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一时沉默下来。
我找不到话题,只好坐了下来,将面纱的一边取下来,倒了一杯茶喝,但却很留心地让斗笠上的白纱仍然遮着脸,旁人只能透过白纱隐约地看见我的脸,看不真切。
小御辞默然地看了我半晌,突然道:“你为什么老是带着面纱?”
我喝茶的动作停住了,过了一会儿才道:“自然是不想让你们看见我的脸。”
小御辞不说话了。我知道他很想问为什么,但这解释不清楚。既然他没问,我也乐得不讲。
喝了一会儿茶,又过了一会,门外便响起了敲门声,那少年的声音响起:“客官,饭菜来了。”
我起身去开门。门外,少年恭敬地双手呈上托盘,我单手接过,他又从手臂上拿下一个包袱,递过来道:“这是客官您要的衣服。”我用另外一只手接过,点点头道:“谢谢。”
少年下楼去了,我关上门,把饭菜放到桌上,把包袱放在一边,说道:“先吃饭吧。”
小逸云下床跑到桌边坐好,这儿的桌子有些高,小御辞帮她拿了碗筷,把饭菜往她的方向推近了些,一向冷漠的眸子里似乎流露出了怜惜和疼爱。
我的心突然被触动了一下,仔细看他,一夜的巨大变故,竟让眼前的小少年隐约有了成熟的味道,脸上已褪去了几分稚气,身上开始有了十年后那冰冷少年的影子。
辽阔的平原上,青草摇曳,古道蜿蜒远去。
一辆马车踢踢踏踏地前行着。
驾驶座上坐着三个人,左边一位戴着白纱斗笠的冰衣女子,右边一个看着远处默不作声的男孩,中间挤着一个活泼可爱的小女孩,正叽叽喳喳地到处指着,似乎很兴奋。
这便正是我们一行人了。
小御辞和云儿都换上了粗布衣衫,原来那两套华贵衣服被塞进了包袱里。不过这两人天生气质出众,即使是没了衣衫的衬托,依然与平常人家的孩子有所不同。尤其是小御辞,无论怎么打扮也没有办法把他那天生的冷冽锋芒掩盖去,依然是那样引人注目。
云儿在我身边欢叫着,像个快乐的云雀般。她何时见过如此辽阔的大平原?那一望无际,那芳草碧连天。让没有出过远门的小逸云满心是稀奇和新鲜。
马车有些颠簸,微风吹拂着脸庞,和熙而温柔。
古道上,马车渐渐远去,洒下了小逸云那银铃般的笑声……
太阳西斜。
走了一天,如今已是接近黄昏,天际彩霞满布,几座金山浮立天空,磅礴瑰丽。
前面有一片树林,我见天色已晚,周围又人烟罕见,不由叹了口气,没办法了,看来今天要露宿野林了。
马车往树林里行去。
我找了棵大树,将马栓在上面,对小御辞和云儿道:“云儿,你去找些草料给马吃,御辞,去捡些柴来生火,我去打些野味来。今天晚上,我们就在这儿休息。”
“好。”小逸云应着,蹦蹦跳跳地跑走了。我急忙在后面喊道:“记得别跑远了,遇到危险大声叫。”
“知道了。”
小御辞看了我一眼,似乎想说什么,但终究抿紧了嘴,一声不吭地转身捡柴火去了。
我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的背影,这小子,又怎么了?我皱皱眉,满腹狐疑地去打野味去了。
四分之一柱香的时间后,我看着手里的两个兔子一只鸟,下了一个结论:这个林子八成是方圆三十里动物的栖息地。
我环顾四周,看看还有没有果树之类的,想摘点果子回去给他们两个吃。不过找了好一会,还没有看到一棵果树,不由得有些沮丧。正想再走远一些找找,不想脚下被一根胳膊粗细的枯树干绊了一下,看着脚下这支树干,我的脑中忽然冒出一个念头:那个小子……他应该会生火……吧?
我不由得一阵无语,想想后觉着不放心,反正手里这两只兔子一只鸟也够三个人吃了,于是果树也不找了,掉头往回走去。
走了不多久,便回到了宿地,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看得不是很清楚。远远的,我运足了目力,仔细一看,马匹的前面放着一大堆草料,马儿正吃得香。而柴火嘛,堆是堆起来了,旁边也剩下了不少,但是……
我叹了一口气,他果然没生过火——月黑风高泼油烧人家屋子除外。
我走过去,把野味丢在一边,对正在研究如何把火生起来的俩兄妹道:“还是我来吧。”
小逸云让开了,小御辞站起来,拍拍手上的木屑和灰,把头扭到一边,躲避着我的目光。
我看着他那三分沮丧、一分尴尬、还有几分气恼的样子,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这才发现原来眼前这别扭的小孩也有如此可爱的时候。
小御辞听到我笑,转过头来,很不服气地瞪了我一眼,回头看着那堆柴,咕哝了一句听着像骂人的话语,手一晃,不知从哪儿变出来一张符纸,赌气般扔到柴火上,念几句什么,接着,“嘭”地一声,一大团火焰从符纸上爆了出来,“轰”地一下把那堆柴都点燃了。
我瞠目结舌地看着他,呆若木鸡。
他他他他……他居然用火灵符去生火?
我把视线从他身上调到噼里啪啦烧得正旺的火堆上,嘴角不由得有些抽搐:这小子,我到底该说他是怪胎,还是天才?
次日清晨——阳光透过树叶之间的空隙照射下来,在地上洒下遍地闪耀光斑。
火堆已经熄了,偶尔升起几缕白烟。
火堆旁,一个蒙面少女靠着大树睡着了,斗笠被放在她的膝盖上,阳光照射在她身上,长长的眼睫毛动了动,一双眸子缓缓睁开了。
我有些迷糊地揉了揉眼睛,清醒了过来,手揉着腰站了起来,腰好酸。我回头瞪了那棵大树一眼,树皮那么粗糙,硌得我难受死了。我又回头看看马车,暗叹自己为什么那么好心要为那死冰块省钱,早知道这马车睡不下三个人,我老早就另买一辆大的了。如今倒好,那小子在里面睡得安安稳稳,倒要我在外面吹西北风。
我掀开马车的帘子,叫他们两个起来。两个倒是乖乖的起来了,不过小御辞下车时咕哝了一句:吵死人了!气得我两眼冒火,恨不得立刻把他扁一顿。
准备了一下后,我们便又起行了。
半月后——时光飞逝,转眼半个月过去了。
如今我们已走到青州地界,距离秦淮还有约摸半个月的路程。这一路走来,平安无事,安静得令人心惊。安静的时间越长,我就越忐忑,祭月阁的人,怎会这么容易就放过了御辞和逸云?他们到底在打什么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