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宴的会场热闹喧哗,喜气洋洋,一对新人正在挨桌儿敬酒,敬过了亲戚长辈、领导同事等桌,最后就轮到了老同学的桌子上。
新娘宋来来穿着大红色的礼服,脸颊绯红,正在被几个老同学劝酒,敬酒时糊弄大家的葡萄汁这时候已经没用了,同学们早早地就准备好了混酒,打算要好好闹一下新人。
两杯混酒下肚,新郎李浔已经搁不住了,他摘掉眼镜抹抹眼睛,连连摆手,大着舌头说:“不行了不行了,我不能喝了。”
老同学们哪里肯依,想着法儿地闹他们,一会儿用丝线吊红枣,在他俩脸前晃,让他俩要一起咬住,一会儿又拿出个生鸡蛋,让宋来来从李浔的左裤脚塞进去,一路往上经过内裤,再从右裤脚顺下来。
宋来来羞得满面通红,李浔也很难为情,连连拒绝,有人倒了一杯白的到他面前:“不做也行,把这杯干了!”
李浔面露难色,宋来来求着饶,说:“李浔胃不好,不能喝那么多酒的!”
那人说:“那就你来喝。”
正在推来搡去时,一只手突然从边上伸过来夺去了酒,不顾众人的惊讶仰头将酒喝干,亮亮杯底后,嬉皮笑脸地说:“差不多就行了啊,你们别太过分了。”
场面瞬间就安静下来。
宋来来定定地看着姗姗来迟的尤新阳,曼妙的眼睛里盈满了水汽,张了张嘴没出声,李浔倒是大大方方地说:“哎,新阳,你可算来了!”
尤新阳看看周围一张张惊讶的脸,拍着李浔的肩笑道:“路上堵车,你和来来结婚,我怎么能不来。”
因为尤新阳的出现,老同学们没有再闹下去,放新人去了下一桌。尤新阳坐下来,倒了杯酒,点了支烟,和几个久未见面的同学寒暄几句后,视线又追到了宋来来的背影上。
第一次见她时,他和她都才19岁。她是系里出了名的才女,会写诗,会作画,还弹得一手好古筝。那一年的迎新春文艺汇演,尤新阳在观众席上昏昏欲睡时,室友李浔突然激动地拍拍他,说:“宋来来宋来来!那个就是宋来来!”
尤新阳睁开了眼睛,就见到了舞台上的宋来来,她穿一身水绿色的旗袍,长发盘在脑后,低垂着眉,一双纤手起起落落,正在弹奏一支古筝名曲。那一刻,尤新阳的睡意全消,他坐直了身体,专注地看着台上。
系花宋来来,果然名不虚传。
宋来来敬酒时回过头来,目光无意中和尤新阳汇在了一起,他心中蓦地有些难受,找了个借口就起身走了出去。
大宴会厅外,婚庆公司的人正在拆鲜花拱门和罗马亭,尤新阳站在边上抽烟发呆。这时,边上一个包厢里有几个客人酒足饭饱地走了出来,尤新阳看得分明,这些人都已经喝醉了,几个人勾肩搭背,一边摇摇晃晃地走,一边嘟囔个不停。
走到鲜花拱门边上时,其中一个中年男人看到地上散落的白玫瑰,突然弯腰捡起了一支,大声唱起歌来:“玫瑰玫瑰最娇美,玫瑰玫瑰最艳丽,春夏开在枝头上,玫瑰玫瑰我爱你!”他的几个朋友高兴地哈哈大笑,连连鼓掌,那男人唱得意犹未尽,踉跄着脚步走到一个年轻女孩面前,把白玫瑰递给她:“美女,送给你呀!”
那女孩只是冷冷看了他一眼,就走了开去,继续拆除拱门上的鲜花。那男人的朋友们都嬉笑起来,他觉得自己丢了面子,大步过去就从背后揪住了那女孩的马尾辫,说:“喂!我在叫你啊!你没长耳朵吗!”
那女孩吓了一跳,头发被扯痛后忍不住叫了一声,她身边两个同事立刻跑了过来,那男人却不松手,他喝多了,顺势搂住了那女孩的腰,还在她脸上摸了一把,说:“出来卖你拽什么呀!一个晚上多少钱?老子有的是钱!你开价啊!”
那女孩气坏了,低下头用高跟鞋的后跟狠狠地踩上了男人的鞋面,那男人“嗷”一声惨叫退了开去,他的朋友们都围了上来,女孩转过身来,对着他们怒目而视。
她大声说:“周晨,打110。”
那几个男人呆了呆,周晨才拿出手机,先前那个中年男人已经反应过来,冲上去就掀翻了正在拆除中的罗马亭,几声巨响后,他挑衅地叫:“打啊!报警啊!你不是很能耐的吗?”
对着喝醉了的人,讲道理已经完全无用,那女孩拿出了手机,真的按下了110,但电话还没拨通,她的手机已经被人抢去,还远远地丢了出去。紧接着,那个男人就冲着她扬起了手掌。
女孩本能地抬起手想要阻挡。可是,男人的手掌举过头顶时,却再也甩不下来。
女孩愣愣地看着他的身后,一个高大健壮的年轻男人站在那里,左手插在裤子口袋,右手钳住中年男人的手腕,用力地一拉一推,那个人就整个儿地摔了出去,发出了一声惨叫。
尤新阳与那女孩面前没了阻碍,两个人互相对视着,女孩脸上并没有太过害怕的神情,尤新阳转过身来,将她护在了身后。
他双拳互捏,骨节格格作响,面无表情地说:“爷今天心情不好,谁想找死,尽管上来吧。”
婚宴厅里有人听到了动静,纷纷跑了出来,那些闹事的人酒也醒了大半,见对方人多,尤新阳又像个门神一样凶神恶煞地站在那里,心里越发没底,说了几句场面话后也就离开了酒店。
宋来来和李浔听说门口发生了争执,担心地跑了出来,只看到散了一地的罗马亭和玫瑰花。一身红衣的宋来来见尤新阳面色冷肃,忍不住走到他身边,忐忑地问:“新阳,发生什么事了?”
“……”尤新阳低头看着她,突然就痞痞地笑了起来,说,“没事,刚才有人喝醉了,在这里摔了一跤。”
宋来来眨眨眼睛,犹豫着开口:“新阳……”
“去敬酒吧,李浔在等你。”尤新阳看一眼不远处的李浔,他正在和先前那个女孩说着话,注意力却一直在他身边。尤新阳从口袋里掏出红包递给宋来来,又拿出一支烟,把打火机交给她,说,“来来,给我点支喜烟。”
宋来来紧紧地抿着唇,帮他把烟点燃,她的手指捏皱了红包袋,听到尤新阳说:“来来,你今天很美,我……祝你和李浔白头到老,永结同心。”
宋来来再也忍不住,眼泪落了下来。
她和李浔继续回去敬酒了,宴会厅门口又变得安静,尤新阳默默地抽着烟,先前那个马尾辫女孩慢慢地踱到了他身边。
“嗨。”她仰头看着他,笑得有些俏皮,“刚才,谢谢你啊。”
“不用。”尤新阳眯着眼睛吞吐眼圈,看到她胸口的工作牌,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念出来,“樱,桃,婚,庆。”
“啊,是啊,我是婚庆公司的。”女孩掏出一张名片递给他,“帅哥,办婚礼、拍婚纱照尽管找我,我给你成本价!”
尤新阳失笑出声,看着名片上的名字慕冯樱,又抬头看面前的女孩,她穿一身工装样的休闲装,很利落干练的样子,一张脸柔美可爱,眼神清澈,看着像是一个快乐的女孩。
尤新阳摸摸下巴,说:“办婚礼、拍婚纱照……我还缺个女朋友啊。”
慕冯樱眨眨眼睛:“哎?”
尤新阳笑得露出白白的牙,问:“小樱樱,你有男朋友吗?”
慕冯樱:“……”
2009年12月,尤新阳离开了家。
他驾驶着他的大吉普在贵州凯里下高速后,用对讲机和后方联系,这一次的云南、贵州自驾游是临时成行的,参加过林维维父亲的生日宴后,他心情太坏了,待在家里就会和父母吵架,不得不寻了几个朋友出来玩。
他开得快,下高速后,后面两辆车没有跟上,尤新阳把车停到路边,想休息一下。他的车上还有三个朋友,其中一对是情侣,长途跋涉几天后,两个人越发腻歪。尤新阳看得郁气,就下车抽了支烟。
烟才抽了一半,就接到了后车阿Ken的电话:“尤仔!莎莎爆胎了!”
“卧槽!”尤新阳头大了,“换备胎啊!你不会连个轮胎都不会换吧!”
阿Ken很无奈:“哦,那你等我们一会儿,这车都是新人啊。”
等了大半个小时,第二辆车早就到了,那辆爆胎的车还没到,尤新阳忍不住拨去电话:“碰到什么问题了吗?”
“搞不大定。”阿Ken气喘吁吁,“尤仔,你得来一趟。”
尤新阳二话不说就上了车。
他开车沿着原路回去后,开了8、9公里后,就看到了同行的一辆车,令他惊讶的是,那辆车后面还停着另一辆J市车牌的车。
阿Ken、莎莎和车上另两个人都站在车边探着脑子看着什么,尤新阳下车走过去,越走近眉头皱得越紧。
阿Ken看到了他,开心地叫起来:“尤仔!我们碰到一个老乡,看我们在换胎,就来帮我们忙!她好像是个高手耶!”
尤新阳有些好奇,就往车屁股那头绕去,还没走到,车子右后轮处忽然有个人站了起来,她戴着鸭舌帽,穿着防风服,一边弯腰检查一边掸了掸自己的手,抬头说:“OK了!”
然后,她的视线就和尤新阳对在了一起,两个人都吃了一惊。
“苏、苏”尤新阳很想脱口而出她的名字,可是,他只与她有过一面之缘,连话都没说一句,这时候真是忘记了。
那个有着小小脸颊、灵秀眼神的女孩此时早已没有了在林父生日宴上的端庄文静之气,她走到尤新阳面前,仰起脸来笑着说:“不是苏苏,是苏悦,喜悦的悦。尤新阳,你记性真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