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斯泊丁往西南，平坦如砥的草原逐渐看到了尽头，地平线下，出现了一道苍蓝色的边缘细线，随着越往西南走，那道细线慢慢现出了起伏，颜色也逐渐变成了青灰色。我知道，那是乌鲁兹哥达山脉，分隔斯瓦迪亚帝国和库吉特汗国的边界。
雪莉很平静地往前走，似乎一点也不着急，也不上独角兽来，我只能硬着头皮跟在她身边，不时放出夜枭，去查探前方的情况。
从夜枭的记忆片段里，可以看出，前面的乌鲁兹哥达山脉逐渐呈现了一个向内凹陷的喇叭状山口，喇叭状的最内端，有一座疑似人造建筑的东西一闪而过。
我几乎可以肯定，玄机就在那里。
我打算再放出夜枭，去看个仔细，雪莉忽然头也不回道：“还想要你这只鹰的话，就别让它飞出去，我敢肯定，这次它一飞过去，就会被射落下来！”
我一怔，终于按捺住了冲动，轻轻抚摸着夜枭的羽毛，终于还是没让它出去。
又走了将近一个小时，我们终于走到了这座内凹的山口，期间走过的距离其实并不长，上独角兽的话，最多五分钟就到了。但我没说话，我知道，雪莉这么做一定有她的道理。
那座夜枭记忆里的人造建筑，转过一个弯，终于在山谷里显露了出来，那是一段建筑在山谷狭道最窄位置的城墙，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至少十五米高、十米厚的城墙完全和两边的崖壁浑然一体，下面是一座可以容纳四马并骑的城门，吊门始终是拉着的，吊门下的土色有些异常，很明显那下面藏着许多致命的死亡陷阱，两侧的崖壁上还挖出了许多坑洞，洞口里隐约可见寒光闪烁，直觉上，那边每座坑洞里，应该都藏着至少一架弩车，和十名以上的弩手。
这段城墙，一下子就把这座山口变成了一座易守难攻、坚不可摧的堡垒。
我擦了把冷汗，有些庆幸之前没有把夜枭放出来。
雪莉站在城门前，纤弱的身体和宏伟的城墙显示出了强烈对比的冲突。她抬起手，紫色的轻纱卷着一枚什么东西飞上了十数米高的空中。
“我是教团第十九代火焰圣女，让你们主事者出来说话！”雪莉朗声道，明明没有用多大力气，却传遍了整座山口，一阵一阵的回音混合在一起，反而让她的声音更加清晰响亮。
这应该是那本九阴真经上什么特殊的法门吧。我猜。
没过多久，关起来的吊门缓缓放了下来，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披着厚厚的黑甲，精良的黑盔挂在肩膀上，扛着一把至少两米长的阔刃锯齿大刀，一边回头呵呵笑着，一边走出来。
走到雪莉面前时，那个人终于回过头来看向我们，他的额头上紧紧勒着一条黑布头带，黄褐色的头发乱糟糟地卷曲着，胸口的精良的黑甲上还不断散发着浓重的酒气。他的脸呈坚毅的长方形，鼻子很大很长，几乎占据了整张脸的二分之一，满脸胡茬，脖子甚至比脸还粗。从黑甲的领口，可以看见里面什么都没有穿，只有高高坟起的肌肉，一定是刚才才匆匆套上盔甲的。
他个子很高，往雪莉面前一站，就好像一个大人站在小女孩的面前一样，雪莉仅仅才到他的上腹部。他看了我一眼，又看了一眼雪莉，才懒懒散散地单膝跪下，朗声道：“属下第四军团军团长史泰龙，见过圣女陛下。”
我的心猛地一紧，这个名字，我似乎在哪里听过，但却怎么都想不起来了。实际上，引起我注意的并不是这个似曾相识的名字，而是他的身份，第四军团的军团长。难道说这座山脉里，藏着一个军团？莫非这里就是第四军团的秘密训练基地？
可是，这和我失踪的手下们，有什么联系？
我立刻开始在脑中梳理，失踪之前，我曾在营地里布置给德克士的任务。
雪莉忽然轻飘飘道：“我刚从提斯泊丁来。”
史泰龙心不在焉地“哦”了一声，好像没听到这句话。
雪莉接着问：“那边的事情，是你做的吗？”
史泰龙仿佛才听懂雪莉在说什么，恍然大悟道：“提斯泊丁啊……没错，我想起来了，昨天我的一队猎手出去觅食，他们居然敢反抗，我就顺手把他们灭了。”
我知道觅食是什么意思，那是包括我们的山地人秘密训练基地在内的所有隐藏在卡拉迪亚大陆上的秘密训练基地都会做的事情，每隔一段时间，他们就会派出数十人到数百人不等的黑暗猎手，到四面八方的村庄去收取租税、口粮，征募新兵等等。其他的秘密基地是怎么做的我不知道，但以我在山地人基地所见，每次他们最多都只会收取村民十分之一的口粮，而且收取过的村庄，直到下次收货之前，都不会再去收取——毕竟那附近都是山地人的村寨，都是自己人，那些村庄也把基地当成是山地人自己的武装，贡献一点口粮给保护自己的士兵，有什么为难？
当然，仅仅依靠从村庄收取，还是不足以支撑训练基地的庞大开支，另一个途径就是伏击过往商旅，在这样的事情上，大家都没什么好商量的，打斗的过程中，死了也就死了，但如果对方弃械投降，我们山地人的猎手往往都会放他们一条生路，碰上心情好的时候，还会给他们留下几个第纳尔的路费，这叫可持续发展。
可是像现在第四军团这样，肆意抢掠、杀戮，甚至屠村的，我还从来没有听过。毕竟训练基地是固定的，不可能像游牧民族那样不停转移，把周围的村庄都铲平了，那里还有办法弄到补给？要真打起来，位置第一时间就暴露了。
我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向史泰龙，他却斜着眼睛，满不在乎地四处打量，很是有恃无恐的样子。
“教规第四条是什么？”雪莉忽然轻声问。
史泰龙一愣，好像很茫然的样子看向雪莉。
“不记得了？”雪莉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身为军团长，居然不记得教规了么？是不是要我来告诉你？”
史泰龙的眉头皱了起来，不知不觉间，他居然站了起来，拄着大刀，歪着头看向雪莉。
雪莉丝毫不为所动，说：“史泰龙军团长不记得了。埃蒙斯，你来告诉他，教规第四条是什么。”
我在脑海里检索了起来，好久不背教规了，我差点都忘了，我喃喃道：“教规总纲，叛教者死，千刀万剐、挫骨扬灰。第一条，无故杀戮教友者死……第二条，叛教者、不敬大祭司者死，千刀万剐，上火刑柱……第三条，不敬圣女者死，三刀六洞，上火刑柱……第四条，第四条……”
我惊愕地抬起头：“第四条，杀无罪平民者，斩去杀人之手！”
雪莉“嗯”了一声，看向史泰龙：“你自己来还是我帮你？”
史泰龙的脸黑成了锅底，他缓缓沉声道：“圣女真喜欢开玩笑……”
雪莉轻轻叹了口气：“看来要我自己来了……”
史泰龙低吼一声：“圣女，你不要咄咄逼人！大家都是这么干的，我也不过是循惯例而已！法不责众！”
雪莉不说话了，只是右手里突然出现了一把金光闪闪的匕首。
史泰龙下意识退后了两步，脚下自然而然拉开了架势，双手紧紧握住大刀，横摆在自己面前，怒吼道：“圣女，不要太过分了，我好歹也是个军团长，在教团里也是说话有分量的人物。”
雪莉没有动，静静地看着史泰龙，忽然又说：“埃蒙斯，教规第三条是什么？我刚才没听清。”
史泰龙的脸色彻底黑了，教规第三条，不敬圣女者死。现在他拉开了架势，拿刀子指着圣女，说是不敬怎么也不为过。这本来就是人为操作性很强的教规，不追究就没事，追究就死定了。现在雪莉死咬住这些教规，明显是故意找茬来了，他今天是逃不脱这些罪名了。
史泰龙虎吼一声，身上猛地散发出一缕一缕漆黑的雾气，整个人好像刚刚从火里烧过一遍一般。
“哦……现在都准备动手了，看来说你不敬圣女真的没错。”雪莉点了点头，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
但现在的史泰龙丝毫不为所动了，他身上的黑色雾气越来越浓，到最后都几乎若有实质，将他身周两米范围内统统笼罩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