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仙侠奇缘一缕心香逝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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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1章 绿枝香1

修长骨劲的手随意搭在窗框边上。

紧抿的唇角忽然微勾出几不可见冷笑,那双清邃的眸子闪现出幽深光芒,让人感觉是那么的……深不可测……

片刻,一缕细微的紫红自指尖蜿蜒而下,顺着墙隙滴入黑色土壤。墙上的紫红残迹,在山风的吹拂下,慢慢变淡,直至挥发不见。

冷月,如此凌云的傲骨,又怎肯苟且偷生?

他凌御辞,向来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子。

眸光渐渐幽暗,凌厉冰寒。

那一刹那,葬月宫中,温柔重新被掩埋在森寒之下。身陷至险,剑锋厉芒不需再被遮掩。三年间,他收敛了太多太多,以至于人们都快忘了,忘了他不仅仅只是“冷月”,在那两个字的后面,还跟着的是“修罗”。

短短十年间重建枫溟山庄,冷月的厉害之处,不仅仅只是那一身深不可测的武功。

心念百转,无数念头飘过脑海,心中已有计较。

半空金红光芒乍现,一抹蓝色映入眼帘。

白衣青年微微颔首,唤道:“阿枫。”

子夜临近。御辞听不见任何的声音。他静静等着。

时间流逝,到现在为止,一切安好,只是,太安静了。他觉得自己可以听见时间流动的那“沙沙”的声音。

阴冷的山风冲击着窗框,轻微的吱嘎声中,一缕渺茫的歌声飘飘悠悠地飘进了他的耳朵。

子夜幻听,“闻歌啼血”。

修长的手指渐渐抓紧了被褥,呼吸越来越困难,身上每个毛孔都有蚂蚁在尖利地撕咬,身体里所有的疼痛像是瞬间放大千万倍,像潮水,像巨浪,铺天盖地,将他所有的知觉席卷而空,只剩下一种,被放大千千万万倍那种。昏黑缭乱中,颀长的身躯颤抖着蜷缩起来,喉咙里压抑不住破碎的呜咽。

他听过不少人讲,人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会想到此生重要的东西。他不确定自己是否快要死了,此刻无数的画面像潮水一样将他淹没,那些画面让他的心脏紧缩抽动,风儿,阿枫,云儿,小雪,爹,娘……

他张张嘴,像条鱼一样在空气中绝望地张着嘴呼吸,然而每呼吸一口空气胸口都像被人挖开一般撕裂般地痛。他终于知道为什么身中子夜歌的人没有一个活过一个月了——当呼吸成了酷刑,当呼吸成了一个人最不愿干的事情,他为什么还要留恋这个世间?

他可以听见自己的血液流过耳鼓的轰鸣声,然而那缥缈的歌声一直在回响。他的视线开始模糊,他不知道自己的脸色是否变得很可怕,他只是觉得自己深陷无数记忆的洪流,那些记忆的旁边携带着无数的无数的无数的痛苦。

痛苦在蚕食着他的灵魂,直到他的躯体变成一具冰冷的空壳。

黑暗中他仿佛看见全身在融化,融化成一滩滩的血水,血水里泡着数不清的尖针。他从来没有距离死亡这么近,那漫漫长夜般的无尽疼痛和恐惧狠狠扼着喉咙。

等待着结束的过程仿佛被拉长了千万倍,他几乎能看见自己的生命力无比缓慢地流向一个终点而他却无能为力。

子夜的歌声中,痛苦地呜咽。

冰冷的手,颤抖地虚握着那枝梅簪,寻求着最后的安慰。

仙灵岛——五月初四,晨雨初霁。

水月宫檐的墨色铜铃在微湿的风中荡扬起苍凉肃穆的铃声,雨气尚未散尽,青山沐雨显出朦胧的天青黛色。宫后漱玉灵泉水声溅溅,如珠玉相击,宫前草木清荣峻茂,鸟雀清脆啼鸣宛若天籁,黄莺百灵深树而栖。

水月大殿,众道姑正做早课,焚香袅袅,绕梁而上。

短暂的早课很快完成,为首那婉丽道服女子微微颔首,淡笑柔声道:“明日端午,早课便停了罢。散了之后各自准备下去。绿杏,带上药篓,随我上山采艾。”

“是。”众弟子答应。站起散了去,各自准备过节的物事。

绿杏到殿后药房取了药篓,回到大殿,却见那方才早课并未见其身影的一袭冰衣挽着宫主的胳膊笑吟吟地正说话。她走近,听得那梦谷主的话:“羽瑛你要上山采艾?我去帮忙好不好?”

羽瑛看着眼前笑得欢快的女子,见她摇着自己的手臂犹如央求着的孩童一般,不觉浅笑道:“你若有兴致,跟去就是了,何须要问我。闹得如此客气是为何?莫忘了你也算是这水月宫的半个主人。”

小风闻言,不由眉目弯弯,忽地转头瞥见绿杏走近,便伸手拿过药篓,歪头上下打量了手中物事几眼,转身背上,那好奇神色倒似那寻常孩童拿到新奇玩具般。

羽瑛忍俊不禁,伸手把药篓从她背上卸下,交还给绿杏,笑嗔道:“又不是没见过,瞧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哪还有一谷之主的形象风度。”

那位翻翻白眼:“都不是外人,要什么形象?”说罢一手勾过羽瑛的颈子就向外走,“走啦走啦,上山去。绿杏跟上。”

绿杏掩口而笑,背上药篓跟在那两位的身后。耳听得自家宫主又好气又好笑的声音,“小风,走路时你至少该走得端庄点,这样勾肩搭背的成何体统……”那位却毫不在意,无视好友的挣扎,继续勾肩搭背,“端庄是什么东西?能吃吗?”

忘情峰。

漫山的草木清峻,沾染着黛青色的雨气,山间薄雾未散,略微的朦胧愈发显得这青山寂邃。呼吸间能捕捉到丝丝缕缕植物的辛香与雨后泥土的清新,清冽冰凉,遍体生畅。

药篓摆在一边,葱白手指在翠绿的茎上轻折,一丛青翠便落入竹篓,叶片上尚拢着一抹水汽。

“小风,”羽瑛直起身子,唤一声身旁的人——那人哪里是来采艾的,分明各种野花采得正欢——被叫的那位应一声,转身,手里花束颜色缤纷。羽瑛不由暗自摇头,撇开腹诽的念头,道:“明日端午,上回逍遥来信说,叫我明儿接婶婶来水月宫。明日事多,你若无事,便替我走一回罢。”

“好。”那人答应一声,“明儿一早我就去。”

羽瑛见她又欲转身采花,不由笑骂:“你这丫头,到底是来帮忙的还是捣乱的?摘这么多花做什么?插在瓶里一日光景就蔫了。还不过来帮忙?”

被训的那个撇撇嘴,将花束放到一边,俯身采艾。

眼见得那药篓渐满,羽瑛忽而想起一事,道:“记得你向我提起过,上回你修书给凌兄弟,有请他端午来仙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