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辞紧紧扯住要往前冲的逍遥,无奈之下用上真劲点了他的穴道,逍遥没防备,站在原地动弹不得,额头上青筋暴露,怒吼:“凌御辞!”
一路我已渐渐冷静下来,御辞见状,对我道:“好好看着他,我去问。”
我伸手拦下他,收拾收拾心情,低声说:“我拦不住他。我去。”
御辞犹豫一下,也不再说什么,收回脚步。
我径直往小屋走去,我知道逍遥在看着我,身后那悲切的目光像是利刃,是可以一刀刀把心割得支离破碎鲜血淋漓的。
我微微扬头,硬是逼回上涌眼眶的热流,仿佛听到了停滞了三年的命运轮盘再次咯吱转动的声音,尖利地从耳朵一直刺入心脏,掀起腥风血雨。
小可怜拉了我进屋,婆婆给我倒了杯茶,我转头看向里屋,却看见门被“砰”地一声关上,拿茶杯的手不由有些微微发抖。
我抬头看婆婆:“婆婆,清扬从哪里来的?”
婆婆有些奇怪,道:“姑娘问这个干什么?”
我紧张地道:“哦,清扬姑娘长得与一位失踪的故人十分相似。在下猜想……”
婆婆哈哈一笑,道:“那姑娘就认错人了。清扬是老身的远房亲戚,几年前父母亡故,才辗转而来投奔老身。这孩子,一生都在乡下过活,绝无与姑娘这等人物结交之理啊。”
我一惊抬头:“你说清扬……从未离开过乡下?”我转头望向里屋,不可能啊。
婆婆点头,道:“姑娘与我非亲非故,老身又骗你作甚?”
我的心忽然沉沉地坠入深渊,只是还想拼命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那,那条披风呢?那条披风,正是在下故人之物。”
婆婆惊讶道:“不会吧?这披风是两年前村长送来当聘礼的。村长一家都是老实厚道的人,不会偷东西的。”
我被婆婆一句话中的两个字炸得头有些懵:“聘礼?”
婆婆点头:“啊!两年前村长就给他儿子梓桂和清扬定亲了,本来想着可以马上成亲……哎,可惜,才下聘没三个月,村长就染上重症走了。梓桂那孩子要守孝三年,这亲事才拖了下来。不过好在,再过一年就成了。唉,真是好事多磨。”
我几乎没跳将起来:“你说灵儿……清……清扬要成亲?”
婆婆被吓了一大跳,道:“哎哟,姑娘您这么激动干什么?”说着见我浑身颤抖的样子,急忙过来拍拍,道:“姑娘啊,您急什么呢。啊,那条披风的事,明天我带你去村长家问问他们,他们肯定知道那披风是哪来的。哎,今天他们一家子都上城里去了,正巧都不在。要不,姑娘您和另外两位公子今晚就先在这儿住下?我给你们腾屋子去。”
里屋忽然“砰”地开了,清扬站在门口,清脆的声音怒道:“婆婆,你怎么可以随便留人在家里。他们一伙的都不知道好坏,万一是梓桂哥说的那种杀人越货的强盗怎么办?”
“清扬!”婆婆呵斥道,“你怎么能这样和客人说话。什么坏人什么强盗的。”
清扬气道:“婆婆!你没看见刚才那有个男的,一见我就动手动脚……”说到此处清扬脸色忽然一变,转身闪进屋里,“砰”地又把门给关上了。
我转头一看,逍遥和御辞站在门口,应是将清扬所说一字不漏地听了。
逍遥站在门前,又惊又痛,泪如雨下。
我从未见过如此伤痛至绝望的逍遥,他握紧了手又松开,重复一次又一次,像溺水般挣扎着呼吸。刹那间我的胸口疼得像是被剑破开了一个洞,哗啦啦灌入的全是冷风。而逍遥,像是已经再无法移动分毫了,身体的力气全部消失,身边吹着的都是和我一样的冷冽的风,涔涔的汗和着泪和血,灌入心里,流成河。
是夜——月明星稀。
我站在屋前草地上,沉默地看着屋里。
一间房间是我的,一间房间是逍遥和御辞的,还有一间,今夜挤了婆婆、小可怜、还有……清扬。
也许今夜,有几人无法入眠。
我苦涩地低头笑了,怎么可能睡得着?她一直像对待敌人一般戒备着我和御辞,还有……逍遥。
你知道,什么叫咫尺天涯么?
眼泪又要漫上,慌忙仰起头,漫天月华洒在脸上。
明月、流水、草地、小屋……
眼泪真的是忍不住了啊。这似曾相识的场景,仿佛又站在了三年前的千里之外的南疆大地上,往事历历在目,人也还是那人啊,可是怎么……一切都变了呢?
不知在哪儿看到过一句话,睹物思人的后半句,永远是物是人非。
曾经无法体会,今夜终于明白,倾斜是怎样的重量。苍穹就这么倾斜地悬挂在头顶上啊,明月那么圆那么明亮,在瞳孔里不断跃动变幻着,忽地便变成了那张清丽绝俗的脸,在云端上微微地冲我微笑,冲我唤道,姐姐,姐姐……
视线渐渐浸在了水雾里,模糊了一层又一层,那笑靥在月中如花盛开,那么薄,那么透明,仿佛风一吹,就散了。
我按住胸口,闭上眼睛,感觉脚下空了似的,心和人都在不停地往下坠,往下坠,就好像一个橘子,从万丈高峰上被扔下悬崖,摔在坚硬的地面上,柔韧的橘皮也许完好如初,可是里面却包裹着支离破碎的橙色眼泪。
灵儿,你知不知道,在你离开的这段日子里,逍遥有多么的孤单。
别人看见的,未必是真的。都说蜀山掌门有个如花似玉的娇妻,还有个精灵活泼的女儿,天下闻名,又幸福美满……
但你可看见每年灵山脚下仰望一日一夜的身影么?你可见锁妖塔废墟上落寞徘徊的身影么?你可见每年仙灵岛灵池旁傻傻的孤寂和回忆么?
灵儿,灵儿……
你怎么忍心?
你就这样不留一丝痕迹地消失在每一个人的生命里,只留下一大堆的回忆,让我们除了回忆,一无所有。
而当我们还在原地苦苦等候的时候,你却已经忘记曾经来过这里。
你不知道,有人在等你……
可你怎能不知道,怎么忍心不知道啊……
我呜咽着蹲下,抱住双膝,任泪水奔流成了河,成了海。
御辞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身后,听着近乎无声的抽泣,心也一抽一抽的。
他们两个有多疼,再没有比他更清楚的人了。
他们等了三年,而他,却等了整整十年。可是这痛,无论是三年还是十年,都是一样的,因此他更能体会现在身边两人的无助与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