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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太虚大师讲国学——中国佛教(4)

高宗永徽年间,道信就终于破头山。他虽久已入塔,但多年后塔门自开,仪相俨然如生。四祖、五祖皆留供肉身。

四祖旁出有牛头山法融禅师,法融禅师《高僧传》里很详,但并未谈到与道信的关系。《传灯录》里则说,四祖一天到牛头山,访融禅师,当四祖到牛头山时,看见法融禅师的周围有许多虎狼在那里,便故意举手作恐怖状。法融禅师见了便说:“你还有这个在?”等一会儿,法融禅师进屋里去了,四祖就在法融禅师的石座上写一“佛”字。法融禅师出来,刚要往座上坐,乃发现座上有个“佛”字,于是突然缩身恐怖(这是真的恐怖)。四祖便说:“你也还有这个在吗?”因此一言,法融禅师顿把平日修学的放下,进受四祖法要,承了心传,别开牛头山一支。一直传了六世,分传的有八十余人。

四祖的嫡嗣是弘忍,弘忍就是五祖,也就是那个无姓小孩。后来在黄梅东山即五祖山,成立了东山禅风,座下常数百人。因为那时多向慕他是达摩的正统,所以求法者多到他那里去修学。

弘忍常劝人诵《金刚经》。广东新州卖柴养母的卢慧能,因听人诵《金刚经》到“应无所住而生其心”句,忽有领悟。遂安顿其母,至黄梅参五祖。五祖问他:“从什么地方来,来此何事?”他说:“从岭南来,唯求作佛。”五祖说:“岭南人无佛性。”他说:“人即有南北,佛性岂然!”五祖便知道他是个利根人,便叫他槽厂去做舂米工作。过了八个月,五祖叫门下的人,各作一首表现心得的偈子,得旨者便传衣法。当时大家都推重首座神秀,秀乃作了一偈,书之于壁云:“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五祖见了这个偈子,知道是神秀作的,便赞叹道:“后代依此修行,亦得胜果。”并令门下人都诵念此偈。卢行者在碓坊里,听见大家每夜念着这么一个偈子,便不自禁地问他的同学们说:“你们念的是什么?”同学们便说:“你不知道吗?祖师为要传法,所以教大家各述一偈,我们念的就是秀上座作的。祖师说这首偈甚好,所以教我们大家都诵念。”行者说:“请你再念一遍给我听听。”这位同学就念给他听,他听了之后说:“美则美矣,了则未了。”这位同学便责备他:“庸流何知,勿说狂言!”行者不与争论,也和作一偈。到了晚上,他便请一个识字的,书于神秀偈旁:“菩提本无树,心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五祖见了这一偈,乃以袖拂去云:“亦未见性!”可是他跟着就到碓坊里,密示卢行者,于夜里三更天到丈室里去受法。行者知道了五祖的密意,所以就在这天夜里去见五祖。五祖再为说《金刚经》,说到“应无所住而生其心”句,慧能彻悟自性本不生灭,本无动摇,本来清净能生万法。五祖乃付衣并法偈云:“有情来下种,因地果还生。无情复无种,无性亦无生。”传法已,五祖诫六祖:从此以后,“衣”止不传。

六祖因《金刚经》开悟,五祖亦为讲《金刚经》。达摩原是以《楞伽》印心的,第以《楞伽》名相繁细,易使学人流于分别,且二祖亦尝谓:“此法(楞伽)四世之后,变为名相。”所以五祖就提倡《金刚经》。有人推论以那时达摩笈多译出无著《金刚经论》,六祖于南粤受其传,才改用《金刚》,这是没有根据的。

《传灯录》的诸祖的传承,大致如上。此外还有近从敦煌石室发现的《楞伽师资记》,此书中国未传,被日本僧得去了。民十五年,此日本僧曾以此书请我作序,但至今尚未刊布来中国。这部《楞伽师资记》里,所记的传承共有七祖,就是楞伽师求那跋陀罗为初祖,达摩为二祖,慧可为三祖,僧灿为四祖,道信为五祖,弘忍为六祖,神秀为七祖。由神秀为七祖上看,可以知道这部《楞伽师资记》是神秀的门人所传的。该记的内容,都是四卷《楞伽》的心要。有人臆揣道信、弘忍已受了留支的影响,改宗魏译《十卷楞伽》了,也全无根据。在诸祖的传承上,弘忍后以神秀为正统。弘忍下有十人,第十人才是慧能,虽有慧能,而并不重要。由此可见,神秀一偈,是述的楞伽有宗;而慧能一偈,则是般若空宗,故五祖云都未见性。待室中再为说《金刚》,慧能乃大悟自性,而传衣法。

此外还有贤首教义的顿教,其内容也就是禅宗。因为在贤首时,禅宗已盛行,所以别开顿教以安置之。但慧能后禅宗的开展,又非贤首的顿教所能范围,故附言于此弘忍、慧能间。

四、慧能之师资

五祖弘忍后,神秀弘禅于北方,甚为高宗、中宗及武后所崇奉。慧能则弘于广东曹溪,故对神秀北宗而称南宗。后来所谓宗门,实到慧能南宗,始巍然卓立。因六祖前仅有少数人相传,自初祖至四祖,始分牛头一支;至五祖遂分南顿、北渐二宗。六祖南宗下,始波澜壮阔。

慧能六祖,在前讲五祖时,已曾提到。当五祖欲付衣法,叫慧能夜半入丈室,为说《金刚经》,至“应无所住而生其心”句,六祖遂大彻大悟,说:“何期自性本来清净,何期自性本不生灭,何期自性本自具足,何期自性本不动摇,何期自性能生万法!”五祖知其彻悟,乃付衣法。并当夜送至九江舟中,慧能又有“迷时师度,悟时自度”之对答。五祖回,逾三日,始告大众:“衣法已南矣。”众知,乃渡江向岭南追去。时僧中有个叫做惠明的,乃将军出身,身强足捷,超越众人前,先追到了六祖。六祖置衣钵于石上,匿身林莽中。惠用尽平生之力,提衣不动,乃大声唤:“行者,行者!我为法来,不为衣来。”慧能出见,惠明作礼道:“求行者为我说法!”慧能说:“不思善,不思恶,正与么时,那个是明上座本来面目?”惠明于言下大悟。又问:“上来密语密言外,还别有密言否?”慧能说:“吾言非密,密在汝边。”惠明于是即礼六祖为师,后来改名叫道明,以避师讳。惠明还至中途,告大众说:“我追上前去,一点影子都没有,并且道路极其难走。”众遂同还。

六祖到了广东,五祖门下还有许多人去找寻,故许多年来东藏西隐,常与猎者一起。猎人叫他守网,辄放其生物,且自以野菜于猎人锅边煮食。后来到广州法性寺,适印宗法师在那里讲《涅盘经》,当时因风吹幡动,有一僧说是幡在动,一个说是风在动,诤论不决。六祖听见了,对他们说:“不是风动,不是幡动,是仁者心动。”僧众听了,都十二分地惊异。印宗法师也晓知了,请他上坐,乃问道:“行者定非常人,久闻黄梅衣法南来,莫是行者否?”慧能也不隐避而答应了,于是印宗为请当地的高僧大德,给六祖剃发授戒。并问:“黄梅付嘱,如何指授?”慧能说:“指授即无,唯论见性,不论禅定解脱。”这就是说,唯以见性成佛为最要而已。

六祖自后于曹溪开堂说法,开头就教人念南无摩诃、般若波罗密多,直提即心是佛、悟心成佛的宗旨。唐中宗仰其道风,遣内供奉薛简迎祖进京,六祖不肯。遂请法要,问曰:“京城禅德皆云‘欲得会道,必须坐禅。’师意如何?”祖曰:“道在心悟,岂在坐耶?仁者欲明心要,但一切善恶都莫思量,自然得入清净心体,湛然常寂,妙用恒沙。”一日告众曰:“达摩禅宗,自此周遍沙界。”当于众中说付法偈云:“心地含诸种,普雨悉皆萌。顿悟华情已,菩提果自成。”此明顿悟自心,即成菩提的宗旨。衣止不传,留供曹溪。时得法者有三十三人。这些人,在《法宝坛经》里都有问答。其中最特出的,有青原行思、南岳怀让二位,而以青原禅师为首座。因为这是后一期禅风的开始人,留待下说。

此外有一位法海禅师,相传六祖《坛经》就是他记录下来的。法海初见六祖,问如何是即心即佛,祖曰:“前念不生即心,后念不灭即佛;成一切相即心,离一切相即佛。”法海于言下大悟,《坛经》载有八句偈颂。

还有一个最奇特的是永嘉玄觉,先精修天台三止三观,后来与玄策禅师,同从温州到曹溪见六祖,振锡而立。六祖云:“沙门者,具三千威仪、八万细行,大德自何方而来,生大我慢?”永嘉禅师说:“生死事大,无常迅速。”祖曰:“何不体取无生,了无速乎?”答:“体即无生,了本无速。”于是六祖即为印可说:“如是,如是。”盖永嘉禅师乃先悟入心地者,不过要心心相印,求六祖为之印证而已。六祖印可后,永嘉这才具威仪礼拜。少顷,即告辞欲去。祖曰:“返太速乎?”答:“本无去来,岂有速耶?”祖曰:“谁知本无去来?”答:“仁者自生分别。”祖曰:“汝甚得无生之意。”答:“无生岂有意耶?”祖曰:“无意谁当分别?”答:“分别亦非意。”祖叹曰:“善哉,善哉!且留一宿。”故后人称永嘉为“一宿觉”。永嘉见六祖后,说有《证道歌》,起首云:“君不见,绝学无为闲道人,不除妄想不求真。无明实性即佛性,幻化空身即法身。法身觉了无一物,本源自性天真佛。”乃至云:“大象不游于兔径,大悟不拘于小节。莫将管见窥苍苍,未了吾今为君决。”盖南宗门下之禅悟既高,不免为人惊奇疑谤,故结示决断。

神会见六祖的时候,还是个沙弥。初见祖时,祖与之问答,因其口头滑利,曾被六祖痛打过一顿。六祖示寂前,一日于众中说:“吾有一物,无头无尾,无名无字,无背无面。诸人还识否?”神会在众中出曰:“是诸佛之本源,众生之佛性。”祖曰:“向汝道无名无字,汝偏唤作本源、佛性,汝向后有把节盖头,也只成个知解宗徒。”祖灭后,神会于北方大弘六祖顿宗,著《显宗论》,传法数十人。所传五台无名下,出第三代澄观国师,即华严第四代祖。至第五代道圆禅师下,又出圭峰宗密,即华严五祖。这些,都可归入悟心成佛禅之传统。

前期道宣律师之评,是推重天台止观。此期依圭峰之评,则推重达摩所传之禅法了。如说:“带异计,欣上厌下外道禅”,此如中国修仙者等。“信因果,欣上厌下凡夫禅”,这是已能正信因果,欣上厌下以修的,故为凡夫禅。此二种为世间禅。“悟我空偏真之理,二乘禅;悟法空所显真理,大乘禅。”这是说,单悟我空所显偏真之理,即二乘禅;双悟我空法空而修的,即为大乘禅。此二种为出世间禅。他于是又说:“若顿悟自心本来清净,元无烦恼,无漏智性本自具足,此心即佛,毕竟无异,依此而修者,是最上乘禅,亦名如来清净禅。”此即明顿悟自心,即心即佛的宗旨。又说:“达摩门下展转相传者,此禅也——最上一乘禅。达摩未到,古来诸家皆四禅八定,天台依三谛修三止三观,义虽圆妙,然亦前诸禅相。惟达摩所传,顿同佛体,迥异诸门,故宗者难得其旨。得即疾证菩提,失则速入涂炭,错谬者多,疑谤亦众。”此圭峰所论,可为这期禅法的确评。

(第四节)超佛祖师禅

第二期假立名曰“超佛祖师禅”。本来各期之禅,原是血脉贯通,而不能割裂的,不过就其某一特点,假立名称,以为区别之符号而已。这期之禅,为什么叫做超佛的祖师禅呢?如丹霞曾说:“佛之一字,吾不喜闻。”赵州亦云:“念佛一声,要漱口三日。”又如南泉常说:“马祖道即心即佛,我这里不是心,不是佛,不是物。”这皆是以超佛而言。当时凡提问者,都是问祖师西来大意,可见已将佛推过一边,惟以祖师意为中心。又可见六祖之下,宗风大畅,祖师所传的禅,已为当时一般参学的所崇仰。祖师西来意,尤为学者首应明白的目标,故即成为超佛而以祖师为中心的禅法。此与密宗之发展过程相比,则为以金刚界为中心之密法,亦即西藏所分四级中之第三级瑜伽密。金刚智与不空传金刚界密法于中国,已不同胎藏界以佛为中心;金刚界有时以东方不动佛为中心,且于佛菩萨改名什么金刚等,理都变成智,唯以金刚为中心,佛乘成为金刚乘了。而宗门此期,亦以祖师禅法为中心,如来禅成为祖师禅了。此是印度密法之发展,可比之于中国禅法之发展的。

一、行思与怀让

吉州青原行思,初见六祖,问曰:“当何所务,即不落阶级?”祖曰:“汝曾作什么来?”答:“圣谛亦不为。”祖曰:“落何阶级?”答:“圣谛也不为,何阶级之有?”六祖深器之,命为首座。后回江西青原山,隐居静居寺。六祖将要示灭,沙弥希迁问曰:“和尚百年后,希迁未审当依附何人?”祖曰:“寻思去!”沙弥以为叫他自己去寻思静想,及祖灭,果常于静处独坐思惟,寂若忘生。第一座问曰:“汝师已逝,空坐奚为?”希迁说:“我禀遗诫,故寻思尔。”第一座曰:“汝有师兄行思和尚,今住吉州。汝因缘在彼,师言甚直,汝自迷耳。”迁承第一座指点,乃往吉州亲近行思。行思见希迁,间曰:“子何方而来?”答:“曹溪来。”问:“在曹溪将得什末来?”答:“未到曹溪亦不失。”思曰:“恁么,用去曹溪作什么?”答曰:“若不到曹溪,争知不失!”迁遂在行思座下,事奉十五年。一日,希迁问道:“和尚昔在曹溪,六祖识师否?”思曰:“汝今识吾否?”希迁说:“识又争能识得?”思为印可曰:“众角虽多,一麟足矣!”又一日,行思拿把拂子,示付法意。问希迁曰:“曹溪还有这个么?”答:“非但曹溪,西天亦无。”思曰:“汝莫曾到西天?”答:“若到即有。”此种一问一答,皆是在不触犯不可说的,而托显不可说的,已为后来之曹洞兆端。又一日,思命希迁送封信到南岳怀让禅师那里去,说:“汝达书了速回,吾有个斧子与汝住山。”希迁到了南岳,并不拿书出来呈递,只是说:“不慕诸圣,不重己灵时如何?”怀让禅师答道:“子问太高生,何不向下问?”迁曰:“宁可永劫受沉沦,不从诸圣求解脱。”怀让也就没有再问。希迁信也未交,便回见行思。行思间:“子去未久,送书达否?”答:“信亦不通,书亦不达。”思曰:“作么生?”希迁具如前答,并问:“走时和尚许个斧子,便要领取。”行思禅师乃垂下一只脚来,希迁遂作礼,辞往南岳。南岳怀让禅师是金州人,年十五,往荆州玉泉寺,依弘景律师出家。受具后,偕同学坦然,同往嵩山慧安和尚处。承安和尚指示,乃诣曹溪。六祖问曰:“甚么处来?”答:“嵩山来。”祖曰:“什么物?恁么来?”答:“说是一物即不中。”祖曰:“还可修证否?”答:“修证即不无,染污即不得。”祖曰:“只此不染污,诸佛之所护念。汝既如是,吾亦如是。西天般若多罗,谶汝足下出一马驹,踏煞天下人,应在汝心,不须速说。”怀让契悟了,侍奉左右十五载,始居南岳般若寺,阐扬禅宗。开元中,有一个沙门叫做道一,来此寺,常常一个人独自坐禅,不看经,也不向人求法。怀让知道他不是平凡人,因往问曰:“大德坐禅图什么?”答:“图作佛。”他不愿听法,怀让也不多说。于是拿一个砖头,在他坐前石上去磨。起先道一并不理睬,仍自独坐,怀让也老是去磨。久之,道一这才问:“磨砖作么?”师曰:“磨作镜。”道一说:“磨砖岂得成镜?”怀让说:“磨砖既不成镜,坐禅岂能成佛?”道一于是知道光是身坐不行,必须用心。因问法要,让禅师曰:“心地含诸种,遇泽悉皆萌。三昧华无相,何坏复何成。”道一蒙开悟心地,于言下顿悟。事师十余年,乃离南岳。

南岳弟子六人,皆为印可曰:“一人得吾眉,善威仪。一人得吾眼,善顾盼。一人得吾耳,善听理。一人得吾鼻,善知气。一人得吾舌,善谈说。一人得吾心,善古今。”得心的即道一。

马祖道一,离开南岳,去江西开堂说法。南岳让遗僧,待上堂时问“作么生?”道一曰:“自从胡乱后,三十年不曾缺盐酱。”这就是说,一悟悟彻底,妙用无穷,一切现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