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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太虚大师讲国学——中国佛教(6)

与云岩同参药山的,还有一位道吾禅师。吾一日问药山曰:“大悲千手眼,哪个是正眼?”师曰:“如无灯时,摸得枕子。”吾曰:“我会也!我会也!”师曰:“怎么生会?”吾曰:“遍身是眼。”云岩为易一字曰:“通身是眼。”此种一字的改正,后来也成为曹洞宗的宗风。云岩著有《宝镜三昧》,洞山付法与曹山时,始尊重密传,此《宝镜三昧》遂为曹洞宗重要文献之一。全文有一百多句,其最初云:“如是之法,佛祖密付。汝今得之,宜善保护。银碗盛雪,明月藏鹭。类之弗齐,混则知处。”后结云:“潜行密用,如愚如鲁。但能相续,名主中主。”

龙,即龙潭崇信禅师。他是荆州人,从天皇寺道悟禅师出家。好多年,道悟未向他说法。一日,他问道悟:“我亲近和尚甚久,未蒙和尚指示心要。”悟曰:“吾常指示心要,云何说未?”师曰:“何谓指示心要?”悟曰:“汝端茶来,我即为接;盛饭来,我即为食;汝礼拜,我则颔首;何一不是指示心要?”师低头沉思良久。道悟曰:“悟则直悟,拟思即差。”龙潭在此开示下,顿得悟解。并进问道悟:“如何保任?”悟曰:“任性逍遥,随缘放旷,但尽凡心,别无圣解。”龙得法于道悟后,住沣阳龙潭山。一日说法,僧中有问:“轮王髻中珠,谁人得?”师曰:“不赏玩者得。”又问:“安在何处?”师曰:“汝有处,道来!”此见龙潭会下问答的一斑。后有德山(云门法眼由德山下开出)来参访曰:“久向龙谭,到来潭却又不见,龙亦不现。”龙潭曰:“子亲到龙潭。”云岩与龙潭,都是出于青原下的。今再叙百丈下的黄蘖与沩山。

黄蘖,前在百丈下已提过,他是福建人,出家就在福建黄蘖山。出外参学的时候,在天台山路遇一僧,相谈甚洽,同行至一巨涧,洪水暴涨,不能过渡。那僧便捐笠植杖,涉水而渡,像走在地面上一样。并且回头唤黄蘖道:“渡来,渡来!”黄蘖呵曰:“这自了汉!”那僧赞道:“真是大乘法器,我所不及。”言毕,忽然不见了。那涉水的僧人,就是显神通的罗汉。

蘖后游江西参百丈,在百丈会下,为众中之首。一日,师自外归来,百丈问:“何处归来?”答曰:“大雄山下采菌子来。”百丈曰:“见大虫(老虎)么?”师便作虎叫,百丈作手执斧头砍虎势,师即扑上去,打了百丈一掌,百丈大声笑了。第二天,遂上堂示众曰:“大雄山下有一大虫,汝等也须仔细提防,老僧今天亲遭一口。”

后挂搭某寺,宰相裴休来寺中,见供有古德的遗像,问寺中的众僧:“遗像在此,古德在何处?”寺僧无一人答得,推出黄蘖来。裴仍举前话问,蘖呼曰:“裴休!”裴应诺,蘖曰:“即这是。”裴欣然领悟。曾作一偈,礼蘖为师,请往洪州大安寺说法。一日上堂,大众云集,师即以棒将大众驱散,并骂道:“尽是些来赶热闹的吃酒糟汉!”有一次,他又说:“大唐国内无禅师。”众中一僧出来问道:“在诸方尊宿,聚众开化,为什么道无禅师?”师曰:“不道无禅,只道无师。”有时有人问他:“如何是西来意?”他动棒就打。黄蘖还有一事可特提的,就是唐武宗后复兴佛教的唐宣宗,在做王子的时候,因为兵荒马乱,曾避难于寺中,做过小沙弥。有一天,黄蘖在殿上礼拜,小沙弥记着黄蘖常日所说,问曰:“不着佛求,不着法求,不着僧求,要礼拜作么?”黄蘖突打他一掌,说:“不着佛求,不着法求,不着僧求,常作如是礼。”沙弥曰:“是则是,只是太粗气。”蘖又打他一掌,说:“这是什么地方,说粗说细!”后来宣宗做了皇帝,裴相为师请封号,帝因曾挨过黄蘖的打,还记得这是个粗行沙门,但又知道他确有证悟,所以还是封他为“断际禅师”。黄蘖又曾参过南泉,南泉作《牧牛歌》请和,示欲付法意。蘖知其意,乃曰:“我已有师承。”即表示他已奉百丈为师。

沩山即灵祐禅师,他参学于百丈。一日,百丈谓师曰:“汝拨炉中,有火否?”他拨一下,云:“无火。”百丈走下座来,亲自去拨,拨到很深处,拨出了一点火,便示祐道:“此不是火?”祐即大悟礼谢,并陈其所悟。百丈曰:“此乃暂时歧路耳。经云:‘欲见佛性,当观时节因缘。’时节既至,如迷忽悟,如忘忽忆,方省己物不从他得。故祖师云:‘悟了同未悟,无心亦无法。’只是无虚妄凡圣等心,本来心法,元自备足。汝今既尔,善自护持。”因此灵祐得了百丈的深机深用。

百丈会下有一位司马头陀,他懂天文、地理、相命、阴阳。一日自外归,谓百丈曰:“沩山是个千五百人的道场。”百丈曰:“老僧可往乎?”头陀曰:“沩山是肉山,和尚是骨人,老和尚居之,徒不盈千。”百丈乃令观众中,问第一座华林可去否?头陀曰:“此人亦不相宜。”又令观典座灵祐,头陀曰:“此人可去。”华林对百丈说:“我忝居第一座,尚不能去住,祐公何能去耶?”百丈说:“若能于众中下得一转语出格,当去住持。”乃指座前地上净瓶曰:“不得唤作净瓶,汝唤作什么?”华林云:“不可唤作木揬也。”百丈未肯,乃转问灵祐。祐什么也不说,便上前一脚踢倒净瓶。百丈笑曰:“第一座输却山子也。”遂遣灵祐住沩山。然沩山是块荒山野地,人烟稀少,祐一个人在那里住了多年,才稍得地方人信仰,助为开辟道场。曾领悟于黄蘖的裴休,也去参访他,与他问答,深契玄奥。因此禅风大振,来参学问道者渐渐地多起来。于是垦荒开田,住下的僧众,果然多到一千五百。众中有人问:“顿悟之人,更有修否?”师云:“若真悟得本,他自知时,修与不修,是两头语……”他又开示徒众曰:“若也单刀趣入,则凡圣情尽,体露真常,理事不二,即如如佛。”此为其说法之要旨。仰山尝问道:“如何是西来意?”师曰:“大好灯笼。”仰山曰:“莫只这个便是么?”师曰:“这个是什么?”仰山曰:“大好灯笼。”师曰:“果然不识。”有一次,师对仰山道:“寂子速道,莫入阴界。”仰山曰:“慧寂信亦不立。”师曰:“子信了不立,不信不立。”仰山道:“只是慧寂,更信阿谁?”此种沩仰的问答,便为沩仰宗风。师将入灭时,谓众曰:“老僧百年后,向山下作一头水牯牛,左胁书五字云:‘沩山僧某甲’。此时唤作沩山僧,又是水牯牛;唤作水牯牛,又是沩山僧;到底唤作什么即得?”遂留下“沩山水牯牛”的公案。

与沩山等同辈的,还有赵州从谂禅师。一天,有学人来亲近他,他问道:“来过未?”新到的学人说:“没有来过。”他便说:“吃茶去。”接着又有人上来,他同样地问道:“来过未?”来者说:“已来过!”他也说:“吃茶去。”院主听了,乃议论道:“和尚为什么未来过的教吃茶去,见了已来过的也是教吃茶去?”于是赵州便呼云:“院主!”院主答应了。也同样地说:“吃茶去!”这就是所谓“赵州茶”的公案。

与云岩同参的道吾及船子禅师,皆是药山传承之下的。一日船子谓吾、岩二师云:“兄等应各据一方,建立药山宗旨。予率性疏野,唯好山水,无所能也。他后知我所止之处,若遇灵利座主,指一个来,或堪授生平所得,以报先师之恩。”遂至秀州,泛一小舟,随缘度日,以待当机者的来访。

后来,道吾听夹山说法,道吾在座下听了不觉发笑。夹山下座后,虚心请问,道吾乃指往华亭县船子处去参问。夹山便往华亭参访船子,船子才见,便问:“座主住甚么寺?”夹山答道:“寺即不住,住即不似。”船子谓:“不似,似个什么?”夹山道:“目前无相似。”船子谓:“何处学得来?”夹山道:“非耳目之所到。”船子谓:“一句含头语,万劫系驴橛。”接着又问道:“垂丝千尺,意在深潭,离钩三寸,子何不道?”夹山刚要开口,船子一篙便把他打落水中。夹山刚扒上船,船子又说:“道!道!”夹山还没有开口,又被一篙打下水了。夹山在这个时候,豁然大悟,遂点头三下。船子曰:“钩尽江波,金鳞始获。”并云:“竿头系线从君弄,不犯清波意自殊。”且嘱道:“汝今已得,他后莫住城隍聚落,但向深山里钁头边,觅取一个半个,接续无令断绝。”夹山便辞去,一面走,一面回头。船子知其尚疑别有,乃唤道:“阇黎!”待夹山回首,船子竖起桡子说:“汝将谓别有!”遂覆船入水而逝,以绝夹山余疑。

这期叫做超佛祖师禅,可引沩山之下的智闲公案,作一个点明。智闲是一个博学多闻的人,一天沩山向他道:“我不问汝平生学解及经卷册子上记得者,如何是汝父母未生前本来面目?试道一句来!”智闲茫然莫答,后在经书上找,说了一些,沩山皆不许。智闲乃请沩山为说。沩山说:“吾说得是吾之见解,于汝眼目又何益乎?”智闲乃回寮,叹道:“画饼不可充饥!”便尽焚所有的经录,并说:“此生不学佛法也,且作个长行粥饭僧,免役心神。”乃泣辞沩山而去。过南阳慧忠国师的道场香严寺,见已荒废,乃独居参究。一日因锄地芟草时,掷瓦片击竹作声,廓然省悟。遂归庵沐浴焚香,遥礼沩山道:“和尚大悲,恩逾父母!当时若为我说却,何有今日事耶!”且寄沩山一偈云:“一击忘所知,更不假修治。动容扬古路,不堕悄然机。”沩山见了,告仰山说:“智闲彻悟了。”仰山说:“尚待试过。”后来仰山见了智闲,便问道:“师弟近日见处如何?”香严当答一揭道:“去年贫,未是贫;今年贫,始是贫。去年无立锥之地,今年锥也无。”仰山乃谓:“师弟虽会如来禅,祖师禅尚未梦见在。”香严在这讥讽之下,遂又答一偈道:“我有一机,瞬目似伊。若还不识,问取沙弥。”仰山听了这一揭,方首肯道:“且喜师弟会得祖师禅。”如来禅与祖师禅的出处,就在这里。仰山初许香严会得如来禅,而不许其会祖师禅,便是以祖师禅犹有超过如来禅处。所以这一期叫做“超佛祖师禅”。

如来禅与祖师禅相差之点,究在何处,大家可以考究一下。不过要略为点明,也不甚难。所谓“去年贫,未是贫;今年贫,始是贫”,这是道出修证的阶级;而所谓“若还不识,问取沙弥”,这指明了本来现成,当下即是。所以如来禅是落功勋渐次的,祖师禅是顿悟本然的。仰山抑扬之意,也就此可知。不过这不是口头上讲的,是要自己契悟的。

(第五节)越祖分灯禅

自下讲“越祖分灯禅”。宗下常常讲“超佛越祖”,“超佛”不已,就要“越祖”。“分灯”是五宗分传禅灯,在达摩时就已经说过“一花开五叶”,所以五家分灯,是达摩早已预计过了的。

禅宗发达到这个时期,完全是以当代为尊,且智齐于师,减师半德;智过于师,方堪承当。对于问祖师意的,便说何不问自己意,使学参的人,个个超天超地,无所覆盖。所以便有呵佛骂祖的德山,佛祖俱不礼的临济,一齐出现。

这一期的禅宗,可例于密宗在印度发展到了无上瑜伽的阶段,已离开慈和怡悦的佛菩萨,而变成了丑怪狰狞的金刚药叉。犹之分灯禅已超佛超祖,而各自称尊了。不过同在发展的阶段,而发展的方向上则二者迥殊,盖禅宗独立不倚,而密宗广列本尊也。西藏由印度盛行传入无上瑜伽,在朗达摩灭法之后,后之密乘流变,终不出无上瑜伽之五大金刚;而五宗分灯,亦均起于唐武宗灭法之后,其后之禅宗演变,也不出五宗范围,现在再次第讲说。

一、沩仰之邃密

百丈传承之下的大机大用,黄蘖、临济得之;而深机深用,则沩仰得之。沩山、仰山,父唱子和,深邃奥密之宗风,至是大著,故谓“沩仰之邃密”。设非仰山之深邃,则沩山虽奥密,亦无由彰。沩山前面已经讲过,现在就讲仰山了。

仰山初以沙弥参耽源,已悟禅宗大旨。一日,耽源将忠国师所传之九十六圆相给仰山,仰山一览便烧却。过几天,耽源谓仰山曰:“九十六圆相,乃是忠国师从上祖传下来的,你须善为保存。”仰山谓:“我已焚之。”耽问:“何故焚之?”仰说:“用得便可,不可拘执。若必要者,可重绘之。”遂重绘以呈耽。次日耽源上堂验仰山,仰作相托呈了,叉手而立。耽乃两手相交,作拳式示之。仰山便进前三步,学作女人式礼拜。耽遂肯之。后来仰山离耽源师,而往沩山,沩山问云:“汝是有主沙弥,无主沙弥?”仰答:“有主。”沩山又问:“在什么处?”仰乃从西过东立,沩山器之。

一日,仰山问:“如何是真佛住处?”沩山答道:“以思无思之妙智,返思灵焰之无穷,思尽还源,性相常住,事理不二,真佛如如。”仰于言下大悟。自此执侍十五年之久,遂成沩仰宗。

一日,仰山从田中回来。沩山问:“何处去来?”仰答:“田中来。”沩山问:“田中多少人?”仰插锹而立。沩山乃谓:“今日南山,大有人刈茅在。”仰便拔锹而去。沩仰师资关于这一类的机锋,举不胜举。

一日,黄蘖差临济送信给沩山,当时仰山在沩山做知客,接信已,谓临济道:“这是黄蘖的,还是你的?”临济举掌便打,却被仰山约住,云:“知是这般事便得。”临济所到处,都要遭他毒打,而遇着仰山,却动手不得。由此可见仰山禅法之高了。

过后,沩山问仰山道:“百丈从马大师处得到大机大用,有何人得之?”仰山道:“黄蘖得大机,临济得大用。”沩肯之。

后离开沩山,住江西仰山说法。一日,庞居士来访,谓:“久闻仰山,到来为何却覆?”仰山竖起拂子道:“是仰是覆?”居士乃打露柱道:“要露柱证明。”仰遂掷却拂子,说:“到诸方如何举扬!”

刘侍御尝问了心之旨,仰山乃示之以偈云:“若要了心,无心可了;无了之心,是名真了。”

一日,有罗汉来访,仰示之以圆相,罗汉作礼,腾空而去。后来又有一罗汉来,一度问答后,说:“吾来东土礼文殊,遇底却是小释迦。”宗下遂称仰山曰“小释迦”。

仰山将入灭,示偈云:“一二三四子,平目复仰祖。两口无一舌,此是吾宗旨。”当时一僧问云:“法身还解说法否?”仰谓:“我说不得,别有一人说得。”僧问:“在什么处?”仰乃将床上枕头掷下而灭。

传承仰山的光涌禅师,一日回仰山,仰问:“来作什么?”曰:“礼拜和尚。”师问:“还见老僧否?”涌说:“见。”仰曰:“老僧何似驴?”涌谓:“和尚亦不似佛。”仰问:“似什么?”涌谓:“有所似,与驴何别!”仰山乃叹曰:“吾以此验人二十年,无了彻者。汝所答者,凡圣情尽,善护持之!”

又有文喜禅师者,朝五台,路逢一老翁。喜问翁曰:“此间佛法如何住持?”答曰:“龙蛇混杂,凡圣交参。”问:“多少众?”曰:“前三三,后三三。”第二天起来,房子不见了,而见文殊骑狮子住在空中。喜后参仰山得悟,在仰山做饭头。一天,他从饭锅蒸气上又见文殊现身,便举饭笊来打,说:“文殊自文殊,文喜自文喜,今日惑乱我不得了!”文殊说偈云:“苦瓜连根苦,甜瓜彻蒂甜。修行三大劫,却被者僧嫌。”

沩山、仰山时,闻法得悟者虽多,但其宗只五传而止。沩山祐传仰山寂,寂传南塔涌,涌传资福宝,宝传资福邃。资福邃云:“隔江见资福刹竿,便回去脚跟,也好与三十棒,岂况过江来!”门庭孤峻如此。

宋时,临济龙南与泐潭月及行伟禅师同夏积翠,一日谈“小释迦”仰山传,至韦尚书问仰山寂:“公寻常如何接人?”寂曰:“僧到,必问‘来为何事?’曰‘来亲近’;便问‘见老僧否?’曰‘见’,又曰:‘老僧何似驴?’僧未有能答者。”韦曰:“若言见,争奈驴;若言不见,今礼觐谁?所以难答。”寂曰:“无人似尚书能辨析者。”泐潭月与行伟俱称善。南独曰:“沩仰宗枝不到今者,病在此耳。”

二、临济之陡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