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在尼尔斯随大雁漫游的十二年前，在一个名叫考尔毛登的森林边，有一位农场主。他非常讨厌自己的一条猎狗，因为这只狗一看到羊和鸡就追。农场主叫来森林看守人，让他把狗带进森林里，用猎枪打死。
这只狗名叫卡尔，他非常机灵，能听懂人的语言。森林看守人带着他穿过森林时，他完全明白他将要面临的遭遇。但是他既没有低头，也没有耷拉尾巴，看上去和平时一样。
他故作镇静地走在森林里，有时还摇摇尾巴，假装发出一阵愉快的叫声。他是一只骄傲的狗，不愿意让森林里的动物察觉到他的懊丧和绝望。可是他突然想起一件事，他决定在临死之前一定要去做。于是他挣脱了看守人手中的皮带，穿过森林向沼泽地跑去。
森林看守人来不及用枪瞄准，他就跑得无影无踪了。森林看守人无可奈何，只好举着枪追赶。他到了沼泽边才看到，狗在离陆地几米远的草坪上，不停吼叫。看守人发现沼泽地里，一头母驼鹿已经躺在泥里死去了，她的身边还有一只小鹿，小鹿还没死，但已经奄奄一息了。卡尔发出激烈的呼救声。
当森林看守人把小鹿拉出沼泽，卡尔兴奋地围着森林看守人又蹦又跳。卡尔知道小鹿得救了，想当初因为他的过失，才使母驼鹿遭遇不幸。他想在临死之前，救出可能生还的小鹿。
森林看守人认为卡尔是条好狗，于是在征得农场主的同意后，收留了卡尔还有那只小鹿。森林看守人给小鹿取名灰皮子，因为它长得实在是太难看了。它的头又大又老，皱纹满面，总耷拉在一边，浑身的皮紧紧皱在一起。小鹿脸上总是一副忧愁的表情，然而只要卡尔一来，他就精神十足，眼睛焕发出光彩。卡尔每天都去看他，同他一起玩耍，还告诉他一个森林动物应该知道的各种各样的事情。
没过几年，灰皮子就长成了一只身强力壮的动物。森林看守人决定把他卖给动物园。知道这个消息后，灰皮子无动于衷，而卡尔却另有打算。“我要告诉你，灰皮子，你的同族有一句名言，就是‘驼鹿和森林是一体的’。我感到遗憾的是，你一次还没有到过森林。”
“我觉得看看森林也没什么坏处。”灰皮子一蹬腿，就从栅栏里跳了出来。卡尔带着他走进森林。
卡尔指着高大的杉树对灰皮子说：“你的同族就在这里躲风避寒，他们常常在露天里站着度过整个冬天。”灰皮子听了，拼命地闻着杉树叶子散发出的清香。卡尔又把灰皮子带到一块大沼泽地去看里面的草墩和泥潭。“驼鹿们遇到危险时，经常跑到这块沼泽地上。尽管他们那么大那么重，却总陷不进去。这样就可以躲开猎人的追捕。”灰皮子纵身一跳就到沼泽地上去了，他非常得意自己稳稳当当地站在草墩上。卡尔接着把灰皮子带到森林边上一块长着高大阔叶树的地方。“你的同族经常在这里吃树叶和树皮，他们把这看成是最好的食物。”灰皮子把每样树皮都尝了尝，“味道真不错！”
然后卡尔把灰皮子带到了一个小湖旁。湖上风平浪静，犹如明镜一般，笼罩着飘渺的薄雾。
“这是什么，卡尔？”灰皮子问，他第一次见到湖。“这是一大片水，一个湖。你的同族经常在这里从岸的一边游到另一边。你也可以试一试。”卡尔跳进湖里游了起来。灰皮子在岸上站了许久，最后也跟着下去了。当柔软而凉爽的湖水从他身边流过时，他舒服地屏住呼吸，在湖里快活地游来游去。
“我们可以回家了吗？”当他们上岸以后，卡尔问。“离清晨还早，我们还可以在森林里转一会儿。”灰皮子说。
他们回到了树林里。在一块洒满月光的草坪上，有几只大动物在吃草。“那就是你的同族，公鹿、母鹿和小鹿。”卡尔说。灰皮子朝那些驼鹿走去，但是那只公鹿马上用角威胁灰皮子，让灰皮子离开自己的领地。灰皮子灰头土脸地回来了。
“你躲开是对的，一只小公鹿要避免和老鹿决斗。你不会因为不抵抗而面临身败名裂的危险，因为你不打算在森林生活。”卡尔说。卡尔还没说完，灰皮子就回头朝草地跑去了。他和迎上来的老鹿搏斗起来，他们的角对在一起掰来掰去，僵持了许久，灰皮子终于斗败了老鹿，老鹿逃走了。
灰皮子回到卡尔身边，“你现在已经看到森林里有些什么了，你还愿意回家吗？”卡尔问。
“对，到了该回家的时候了。”灰皮子说。
在回家的路上，他们一直沉默着。卡尔几次唉声叹气，而灰皮子却趾高气扬地大步走着。他们一直走回家，但是灰皮子停下了，看着他生活的那个低矮的棚子，枯萎的饲草，饮水的小木槽，他高喊一句：“驼鹿和森林一体。”说完奋力往森林的方向跑去了。
灰皮子在森林里转来转去，熟悉着一切。在第二天的傍晚，他来到一块水潭边，准备吃几片水中的马蹄莲叶子。突然，从马蹄莲下面窜出一条黑蛇，对着灰皮子嘶嘶叫。灰皮子以为他遇到了可怕的毒蛇，万分恐惧地抬起蹄子，踩碎了蛇的脑袋，然后不顾一切地逃跑了。
灰皮子离开后，又有一条又黑又长的蛇从水潭里钻了出来，爬到被打死的蛇身边，伤心地叫道：“老无害，你就这么死了，我们相处得这么好，从没伤害过别人，可是今天你竟然被这个坏蛋打死了！我一定为你报仇，否则我就不叫老无能，也不配当森林里最老的游蛇！”
第二天，游蛇爬到蝰蛇那里，请求他的帮助。可是蝰蛇拒绝了。“如果我去攻击一只驼鹿，我也会被踩碎。这种蠢事我不会干！”
可是游蛇另有想法，“我的意思是，只要你对所有吃僧尼舞蛾幼虫的鸟说一声，让他们不再吃这些虫子。那么，这些幼虫会繁殖得很快，他们惊人的数量需要大量的杉树叶饱腹。……到时候，灰皮子就知道，我要给他什么样的惩罚！”
“你的这个要求比较合理，我可以替你效劳！”蝰蛇答应了。
几年之后，卡尔正躺在门前的台阶上睡觉，突然听到有人喊他名字。“是你吗，灰皮子？”卡尔问。但是他没有得到回答。灰皮子一直在前面喊他，卡尔顺着喊声传来的方向追去，一直追进了最茂密的杉树林。
“卡尔，你看，杉树叶正像雨点一样往下落。”灰皮子在前面边跑边叫，“你仔细闻闻森林里有一股气味。”
卡尔听到灰皮子悲惨的叫声，停下脚步，仔细地观察四周。他发现许多灰白色的虫子，在树枝上爬来爬去吃树叶。所有树枝上到处都是虫子，因为它们不停地吃树叶，树上发出嚓嚓的响声，被咬掉的树叶不停地落在地上，发出强烈的气味。
“这是怎么一回事？”卡尔想，“这些虫子要把杉树叶吃光了，它们开始吃松树了，还有桦树，它们什么树叶都吃，这可真糟糕！”
灰皮子站在快要死去的树下等卡尔。“卡尔，这些害虫以前一直是森林里最弱小无力的，可是最近几年数量突然增加，现在看来它们要把整个森林毁掉。”
站在灰皮子身旁的，是四只在森林中最有威望的老鹿。他们说：“卡尔，我们把你叫来，是想问一问人们是否知道这次灾难，光靠动物的力量是无法消灭这些害虫的。”
“现在不是狩猎季节，他们一点也不知道。我明白你们的意思，现在就回去请求人们的帮助。”
过了一会儿，卡尔就回家去了。在他怀着极大的不安赶路的时候，迎面来了一条黑色的大游蛇，游蛇拦住卡尔的路，“我知道怎么消灭这些害虫。”游蛇说，“只是我有一个请求。”
“你说吧！只要能消灭害虫，你的请求会得到满足的。”卡尔说。
“请告诉灰皮子，如果他离开这里到很远的北方去，一直到连一棵檞树也没有的地方住下，而且只要我活着，他就不能回来。那么我就把疾病和死亡降临到这些害虫身上！”游蛇爬到一个小洞里，藏好后继续说道，“因为他打死了我最喜欢的蛇，他是罪有应得！”
“一派胡言！”卡尔气愤地冲向蛇，但是蛇藏得很严实，狗无法扑向他，“你就在那里呆着吧，没有你的帮助我们也能消灭害虫！”
第二天，卡尔带领森林看守人来到森林里，他发现了害虫正在森林里肆虐。
随后的一年，人们一直在森林里走来走去，忙着挽救森林。他们采取各种措施：把受害的树木砍倒，为了不让虫子从一棵树爬向另一棵树；他们清理了矮树丛和剪掉大树下面的树枝，为了把虫子困死在原处；他们在受害的森林周围砍出了宽阔的道路，并竖起了涂过胶汁的杆子。
可是尽管人们做了许多努力，夏天一到，虫子又大肆泛滥成灾。
卡尔又一次遇到游蛇。“你把我的话告诉灰皮子了吗？趁早告诉他，你看到了吧，人类在这场灾难面前也无能为力。”
“闭上你的嘴！”卡尔丝毫不理睬它。
可是灰皮子知道了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他决定离开这里。卡尔在森林里怎么也找不到灰皮子了。
奇怪的事发生了，灰皮子走后，虫子得了病，看起来游蛇履行了自己的诺言。得病的虫子逐渐不再吃东西，爬到树顶上死去了。但是虫害的覆盖面积很大，一直过了好几年，虫害才完全消失。卡尔本想等虫害一消失，就咬死那只可恶的蛇。可是在漫长的等待中，卡尔老了，无力咬死一条游蛇，无力把自己的朋友灰皮子从他的敌人手里搭救出来。
在这期间，灰皮子多次托飞鸟向卡尔问候，告诉他自己还活着并生活得很好。但是那些鸟却向卡尔透露，说灰皮子多次遭到猎人的追逐，克服了很大的困难才得以逃脱。
一天下午，艾卡和她的雁群落在森林中的一个小湖边，大雁们落地后立即跑到水里去寻找食物。而尼尔斯因为不小心丢失了一只鞋，不得不在森林中到处寻找合适的替代物。
他在森林中走了很久，终于发现了一块桦树皮。他站在那里把树皮放在脚上，看看是否合适，这时他的身后传来一阵响声。他回头一看，发现是一条游蛇。“他不会伤害我的。”小男孩起初并不把这条蛇放在眼里。
但是转眼间蛇对着他的胸部猛地一撞，把他撞倒了。小男孩急忙从地上爬起来，拔腿就跑，但是蛇却在后面紧紧追着他。四处都是荆棘和石头，小男孩一时无处可躲，只得拼命往前跑。
突然间，小男孩看见前面有块四面光滑的大石头，他立刻就往石头上爬。“到那上面，蛇可就追不上我了，”他想，但是他回头一看，蛇还在拼命追。在大石头旁边有一块圆石头，当蛇爬到跟前时，小男孩灵机一动，跑到圆石头后面用力一推，石头不偏不倚砸在蛇头上，蛇死了。
“我在旅行中还没有遇到比这更危险的事。”小男孩看到蛇不动了，长嘘了一口气。
他刚平静下来，就听到头顶上“呼啦”一声。一只像乌鸦一样浑身乌黑的鸟飞到蛇的身边，小男孩赶紧躲进石头缝里。
黑鸟在蛇身边踱来踱去，振振有词地说：“这一定是游蛇无能。我得叫卡尔过来。要是我知道是谁打死了他，那才叫妙呢！”
小男孩一听，从石头缝里走出来，说：“是我推下来的石头砸死了他。”
“干得好！如果我没有猜错，你就是大拇指吧！我是渡鸦巴尔基，艾卡的好朋友。你不知道，这条蛇曾经给这个森林带来多大的灾难。”渡鸦告诉小男孩关于卡尔、灰皮子和游蛇无能的故事。
小男孩听完，长时间没有说话。“听，卡尔就在附近，好像在和大雁说话。”渡鸦说。他们从石头上站起来，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在岸边，大雁在和一只年纪很大的狗说话。大雁艾卡告诉卡尔：“去年春天的时候，我在一个稠密的树丛里看见了三只驼鹿，一只公的两只母的。当时我从空中发现有三个猎人在向他们走来，看来就是冲着驼鹿来的。我向驼鹿发出警报，那只公驼鹿留两只母驼鹿在原地，自己独自引开了猎人。
当时的情景很惊险，猎人和狗紧追着驼鹿，持续了两三个小时。因为是禁止狩猎的季节，猎人们不敢带枪，只是穷追不舍。公鹿拼命往前跑，可是他越跑越慢。厚厚的积雪坚硬的表面划破了他的腿，他的腿看起来受了不轻的伤。
猎人和狗离他越来越近。公鹿再也跑不动了，他昂着头对我们说：“大雁们，请你们停在这里，当一切都完结的时候再走！当你们经过考尔毛登森林时，请告诉猎狗卡尔，转告他，他的朋友灰皮子死得很体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