不知道见过了多少回,不就是死一点人嘛,常有的事情,不说别的,去年除夕夜这刘家和杜家不就打了一场嘛,今天你打了我,明天我回报与你,难道我们都能管得过来?”
说完,崔完一甩袖子,在亲兵簇拥之下,慢悠悠地又走了回去。
“乡间械斗?”城门司马伸手摸了把冷汗,大人你的眼神可真好啊,这几千暴民围了南河城准备大干一场,你却说成是乡间械斗。
当然,人家太守大人都这么说了,那你一个小小城门司马还说个屁啊。
好吧械斗就械斗吧,咱充耳不闻就是。
所以,当南门的军士跑来请示的时候,他索性摆了摆手道:“人家来赶集,关你丫什么事,今天放你们假,所有人都到南营乖乖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