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糖糖当亲人,怎么能跟那人比?”庄伟凡坐在一旁的候诊椅上,无奈叹息道:“今晚麻烦你了,带你的兄弟回去吧,改日请你吃饭。”
“跟我还这么客气?”老汪拍了拍他的肩膀,“那行,我先回去了,好好照顾糖糖。那丫头摔成那样也没哭,可别憋出什么事儿才好。你不知道,我家小子摔折胳膊,哭了好几天呢。小姑娘摔破了相,你这个做‘监护人’的可要好好安慰。”
庄伟凡点点头,去楼道里抽了会烟。他以前很反感烟草,工作后因为商业应酬,烟酒这东西不得已沾了点。他吸了两口,似乎又顾虑什么,又将烟头摁在墙上掐灭,转身扔进了垃圾桶。
他怕身上残留的烟草味儿影响到糖糖,索性将大衣脱了,搭在楼梯扶手上。
病房里,糖糖口渴,想伸手去拿放在床头柜上的水果,奈何腿疼,翻身十分不易。庄伟凡进来时,正好看见糖糖咬着唇,艰难的去拿水果,差点就从病床上滚了下来。
庄伟凡看得心酸,明明是个小不点,摔伤了却不哭不闹。明明身体疼痛难忍,宁愿自己受疼,也不愿喊人来帮忙。
小女孩的坚韧,让他好一阵心疼。
他走过去用手扶住糖糖,拉开椅子坐下,给她削起梨来。
糖糖在他的帮助下重新躺好,抿着嘴,甜蜜蜜地望着他。庄伟凡脱去了黑色深沉的大衣,只穿了件白色单薄的衬衣,里处的肌肉线条若隐若现。再看他握梨拿刀的手,纤长白皙,骨节分明,慢吞吞削皮的摸样很是儒雅,温润地如初春湖水。
果皮在庄伟凡的操刀下,一圈不落地掉进垃圾桶,褪去皮的香梨晶莹剔透,如一只精致的艺术品,在他手中显得优雅有格调。
庄伟凡将削好的梨递给糖糖,她并没有伸手去接,甜甜笑说:“这梨好大,老庄你一半,我一半。”
“不行。”庄伟凡很严肃的拒绝她的请求,见她眼中错愕,才解释说:“不能分梨(离)。”
她眨着眼睛反应了一会,才理解了他话中含义。
对“分梨(离)”的说法,老一辈的人深信不疑。她没想到庄伟凡也信这个,且是对着她说。她心里有些小激动,同时也有些小失落。她想,如果庄伟凡这句话是对着成人版的她说,那该多好?
糖糖接过梨,小口小口啃起来,她啃梨的速度很快,腮帮子随着牙齿而鼓动,像只吃食的小仓鼠。庄伟凡很喜欢看糖糖吃东西,他觉得看她吃东西是种享受。尤其是跟她同桌吃饭时,即使再没胃口,也会忍不住挑两筷。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庄伟凡不止一次这样教育她了。
糖糖小鸡叨米似得点点头,嗯了一声。啃完一只比她拳头还大的梨,原本瘪下去的肚子又圆了起来。她很满足的打了个饱嗝,靠在枕头上问庄伟凡,“老庄你不生我气了?”
“怎么不气?”庄伟凡用纸巾擦了擦她满是果汁儿的嘴和手。
他冰凉的大手握着糖糖热乎而有肉感的小手,小心翼翼给她擦拭。糖糖感觉病房里有一股粉色的暖流升腾而起,她整颗心似乎都要变成了粉色。她表示招架不住了,她快被他温柔细心的一面给击垮了。
“老庄,你的手很凉,你怎么不穿大衣啊?”外面零下十几度,他这样的穿着在病房里还好,要是去了外面,还不得冷成狗啊?
“老庄身体好。”庄伟凡将她的手放进被窝里,隔着被子拍了拍,“你先躺会,待会老常就把晚饭送过来了。”
“老常要过来吗?别忘了让他给你带件衣服。”糖糖提醒他。
庄伟凡从来不穿秋衣秋裤,但会让她穿。
譬如今早,庄伟凡强迫她穿了两条保暖裤。也多亏了她穿得厚,胳膊、腿摔得不算太严重,她也算是因厚得福。
糖糖的儿童病房是一室一卫户型,病床是两米的大床,家长晚上可以跟孩子同睡,照顾生病的孩子。庄伟凡喂糖糖吃过饭,自己随便吃了点,便拿着老常带来的衣服进了卫生间洗澡。
病床上的小桌上放着平板电脑,里面正在放韩国电影《奇怪的她》。电影里的女主跟糖糖有相似的遭遇,不一样的是,电影里的老太太变成了20岁的摸样,而她是变成了6岁的摸样。
她变小那日的情景依旧历历在目,“变身”的地点在郊外的十字路口,那里没有监控、甚至连车辆也极少……偏偏在她变小后,开车过来的是庄伟凡。
糖糖并不认为庄伟凡的出现时巧合,笃定他就是她变回去的钥匙!
可到底要怎样利用他变回去……她就不得而知了。
浴室里传来哗哗的水声,庄伟凡厚重的咳嗽声从里面传了出来,很嘶哑。
糖糖有些心疼,庄伟凡似乎……感冒了。
浴室的水声停了,庄伟凡穿着浴袍从走了出来。头发湿漉漉地,滴着水珠,水渍从他脖颈滑下来积在他锁骨的凹凸处,性感而诱惑。
糖糖瞪大眼睛望着他,目光从他的锁骨移到他的袒露的胸膛上,古铜色的肌肉若隐若现,她看得眼睛发直。
一出浴室有些冷,庄伟凡拉紧衣襟,重重地打了个喷嚏。
他走到床边摸了摸糖糖的额头,声音有些嘶哑:“早点睡,晚上要是不舒服,就叫我。”
他头发上的水嘀嗒在她的脸上,就像一颗石头砸进她心房,重重一下,发出咚一声响。
糖糖点头嗯了一声,“晚安。”
“晚安。”庄伟凡伸手关了她床边的台灯,头发也顾不得擦干,裹上被子倒在了沙发上。
一室静谧,空调里的暖风阵阵吹着,使人瞌睡渐浓。
糖糖忍着腿部的疼痛,艰难地翻身。她看着沙发方向,虽看不清,但她知道离自己两米之外的那一坨黑,就是让她安全感十足的老庄。
她望着他的方向看了一会,隐约间见他的背影抖了抖,随之穿来他低沉的咳嗽声。
庄伟凡刻意压制咳嗽声,抑制了一会儿实在压不住,便咳出声来。他憋得浑身不通畅,在狭窄的沙发上动了动。大概是没睡过这么狭窄的地方,也没睡过这么硬的沙发,他浑身肌肉都疼得厉害。
到了半夜,庄伟凡感觉温度上升,热地掀了被子。他翻了翻身,头也炸裂似得疼,整个人迷迷糊糊,做了一些梦。
凌晨三点,糖糖肚子疼,忍着腿疼翻身坐起来,摁开了床头的台灯。她望了眼踢掉被子的庄伟凡,低喊了一声,“老庄?”
喊了一声没反应,她实在不忍心去打扰他了,心想还是叫护士吧……
哪知道她正准备按床头铃,庄伟凡便嗖一声坐了起来,没有任何前兆,跟僵尸似得。
“怎么了?”庄伟凡虚着眼睛望着她。
“我想上厕所……”糖糖声音低低的,她并不认为他是真的醒了。
庄伟凡走过来,很有技巧的抱着她往厕所走。他胸前微微敞开,糖糖的耳朵贴着他炙热的胸膛,脸嗖的一下就红了。
他将一块干净的浴巾铺在冰凉的地砖上,让糖糖踩在上面,“好了叫我。”许是没睡醒的缘故,他的声音很嘶哑。
糖糖点头,等他出了卫生间,才扶着马桶坐下。
卫生间外,庄伟凡扶着墙晃了晃昏沉的脑袋。他又咳嗽了几声,喉咙火辣辣的疼,难受得很。抱着糖糖回了床上,他依旧很难受,躺回沙发上好似整个人得到了解脱,永远都不想再起来了。
大概是晚上吃了一个梨,又吃了几大碗饭,糖糖有些拉肚子了。刚躺下没一会儿,她又叫庄伟凡抱她去厕所。来回几趟,庄伟凡身子有些受不住了,为了方便索性跟糖糖躺在了一张床上。
说来也奇怪,庄伟凡在糖糖旁边睡下后,糖糖的肚子就消停了。来回折腾了这么久,两人都很累,糖糖也没有心思去想其它的,闭眼直接睡了。
清晨七点,糖糖被饿醒。她一翻身,胳膊搭在了庄伟凡脖颈上,他脖颈滚烫如火焰山。她一睁眼,整个人都呆了……
庄伟凡被她抓的不舒服,鼻子里懒洋洋哼了声,“糖糖别闹。”
“……”糖糖呆呆的望着自己的大手,又抬了抬自己纤长的腿。
幸福来的太突然,她不大能接受。
糖糖的身子突然变大,撑破了原先窄小的儿童的睡衣。她赶紧钻进了被子里,捂住了自己的头。
庄伟凡闭着眼睛,伸手隔着被子搂了她一把,嘟囔道:“丫头块头变大了……”
糖糖躲在被子里瑟瑟发抖,听见庄伟凡的感叹简直吓掉了一层皮。
庄伟凡的胳膊搭在她身上,她怕得一动不敢动,害怕庄伟凡掀了被子,看见这么大只的她。直到被子外传来庄伟凡沉重的呼吸声,她才小心翼翼掀开被子一角,露出眼睛看外面。
见他闭着眼睛又睡熟了,她赶紧裹着被子跳下床,瘸着腿跳进了卫生间。
她将卫生间反锁住,靠在门后吓得浑身打颤,腿都软了。庄伟凡要是睁眼看见这样的她,会不会一脚把她给踢下去?
妈呀……
糖糖不敢想,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尽量让自己平静、平静、平静……
可是……
她真的平静不下来啊!
什么时候变回来不好,偏偏要在跟庄伟凡共处一室同床共枕的时候变回来!这还能不能好了?还让不让人愉快的当人了!
这种情况变回来也罢,可是为什么衣服不跟着变大?她现在穿什么啊!
她裹着被子在卫生间里上蹿下跳,最后蹲在马桶盖上安静了下来。
糖糖裹着被子,凄凄惨惨、披头散发的蹲在马桶盖上。她觉得自己像个不修边幅的哲学家,最后得用这种蹲马桶的姿势来思考。
她呆呆地盯着防滑砖,思维高速运作。
大概在马桶上蹲了一个小时,她才做出决定:先离开医院!
她裹着被子蹑手蹑脚的走出来,拿了庄伟凡的衣服,进卫生间穿上。庄伟凡的衬衣又宽又大,她穿在身上就跟穿了条连衣裙似得。穿上庄伟凡的西裤,裤脚长了好一截,她往上挽了好几圈儿,才勉强能正常走路。
庄伟凡比她高十几公分,她穿他的衣服,就像是小孩偷穿爸爸的衣服,很滑稽。
糖糖换好衣服出来,庄伟凡依旧没醒。她猫着身子跑去床头位置拿手机,起身时一侧脸,跟庄伟凡的脸对上,对方的呼吸喷在她脸上,男人炽热的气息让她好半晌不能喘气,差点儿没把她憋死,如此近的距离吓得她三魂掉了七魄。
庄伟凡脸色苍白,糖糖想起他昨夜的咳嗽声,心里像是被什么戳了一下,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心里一颤:
庄伟凡发烧了!
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昨夜他踢了被子,脱了浴袍……一定是因为他浑身发热难受所致。糖糖心里一下就慌了,想留下来照顾他,却又怕他醒来看成人的她。
她纠结了一会,索性摁下床头铃替他叫了护士。随后便拿着手机抱着被撑破的小孩睡衣跑了……
天刚亮,医院上白班的医生还没来上班,前台值班的护士在打盹儿。糖糖穿着庄伟凡的衣服,慌慌张张跑出医院,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
司机看了眼后座奇怪的女人,问她,“小姐你这是……要去哪儿?”
“兰庭名苑。”
糖糖喘了口气,赶紧摸出给萧煜林打电话。
电话响的时候,萧煜林在刷牙,看来电人是糖糖,直接开了视频通话。视频接通,糖糖那张熟悉的包子脸在手机屏幕里晃动,他激动的一口吞了牙膏。
萧煜林扶着面盆一阵干呕,末了用清水漱了口,才镇定思绪拿起手机,“小糖,你变回来了?”
“阿林……”糖糖嘴一瘪,要哭了,“吓死我了……你知道吗!我在老庄床上,突然,突然就变身了!”
“什么?你在庄伟凡床上?”萧煜林扔了手中毛巾,不淡定了。
“变身的时候衣服都被撑破了!”糖糖吸了吸鼻子,拿着手机对着自己身上的衣服拍了拍,“你看,我现在穿的老庄衣服。”
“人家美少女战士变身是自动换装,你不会直接裸了吧?”萧煜林扶额,八成如此。
糖糖一把鼻涕,一把泪,“是啊……还好他没醒,发烧发糊涂了……”
司机大哥通过后视镜看她,很不淡定的缩了缩脖子。该不会是刚从神经科跑出来的吧?
出租车在兰亭名苑停下,糖糖连钱也没给,直接下了车。司机大哥也顾不得下车追钱了,赶紧给博凡医院打了电话,告知他们跑出来一个神经病。
糖糖下车跟小区保安打了声招呼,瘸着腿奔回了家。保安大哥望着糖糖远去的背影,啧啧感叹:这么大的人了,还玩什么cosplAy?
萧煜林临时取消了上午的会议,陪着糖糖回了家。萧煜林瞥了眼她身上的衣服、脚上的拖鞋,嫌弃道:“啧啧,庄伟凡品味也够烂的,穿这么不上档次的衣服。”
手工定制的西装穿在她身上,掉了不止一百个档次,能将价值不菲的西装穿出农民工气质的,大概也只有她了。糖糖回家第一件事,是换回自己的衣服。再昂贵的西装,也抵不上自己的羽绒服穿着舒服。
糖糖换好衣服出来,萧煜林给她泡了方便面压惊。她是真的饿了,拉开凳子就呼哧呼哧吃了起来。面汤滚烫,差点烫掉她舌头。
“慢点,没人跟你抢。”萧煜林摸着下巴望着她。
听见他的话,糖糖顿住,愣了一会放下面桶。
“怎么了?”萧煜林还从没见过她这样,吃到一半将食物放下,简直头一回。
“我得回医院。”
庄伟凡也经常在她吃饭的时候说“慢点吃,没人跟你抢”。庄伟凡还发着烧,她就这么一吭不响的走了,是不是太没心没肺了?
“做什么?”萧煜林疑惑。
“老庄发烧了,我刚才在医院吓得不轻,只顾着自己就跑回来了。”糖糖看了眼萧煜林,“我得回去看看他。”
萧煜林哼了一声,“我生病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紧张。”
早上市区车少,萧煜林开车带糖糖回医院也只用了十分钟。她在医院外买了两个茶叶蛋,准备给庄伟凡带上去。她让萧煜林帮忙拿着,哪儿知道刚转身,萧煜林就把她的茶叶蛋给吃了。
糖糖正想给他几脚泄愤,他却先发制人装可怜,“……我也饿嘛!”
她哼了一声,转身愤愤然进了电梯,不想再理他了。
见过可恶的,没见过这么可恶的!
他们到的时候,病房门是开着的。糖糖在门外踌躇了一会,又退回来,灵机一动将萧煜林给推了进去。
庄伟凡十几年没生过病,这次发烧还挺严重,烧得脑子晕晕沉沉,浑身使不上劲儿。他醒来后没见着糖糖,以为小丫头是自己去了厕所。
他要求护士给他打了一针,躺了会仍旧没见糖糖回来。
“护士小姐,麻烦看一下,小朋友是否在卫生间。”庄伟凡撑着身体坐在来,身上的被子滑至腹部,露出漂亮的腹肌。
护士小姐一转身看见这么劲爆的身材,差点流鼻血。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她忙转过身去了卫生间。病房的洗手间靠着门,是以护士小姐埋着头没看前路,一头撞进了萧煜林怀里。
萧煜林忙伸手扶住护士小姐,嗔怪的看了眼身后的糖糖。
“没事吧?”他的低声问护士,嗓音低润如嫩芽上的一滴露水。
护士小姐心跳加速,感叹这真是一个美好的早晨。刚看完帅哥的八块肌肉,转眼又撞入帅哥的怀抱……护士小姐双颊通红,捂脸跑进了卫生间。
萧煜林见庄伟凡虚弱的躺在床上,这才敢挺直脊背走过去,咳了两声,“我……我来看小糖小朋友。”
庄伟凡瞪着他,目光冷如寒冰。
萧煜林打了个寒颤,接着又添了一句,“你这是什么眼神?”
庄伟凡就不明白了,这人怎么就这么爱多管闲事?阴魂不散呢?他现在真想起身给面前这人一拳。奈何身上酸软,根本使不上什么劲儿。
护士小姐进厕所平静了一下,出来时看见糖糖在病房门前鬼鬼祟祟的,很不客气的问她,“你做什么?”
糖糖被护士小姐吓了一跳,身子一个重心不稳,跌进了病房,落入庄伟凡的视线。
她稳住身子站好,一抬头便对上庄伟凡那双冰冷的眸子。她迫不得已对他打招呼:“老……学长,你好啊。”
庄伟凡看着成人版糖糖,神色复杂。心想,她怎么会在这里?
“是你?”庄伟凡望着唐糖,疑问,“你怎么在这里?”
因为“胖狗驾到”,庄伟凡看了很多关于唐糖的资料,知道她从中学开始,便拿过IT界许多大大小小的奖项。也知道现在她在圈子名声很响。他本有意亲自拜访,请她来公司任职,不想竟在这里见到到她。
庄伟凡坐在床上,上半身裸着。她忙尴尬移开目光,“哦……学长,是……刚才我在下面,遇见一个小朋友,她让我来这病房找一个姓庄的先生,没想到……是您啊。”
庄伟凡拧眉望着她,“什么事?”
糖糖继续胡编,“她说……她在医院旁的包子店吃早饭,让您不要担心,吃饱了就上来。”
庄伟凡明显松了口气,可似乎又觉得哪里不对,“她腿有伤,是怎么下去的?”
“……”这个问题倒是把唐糖问懵了,她编不下去了。
“这……我就不知道了。”糖糖望着脸色苍白的庄伟凡,“学长,您发烧了?吃药了吗?现在感觉怎么样?”
“无碍。”庄伟凡想穿衣下去找糖糖,看了眼病房里的人,低声道:“可以先出去吗?我要穿衣。”
“你穿,我们先走一步。”萧煜林转身,下意识拉着唐糖手腕往外走。
不知道为什么,见他们之间这么暧昧,庄伟凡心里很不舒坦。
他查过萧煜林底细,他们萧家在夏川是百年大家,萧家老爷子久居夏川首富之位,萧煜林的父亲萧文早年是知名影星。
然而“唐糖”也是夏川人,同样家世显赫。唐萧两家交情匪浅,“唐糖”跟萧煜林认识,并不稀奇。庄伟凡这会只是觉得奇怪,却又说不上来是哪里奇怪。
他见萧煜林拉着那位唐小姐,竟有种……想给他一拳的冲动。他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忙揉了揉太阳穴,“真是病入膏肓了……”
等众人退出病房,庄伟凡才掀开被子起身,可他打开衣柜就愣住,他的衣服呢?
他以为是自己记错了衣服放置的位置,紧接着又转身去卫生间,依旧没找到衣服。
病房的空调很暖,他半裸着上身在沙发上坐了一会,这才咬牙将昨天穿过的衣服拿出来,重新穿在身上。
他系好衬衣扣子,鼻尖凑在手腕处闻了闻,眉头锁得很紧,他从没如此嫌弃过自己。他想,一定是糖糖恶作剧,拿了他的衣服,待会儿逮到她一定好好收拾她!
丫头真是太不懂事儿了!
庄伟凡这会儿是头重脚轻,感觉身子是飘的,十分难受。他为了让自己好受些,给自己倒了一杯开水,用氤氲的热气熏了熏堵塞的鼻尖。
几杯水完全不能搭救他那如干涸荒漠的喉咙,他在沙发上休息了一会儿,身体不听使唤,起不来了。
他本来想下楼找糖糖,可身体这个状况,他也只能拜托护士去了。他又给老常打电话,让他赶紧过来一趟。
大概是退烧药起了作用,加上病房内暖烘烘地,他头靠在沙发上,很快就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昏暗的楼道里,糖糖蹲在阶梯上不开心,她仰着脑袋问萧煜林,“要不要去告诉老庄,我就是小糖糖?”
“如果你不想被当成神经病,就憋着。”萧煜林靠在墙上瞥了她一眼,站姿英俊帅气。
“那我们怎么跟他解释小糖糖‘失踪’?”糖糖抓了抓披散的头发,楞是将自己抓成了狮子头。
萧煜林倒是奇怪了,“为什么要解释?你跟他很熟吗?一年到头失踪的儿童那么多,失踪一个糖糖又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阿林,老庄对我很好,我‘不告而别’,太不念人情了吧?”糖糖很纠结,实在想不出一个两全之法。
“小糖,他庄伟凡关心的只是小糖糖,而不是你这个巨人版糖糖。退一万步说,你以欺骗的形式潜居在他家,利用他,如果他信了你是小糖糖,不把你乱棍打死,就算仁至义尽了。”萧煜林轻飘飘吐出实话,就庄伟凡那暴力男,连他这种绝色帅哥都下得去手,且不说她这种女汉子了。
糖糖越想越心塞,变成小孩怎么就那么心塞呢?在阶梯上坐了一会儿,她才起身拍了拍臀部的灰尘,“算了,我们回家吧。”
萧煜林等得不就是她这句话吗?他搂着糖糖的肩膀,安慰她:“这个世界上除了你爹妈,除了我爹妈,除了我,谁还会对你真心好啊?”
糖糖脑子里一下迸出庄伟凡的名字。
“好了,你继续你的生活。回去之后你继续相亲,我继续挣钱。如果你25岁生日还找不到合适的人嫁,我就凑合着收了你。”萧煜林用手比划着,“过几天我带你去看新买的别墅,你要是嫁不出去,我就把那装修好当新房。”
糖糖没说话,他继续说:“小糖,你有没有觉得,我越发像个男人了?”
“难不成你以前是个女人?”糖糖跟在他身后,淡淡吐槽。
“我的意思是,我越发像个男子汉了!”萧煜林雀跃的抬起胳膊,秀了秀自己的肌肉。
她看着他瘦弱的胳膊,低叹,庄伟凡的八块腹肌,那才叫真正的男子汉好嘛!
糖糖情绪很低,步子迈的很慢,走到电梯前挺住步子,抬头可怜巴巴望着萧煜林:“阿林,我想再回去看看老庄,跟他……告别。”
萧煜林最受不了她可怜的小眼神,不耐烦的对她摆摆手,“去吧去吧,我在这里等你,赶紧回来啊。”庄伟凡有什么好的?脾气古怪的暴躁男,见人就揍一点也没家教。
谁要嫁了他谁倒霉!小糖以前怎么会喜欢这种男人?
要说糖糖在大学时对庄伟凡那是少女春心萌动的喜欢,那么现在对庄伟凡完完全全是依赖性的喜欢了……两种喜欢的不同之处在于,前者放下极是简单,后者想放下那简直比登天还难。
都说恋爱中的女人是傻子,糖糖觉得单恋中的女人也是傻子。庄伟凡在她心中的地位无与伦比,也是她心中无可挑剔的完美男神。
他温柔,只对她一个人。
老常来的时候,庄伟凡半虚着眼睛很憔悴地躺在沙发上。老常被他那副模样吓到了,用手一探知道他是发烧了。医生来给庄伟凡量了体温,高烧39度,最后诊断为肺炎,吓得老常一身冷汗。
糖糖推开病房门,鬼鬼祟祟将脖子伸了进去。她虽看不到里面的状况,靠耳朵也能探听个大概。
只听老常唠叨道:“少爷您都奔三的人了,怎么还不会照顾自己?这肺炎可大可小,不及时治疗十天半月都好不了。瞧您平日身板壮硕如牛,怎么发烧了还不自觉?拖成这样?”
糖糖听得心惊胆颤,庄伟凡肺炎?她想起自己小时候肺炎,差点要了她半条命。
“糖糖呢?”庄伟凡咳了几声,咽喉连着肺部疼痛的紧。
“小丫头可能在下面玩儿,我已经让护士去找了。”老常又开始碎碎念:“不是我说您,照顾糖糖这种事请个护工就是了,您没照顾过小孩,又没经验,为什么非要亲力亲为?现在可好,把自己身子搞坏了,又照顾不了糖糖。”
“你去问问隔壁病房有人没,若没人,我就搬过去。”庄伟凡说话都觉得费力,揉了揉太阳穴,“找到糖糖让她别乱跑,请个护工看着她。对了,等会你再去问问医生,糖糖的昨天摔下来有没有伤到骨头。”
老庄自己都病成那样了,还想着她……糖糖在门外听得鼻子发酸,眼泪像是开了闸的洪水夺眶而出。她抬手抹了抹眼泪,不知被谁从后面推了一下,她一个踉跄摔了进去,身子瞬间变成了球,滚啊滚……
滚进了老常跟庄伟凡的视线——
糖糖抬眸,尴尬地看了眼两人,坐在地上跟两人说了声对不起。她的声音又变回幼儿的清脆,吓得忙抬手捂住嘴。
因为袖子过长,她那一双小肥手在袖子里半天伸不出来。她挥了挥自己的衣袖,跟唱大戏似得,长袖优美的在空中抛开一条弧。
意识到自己在某种情况下刹那“变身”,她很平静的低头,果然,腿短了,胸小了,肚子又圆了。她整个人包裹在成人的羽绒服里,就像是个被裹住的企鹅,滑稽可爱。
“糖糖,你这是……”老常见小姑娘突然滚进来,老心脏猛然又是一抽。
这年头,无论是大的小的,怎么都这么不省心呢?
糖糖坐在地上,跟庄伟凡四目相对时,突然就淡定了……再次优美的甩了甩衣袖,如风中凌乱笨拙跳舞的企鹅,屁股一扭,张开嗓门唱道:“如果感到幸福你就拍拍手,如果感到幸福你就拍拍手,如果感到幸福就快快拍拍手呀,看哪大家一齐拍拍手……”
她表情呆滞拍拍手,小肥腿一抬,跟着又跺跺脚。
庄伟凡:“……”
老常倒是一脸喜庆,手掌拍得“啪啪”响,“糖糖唱得真棒!真棒!”
见老常激动的鼓掌,庄伟凡半虚着眼睛表示不明白,他都病成这样,实在不知道有什么可幸福的。
庄伟凡虚弱地靠在沙发上输液,一脸平静地看着糖糖卖萌卖蠢,他好一会儿才恍然大悟,怪不得早上一醒来她就不见了,感情糖糖是为了讨他开心,准备节目去了吗?
鼻子好酸……庄伟凡热泪盈眶,糖糖太懂事了!那么问题就来了,糖糖哪里借的羽绒服?这羽绒服怎么看着好眼熟呢?
庄伟凡歪着脑袋看着她,思路突然就清晰了,一定是刚才那位唐小姐借给她的。这位唐小姐,可真是好人。
“糖糖又胡闹,等会将衣服还给唐阿姨。”庄伟凡声音很虚弱,隔了一会儿又淡淡哦了声,“对了,那位唐阿姨跟你名字同音,说起来你们也算有缘分。”
糖糖无语:“……”她从地上爬起来时,瞄了一眼柜子上的闹钟。发现从她变回大人,再从她变回小孩的时间……刚刚好两个小时?她隐约觉得,不太像是巧合。
说起萧煜林对糖糖的感情,连萧煜林自己都分不清到底是男女情还是兄妹情。不过他很小的时候就对糖糖说过,如果她以后胖的没人娶,那他就攒很多很多钱,买一个很大很大的房子,和糖糖结婚,跟糖糖一起住。
当然,这是他们两人的悄悄话。两家的大人一直认为两人结婚不太靠谱,毕竟从小一起长大,情同兄妹,很难产生爱情。
唐妈妈见女儿年龄大了,自然也是着急。通过一些朋友关系,让糖糖接触A市优秀的单身青年,也就是所谓的相亲。可不知是女儿太优秀,还是眼太高,相亲总不成。
糖糖相亲不成很大一个因素,跟萧煜林有关。萧煜林总会明里暗里使坏,反正他就是见不得糖糖跟其它男孩子一起。
他条件不差,自己又有本事,身边除了糖糖却没其它女人。他潜意识觉得,糖糖初中高中没早恋,是因为自己。糖糖至今没谈恋爱,也是因为自己。
总之糖糖单身至今,都是为了他!
萧煜林在医院一楼等糖糖,乐滋滋站在电梯旁憧憬跟糖糖以后的日子。他想,糖糖以后嫁给他,两人一定很恩爱,然后生一堆大宝贝……
于是他越想越远,等了一个小时也不见糖糖下来。他在下面等的不耐烦,上去时,正好碰见庄伟凡转病房。
庄伟凡手背上挂着水,护士一手扶着他,一手举着他的吊瓶。
萧煜林杵在一旁打量着虚弱的庄伟凡,见他长身玉立自成一派气华。
庄伟凡看见萧煜林,冷冷望了他一眼。萧煜林也不甘示弱回了他一个眼刀,两个英俊的男人在走廊里用眼神交锋,大有要打起来的趋势。
萧煜林见庄伟凡在输液,气焰更是嚣张,冷冷哼了声:“吼吼吼,怎么?老天有眼,天降大病了吧?”
小护士感觉到庄伟凡身子紧绷,低头一看,果然看到针管血液倒流,吓得她赶紧提醒他:“庄先生不要捏拳头啊!”
糖糖就听见门外传来萧煜林的声音,心里那个纠啊,真想一脚把他踹回老家,老庄都那样了,他还那样损人!
她打开门,一瘸一拐跑出来,推了推他的大腿,“萧大哥,请您对我们老庄说话温柔些!”
“叫萧大叔!”庄伟凡再次更正糖糖的称呼,跟他年龄差不多的人,糖糖怎么能叫大哥呢?
“……”萧煜林低头看着小胖妞糖糖,整个人都不好了。
糖糖怎么就跟奥特曼变身一样,还有时间限制啊?还能不能愉快当青梅竹马了?
萧煜从医院回家的路上,整个人还懵着。以前糖糖只属于他一个人,现在糖糖莫名其妙向着庄伟凡,他心里很不畅快。
回到家他心里很郁闷,一不痛快在家里埋头吃了三桶泡面。吃完了自己家的泡面还不痛快,又去糖糖家,将糖糖收藏的零食和泡面一股脑儿全抱回自己家。
“偷”完糖糖的口粮他还不开心,将糖糖收藏的神盾局、美国队长手办全给拿到网上拍卖了。最后还将自己的所作所为发到糖糖微信上“炫耀”,他的目的只有一个:要把糖糖给气!回!来!
医院里。
“啊——”糖糖收到萧煜林微信,瘸着腿从病床上跳了起来。
给她换纱布的护士吓了一跳,忙对她下令,“躺下!躺下!快躺下!”
糖糖不依,泪流满面在床上打滚,气得五脏六腑差点炸开。那是她花了大价钱收藏的各种手办模型!萧煜林那只混蛋竟然给她卖了!卖了!卖了!
她不想让护士觉得她神经病,裹上被子蒙头大哭,心疼得都快碎成渣渣了。护士以为是自己弄疼了她,惹得她发小脾气了,忙用美食诱惑。
“小糖糖不闹,换完药阿姨给你一个棒棒糖好不好?”护士隔着被子劝她。
她趴在被窝里瓮声哭,哽咽道:“……我又不是小孩,干嘛拿糖来哄我!”
“……”护士哭笑不得,“那蛋糕呢?小糖糖要吃吗?”
“不吃不吃,没心情没胃口……”糖糖心里是翻江倒海,恨不得立刻冲回家灭了萧煜林!她心爱的美国队长、她心爱的复仇者联盟玩偶们……那可是她收集了好久才攒齐的东西啊!
糖糖在被窝里平静了一下,颤颤巍巍发微信问萧煜林,“你……拍卖了多少钱?”
对方很快回复,“一千块,全套卖了!”
“啊啊啊啊啊啊!”糖糖的心口在滴血,漫威全套手办,光是美国队长一个盾牌,市场价就炒到了八千元人民币,萧煜林那个混蛋,竟然一千块全套给她卖了?
萧煜林一双长腿搁置在茶几上,优哉游哉吃着糖糖的零食,不急不缓回复她,“你要是回来呢,我保证可以帮你再买回来。”
这家伙,竟然还威胁她?糖糖在被窝里又滚了滚,痛心疾首地钻出被窝撞了撞枕头。
护士吓坏了,小朋友不会是疼疯了吧?
糖糖隔壁,庄伟凡舒舒服服睡了一觉,他输了几瓶水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躺在床上玩平板,心情莫名的好。就在一分钟前,他在网上看见有人拍卖漫威的全套手办,有美国队长、复仇者联盟、神盾局……从照片来看,实物保存的十分好,价钱也不高,才一千块!
庄伟凡手快抢了那套手办,卖手办的人已经通过同城快递发货了,算着时间,大概已经寄到他家了。他想等糖糖回家,看见神盾局的手办,一定会很开心。
隔壁传来糖糖怪异的哭声,他蹙眉叫来自己护工,“隔壁怎么回事?”
护工去隔壁看了看,回来告诉他说:“小朋友躲在被窝里哭,不配合护士换药。”
庄伟凡眸中神色一沉,招手叫来护工,“过来帮我,我去隔壁一趟。”
护工过来小心翼翼取了吊瓶,伺候他下了床。
庄伟凡到了隔壁,看见糖糖躲在被窝里哭,完全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他走过去,俯下身隔着被子拍了拍她,声音温柔如水,“糖糖,怎么了?”
糖糖听见庄伟凡的声音先是一顿,收住了哭声,背脊依旧一抽一抽的。
“糖糖不哭,老庄给你买了神盾局手办。”庄伟凡只知道她喜欢神盾局,并不知道她喜欢漫威所有英雄角色,“还有美国队长、绿巨人,以及跟糖糖一样漂亮的黑寡妇哦。”
“!!”糖糖掀开被子坐了起来,一脸兴奋的望着他,“真的?”
“不假。”庄伟凡眉眼弯弯,笑得很轻松。
糖糖起身一把勾住他的脖颈,抱住他兴奋叫道:“老庄我爱你!”
庄伟凡心中一定,一滴温水似滴进他心房,荡开一阵清浅的涟漪……
他瞥眼看见沙发上那件成人羽绒服,想起唐小姐那张脸,心中升腾起一丝异样情绪。他总觉得……糖糖跟唐小姐,长得很像。
唐小姐、糖糖、萧煜林……三者似乎有什么关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