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蕴宁眨眼,再眨眼,然后平静沉默地靠在办公桌椅。他不明白,他和她哪里不合适了?
就在黎珞将这份实验报告交上来之前,他和周北他们结束项目研讨会议,周北乐悠悠地凑过来说:“组长,商言昨天刚分手,这几天你秀恩爱时候最好注意一下,免得商言看了难过。正所谓秀恩爱,死得快……”
秀恩爱,死得快。谢蕴宁不爱上网,也知道这句网络名句。
他秀了么……
谢蕴宁又看了眼黎珞留给他的“三行绝句”,忍不住哼笑一声;只是呼出的气是凉的。他转过头,看向窗外的雪景他,办公室正对着清怀生化所的银杏大道。昨天下一夜的雪,今日外头便是皑皑白雪枝的盛景;细枝的树梢不承重,堆着的白雪正簌簌往下掉落。
关于黎珞为什么想要分手,心底多了几分明白;也正因为明白,他才觉得难以置信甚至心凉。“千万不要随便提分手,如果你提了,我一定会答应你。”那天他说的话,现在笃定地回响在自己耳边。他想,黎珞不仅明白他说过的话,她写出分手两字时,应该还想到了他对她过的话。
“刺啦”一声,谢蕴宁直接将分手信撕成了两边,揉成一团;捏在手心里,使了半分手劲,然后丢进了垃圾桶。
黎珞回到澜大北门,天已经暗了下来。幽冷的校园路灯照着被清理过的雪堆,漫反射下这些脏掉的雪堆像是会发光。黎珞打了一个寒颤,打算先找了一家最热闹的餐馆吃饭。
吃饱了,才能重新打起精神。
她不能让自己没有精神,被低落的情绪消磨意志。比起仇恨,低落的情绪才是最要命,它可以慢慢消磨一个人的信念和坚持。
只是,实在不知道能吃点什么。黎珞打电话问小树,小树还在外面做家教,要晚上8点才能回来。不知道为什么,今晚特别想要一个人陪她吃晚饭,黎珞对小树说:“我过去找你,然后我们一起吃饭。”
小树答应了。
黎珞回青年公寓取车。前段时间她基本和谢蕴宁在一起,车子已经好久没有开了。夜里8点,她接接到小树,两人一块去回澜中心吃火锅。
小树安安静静坐在副驾驶,突然开口说:“黎珞,你对我那么好……我还不起你。”
傻孩子。黎珞转头对小树说:“我今天心情不好,才找你一起吃饭,你介意什么。我还要感谢有你这个朋友可以陪我。”
“啊,你心情不好?”小树抬着秀气的眼睛,关心地问她,“怎么了?”
黎珞偏了偏头,没脸说。她是自找的失恋。
黎珞带小树进了火锅店,跟着服务生来到了最靠窗的位子;好巧不巧,撞上了林佳绮和她的三位室友。位子正对,林佳绮和澜大那三位室友已经吃上了,齐齐地扫视了过来。
黎珞有些奇怪,林佳绮怎么还会同澜大的人一块吃饭?
今天,林佳绮是被室友邀请过来参加聚会的,不过这顿饭林佳绮一点都不想吃。上次室友们对她的坐视不管令她对她们都很失望;这次她们请她吃饭,说得倒是很好听,明年她出国她们再也看不到她了,其实还不是想看她的笑话。
林佳绮觉得搞笑,她有什么笑话让她们看了?就像爸爸妈妈对她说的,即使她不读澜大,她拥有的东西都远远比她们多得多;她可以出国,可以没有驾照先买车,可以找到比商言更好的男朋友。她们呢?以后能不能找到工作都不一定。
聚会地点原本定在澜大北门,林佳绮直接选了最贵的火锅料理店;不仅漂漂亮亮过来,还带来妈妈给她新买的一线品牌包包;黎珞和周小树过来之前,她正让室友们帮她选车。
结果有些人如此阴魂不散,林佳绮视线掠过前面的黎珞和周小树,样子嘲讽。
经历了一场那么大的网络风暴,林佳绮整个人气质变化很多,不再是小女生娇公主模样,也不用继续对黎珞伪装友好。现在,更是直接将矛头指向了周小树。
周小树面色通红,低下头。
黎珞转过身,对服务员说:“帮我们换个位子。”
服务生立马答应:“好的,马上。”
正要换位离开,林佳绮再次开口:“黎珞,别以为我不知道,陷害我的人就是你。”
林佳绮语气确凿,故作轻松的声音里带着两分咬牙切齿。黎珞转过头,这是要抬杠么?
没有错,林佳绮就是想找黎珞算账,睁着发狠的眼睛发问:“怎么,做了事,不敢认么?”
黎珞扯笑,是真的笑,不比林佳绮是故作轻松;保持微笑,她朝林佳绮走了两步。林佳绮抬着头对视她,一脸的愤愤然。
林佳绮这个样子,真像极了林希音。黎珞轻呵了两声,不轻不重地反问林佳绮:“佳绮,你说我是陷害你取代小树名额了?还是陷害你成为澜大校花被抨击了?”
轻轻落落,黎珞提醒林佳绮事情本质。
总归,还是稚嫩了许多,林佳绮红了红脸,说不出话来。
“倒是佳绮……”黎珞继续扯嘴角:“澜大那个被删除的帖子是谁发的,我们心知肚明。”
火锅料理店回来,黎珞先送小树回了澜大宿舍,再驱车回了公寓。吃饱喝足,心情却没有好起来;坐在驾驶座不想下车,索性继续听了一会音乐,跟着轻轻哼了两句。
旁边的手机,谢蕴宁没有发来的任何消息,或电话。心里不知道是遗憾还是庆幸。
原本1000多字的分手信里,她将分手原因写得很清楚,就是为了谢蕴宁可以不再追问她,后来换成了简短的手写分手信,她想如果谢蕴宁追问她,她再告诉他原因。
结果,貌似挺顺利的……
黎珞提着包下车,从地下二楼来到了一楼,因为要取一个快递。快递信息发到了她手机里,输入了取件码,她从快递寄存柜里取出一个纸盒子。
纸盒子不轻不重,不大不小;正正方方包装很好。有些很奇怪,里面是什么。
黎珞很庆幸,今天她虽然失恋还留着两分警觉,打开盒子的时候没有掉以轻心。
——纸盒子里面是一条蛇,活的,灰黑色。
打开盒子的瞬间,被封闭几天的蛇瞬间朝她探过了头,吐起了信子。
怕么?当然……
黎珞忍着恶心擒住了蛇的脑袋,握着的手因为拼命使力而发抖,然后她从桌案拿起一把瑞士小刀,直接朝着蛇的脑袋和七寸刺了进去。
快准狠,没有任何的手软和退缩。
血汁喷了出来,黎珞将死了的蛇装回了盒子里,双手仍然在发抖,眼泪也因害怕落了下来。密封装好了这条死掉的蛇,她走到露台拨了一个电话:“帮我查一个快递单号……”
这种恐吓的恶作剧方式基本是网络下单,有快递单号就可以查到发货地点,然后查到发货人和店铺,最后查到是哪位买家下单……
虽然,心底已经有了答案。
挂了手机,黎珞看着房间里放着的盒子,心底依旧还有两分毛骨悚然。突然庆幸,她和谢蕴宁今天分手了,没有让他看到那样糟心的画面。
第二天,那边给了她肯定的答复。蛇可不可怕,可怕,但是没有人心可怕。
大概昨天蛇闹的,黎珞夜里有些发烧了。第二天,她叫了一份外卖下火粥,以及联系附近的同城快递,将重新包装好的盒子交给了熟悉快递小哥。因为熟悉,小哥没有检查她里面装着是什么。她对小哥说:“是礼物。”
澜市的同城快递基本半天就送到了。
中午,林佳绮下课去拿快递;她每天快递不少,不知道里面是新买的香水还是其他。回到宿舍,她坐在桌前拆快递,只是盒子还没有完全打开,便尖叫出声,疯了一样逃出了宿舍。
即使是一条死蛇,还是将林佳绮吓得痛哭流涕。
林佳绮第一时间给了自己妈妈打电话:“妈妈……有人给我寄了一条蛇……啊啊啊……啊啊啊啊!”
林佳绮几乎奔溃。
黎珞请了一天的假,发短信给谢蕴宁,谢蕴宁回了她一个“可以”,便没有多余的话。发烧带来了小感冒,鼻子很堵,黎珞靠在露台喝着热水,吸了吸气。
这个世上永远是光脚就不怕穿鞋的。对于林希音,她原本还是有两分惧怕,当年发生的事情让她没办法估量林希音到底有多可恶;但是今天,她突然想明白一件事,她为什么要怕林希音,一个有女儿丈夫还披着一身爱慕虚荣外套的女人,有什么可怕的。
她有很多东西都可以制衡林希音,不是么?
很好奇,今天林希音接到女儿的电话会是什么心情?送来的蛇,她送还了佳绮。终归是她好心了,直接寄回活得可能还会趣。
没关系,后面林希音要送来什么,她都会如数奉还,如果不够,还可以加倍还给!
周一,黎珞早到了清怀生化所,半躺在功能椅看林佳绮昨天的朋友圈。昨天收到礼物之后,林佳绮在朋友圈发了一段话——致这世上最恶毒的人;她是噙着嘴角看完了这段话,只是不知道林希音看完女儿这段抨击,心情是如何?
这两天,黎珞没有睡过觉,只要想到那条蛇整个人就毛骨悚然,想去酒吧消磨时间又想起谢蕴宁的叮嘱和命令,最后只能躺在鸟巢里睁眼到天亮。
现在学习室安安静静,倒是可以睡上一会。黎珞将手机放在一边,扯了毯子盖上;困意上来,很久闭上眼。
迷迷糊糊里,大脑浮现了一些画面,关于往事。
嘴巴被打伤的时候,谢蕴宁问她是不是第一次被人打嘴巴,她说是。其实,不是第一次,还有一次,在父母去世的医院里,林希音甩了她一巴掌,骂她自私。
她赶回国的前夕,爸妈双双出了车祸;爸爸当场离开,妈妈却进入了重症监护室,情况很严重,要立马手术。只是手术结果仍不乐观,醒来可能是植物人或是什么其他更不乐观的可能。然后林希音已经签了拒绝手术,她对医生说:“爸爸已经离开我了,我不能再为了这几乎不可能的希望让妈妈再受罪一次……”
医生尊重了林希音的决定,放弃给她妈妈插上管子。
终于,她从机场赶了回来,没办法接受父母全离开的事实,得知事情真相后骂林希音是刽子手;她逼着让林希音把妈妈还给她,林希音却甩了她一个巴掌说:“林清嘉,你能不能别那么自私!”
自私?到底是她自私,还是有人不想妈妈醒来,害怕秘密公之于众!
别说还有百分之三十的希望,就算百分之三的希望,她也不可能放弃自己的妈妈啊……黎珞靠里侧了侧头,事情明明很久远了,现在依旧清晰地存在她的大脑里,融入她新生的骨血,化作她身体的一部分。
日日夜夜地提醒她自己是黎珞,还是林清嘉。
记得那天最后,她坐在医院外面的长廊,没有人敢同她说话。她差点掀了医生的办公桌,如果有炸药,她一定会将医院也炸了。可惜她什么也没有,只是一个连续失去爸妈的女孩。
她只能冷漠坐着,感受昏天暗日世界末日也不过如此。不知道什么时候,走来一个小男孩;男孩有一张矜傲又好看的脸,穿着蓝色衬衫和裤子,像是小学校服;然后他走到她面前,送上了一张手帕,对她说了一句话:“请节哀。”
黎珞哭了,眼眶泛起了滚烫的液体;她转过身子抽纸巾,纸巾却来到了她前面。她抬起流泪的眸子,谢蕴宁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她前面,一身黑色大衣,面容平静而英俊,手里拿着她桌上的纸巾。“哭什么?”他问她。
黎珞连抽了三张揩鼻涕,狼狈地看着谢蕴宁。
谢蕴宁倚在她学习桌,偏了下头:“起来洗把脸,等会还有实验任务。”
黎珞平复了情绪:“……好的,教授。”
没有多余的话,谢蕴宁站直身体,将手里的纸巾盒子放回黎珞的学习桌;黑色大衣毫不留恋地带过白色桌角,走人了。
绝情寡义这玩意,谁不会演?谢蕴宁双手插袋走了出来,迎面碰上刚来的商言。商言道了声早,继续往前走。
“你过来。”谢蕴宁叫住商言。里面黎珞眼眶还红着,他不想让商言看到。
商言莫名地转过头:“小舅舅,什么事啊?”
谢蕴宁:“一起吃早饭。”
商言抬头拒绝:“舅舅,我吃过了。”
谢蕴宁:“那就陪我吃。”
商言:“……”
怎么不让黎珞陪啊……商言跟着小舅舅一块去了清怀的食堂,心里想着奇怪,今天小舅舅居然还能看到他这个人。他还以为在这个清怀生化所小舅舅完全当自己透明,眼里只有黎珞了呢。内心的吐槽,不影响商言关心自己本学期的考核成绩。
这个学期他和黎珞一起在生化所学习,生化所的考核成绩就是他和黎珞院系专业研究考题成绩。商言不是在乎成绩的人,成绩向来也没有差劲过;不过这个学期他和黎珞一块做实验,给成绩的人还是自己小舅舅,就有些关心和好奇了。
食堂餐厅,商言问谢蕴宁:“小舅舅,我考核成绩还可以吗?”
谢蕴宁:“还可以。”
商言又问:“黎珞呢?”
谢蕴宁:“……还可以。”
商言笑笑,又说起来:“我感觉黎珞比我表现好,她应该比我高。”
谢蕴宁不再作答,商言这种套路只能忽悠幼稚园小朋友。
商言低下了头,笑了笑。手机里,林佳绮发来一条消息,说有人给她寄了装了蛇的快递盒子过来。商言本要习惯性关心,想到他和佳绮已经分手,选择视而不见。
既然佳绮还有心思给他发短信,人应该没有事。
删除了两人所有的聊天信息,商言庆幸自己没有回复佳绮,因为佳绮又怀疑到了黎珞这里。犹豫了好一会,商言回复了林佳绮:“佳绮,以后这种事你跟新男朋友说吧。”
手机里,林佳绮没有再回复过来,商言将手机放回了口袋里,呼了一口气。
果然,是男人都可以绝情寡义起来,尤其是受伤的男人。至于前女友和“爱慕”过的小舅妈,哪个重要。一个不需要他再关心,一个轮不到他关心。被分手的第二天,商言感受到了作为一只单身狗的自在和无所谓。
商言这样无情,林家公主屋,林佳绮躺在白色公主床,差点悲伤逆流成河。昨天她发了朋友圈,很多同学都“关心”了她几句,唯有商言像是没有看到一样。
她被妈妈从学校接回来,发起了高烧;今早发了消息给商言,商言已经全然不关心她了。林佳绮心里有着说不出的难过,她认为这事一定是黎珞做的,同样要妈妈帮她查清楚,妈妈却反常地认为是网友而为。网友?他们为什么要一直针对她!林佳绮感到一种被伤害的恐惧和愤怒,所以她在朋友圈里写了一段泄愤的话:“致这世上最恶毒的人,你就像是一只躲在世界最阴暗角落里地沟老鼠……早晚有一天,你的恶毒行为都会报应到你自己这里!”
这段话,今天妈妈看到同样让她删除了。
“为什么!”林佳绮感到委屈,她遭遇到这样的事情,她妈妈居然没什么反应。
林希音的确没有什么神色,过了好一会,看着女儿佳绮说:“佳绮,不管任何时候妈妈都希望你活在阳光里,你是妈妈的小公主,妈妈不喜欢看你发那些文字,看了心里会难过。”
原来是这样……
林希音摸着女儿的头,继续教育说:“佳绮,换个角度想一想,就算你再生气,也不要在朋友圈发那种话了……你见过哪个有教养的千金小姐会说哪种话么?”
林佳绮眨了眨眼睛,点了下头。
林希音:“你像昨天那样直接在朋友圈发泄脾气,只会让人看笑话。如果那个人真在你朋友圈里,她看到只会更痛快。”
林希音的话,林佳绮听进去了,很快删了朋友圈的话。
林希音离开了女儿的房间,稳了好久的心绪,手脚依旧有些发凉。她不知道黎珞到底是猜到蛇是她让人寄的,还是查到。应该是猜到可能性更大一点。就像她在猜她是不是林清嘉,和林清嘉有没有具体的关系。
她找人寄了一份小小的“礼物”给黎珞,有恐吓的成分,更多是一种试探。蛇没有毒性,但一条活蛇足够吓坏一个年轻女孩子;万万没想到,蛇被寄回了佳琦这里。
蛇七寸的地方,还插着一把瑞士小刀,血淋淋地躺在纸盒子里。
明显是黎珞对她的挑衅和回击。
林希音靠着沙发,面色白了两分,喝了一口安神茶;不远处,丈夫方子文有模有样又要出门,林希音发问:“去哪儿?”
方子文挺了挺身板:“谈生意。”
最近方子文有些春风得意,不管是情场还是生意场。前阵子公司失去了好几单生意令他烦躁不已。不过,最近邬子燕又给他带了一笔来自美国的大单。作为给邬子燕的奖励和甜头,他转了部分资金到海外投资,骗邬子燕是为了转移婚内资产。
乐得邬子燕继续替他卖命做事。
昨天,邬子燕给他带来的大单首款已经到账。方子文临走前想到女儿买车的事情,问林希音:“女儿的车选好了吗?”
车子早已经选好了。林希音没什么兴致回方子文。
佳绮选了一辆保时捷轿跑,七位数级别的豪车。这两天林希音正为这件事烦心,犹豫要不要买。目前家里有多少资金她很清楚,这辆车完全超出了预算,但她又想给女儿买辆好车;一方面她不想让谢静怡他们低看了佳绮;另外有辆好车,佳绮也更有机会找到更好的婆家。
所以到底要不要给女儿买下保时捷轿跑?一辆保时捷轿跑,家里还是买得起,就怕丈夫不乐意……没想到,一向比自己小气的方子文开口说:“两百万而已,这有什么不可以的。”
林希音笑了笑,难得丈夫这样大方。
今天方子文的确很大方,有意朝女儿的房间说:“我们女儿开的车可不能太委屈。这个钱,爸爸出。”
“爸爸,我爱你!”卧室里林佳绮听到方子文说话头,飞奔而出,幸福得感觉要跳起来。
当一个男人用钱耍帅,魅力值总是大大增长。今天还要见Benson和商总谈事情,方子文没办法陪女儿去买车,出门前对着玄关的镜子整了整衣领,帅哒哒地出门了。
林希音也带女儿佳绮出门,去将那辆保时捷轿跑买下来。
买车的钱,既然方子文说了由他出,自然挂到方子文的外贸公司名下。一方面车款可以抵税,另一方面百来万的豪车计入公司固定资产,后续的折旧都可以抵消所得税。
方心每年交税需要那么多,能少交就少交。
这样的避税方式法律当然是不允许的,家里开的车怎么能算公司固定资产?只是如果这种账都做不好,她林希音需要会计做什么?
Benson和方子文见面,突然想到清嘉对他说过一段话:国内和国外有些行情不一样。像AC集团那样的大企业税务体系基本非常完整,但方子文那种中小外贸公司,百分之九十九税务都有问题。什么买票倒票虚开少开、返点回扣、行贿受贿,各种方式无所不用其极。总之一句话就是偷、逃、漏。
今天燕山的高尔夫球场,大老板商禹也在场。Benson暗暗比较大老板商禹和小老板方子文的不同,只能说一个人爬到什么位子真由各方各面决定的。不管是气势还是谈吐,商禹都压了方子文好大一截。当然一个男人真正拥有什么,一定同他的品性决定的。
Benson和商禹握手:“商总,真巧。我们再次见面了。”
“不巧。”商禹回,直言不讳。
Benson挑眉,惊讶状:“噢?”
“因为我今天是特意在这里等许先生。”商言说。阳光草坪上,商禹一身年轻的休闲服,气场十足:“上次见面匆忙,我一直遗憾没有跟许先生详谈,今天特意找方总安排了这场球,好跟许先生切磋切磋,顺便谈谈合作。”
商禹将话说得这样明确,Benson笑容满面:“荣幸之至,商总。”
“不,应该说大家都喜欢和聪明人合作。”商禹笑容磊磊,接过球童递上的球杆,又看了两眼方子文说,“聪明的经纪人可以带来最高的回报,许先生这样的优秀经纪人……我们这样铜臭味的商人当然要趋之如骛。”
“商总够直接,我就收下商总这句话。”Benson爽朗地笑起来,“果然和聪明老板聊天,天气都好起来了。”
旁边,听着自己前任老板和Benson谈话,方子文也招呼了球童,心情美妙得犹如踏在柔软连绵的草坪,愉快而自得。
没错,今天这场高尔夫球是他安排的。两家联姻失败,方子文对前老板商禹当然有不满的地方,但不管生意场合还是原来的上下级身份,他永远低商禹一个身份。昨天商总让他帮忙牵线Benson,方子文自然乐意“帮忙”一下,说不准还能从里面拿一些好处和回馈。
另一方面,商总都看好Benson的能力,方子文对Benson更多了一份放心。
方子文已经决定了,利用邬子燕帮自己办好海外投资,就带希音和女儿移民到国外享受高福利。到时候国外都是他的产业,他在家里的地位自然水涨船高。
当然,这些都还是一个打算。
林佳绮买了一辆红色保时捷,第一时间发了朋友圈——“不开心,麻麻就带我出来买车车了。”配图是漂亮的保时捷轿跑照片。
清怀生化所里,黎珞抿了抿唇。林希音和方子文目前有多少家底她基本能算出来,今天一掷千金给女儿买保时捷还真是令人意外。当然也不是很意外,说不准这笔买车的钱,用的还是她的钱。真心疼啊,最近她穷得快吃不了饭,看着林希音她们又是买车又是吃大餐,感觉真是又酸爽又有趣。
Benson上次告知她会紧衣缩食一段时间,她提早做好了过冬的准备。现在湖里的冰面已经砸开一个洞;她就等着钓上一条大鱼,好好饱餐一顿。
因为要“紧衣缩食”,这两天黎珞都是吃食堂;中午,她端着餐盘和商言周北他们坐一桌,周北笑嘿嘿地问:“……吵架了吗?”
黎珞给周北一个笑脸,没有作答。
最近两人奇怪啊,周北琢磨继续问点什么,谢蕴宁过来了。连续几天没吃食堂的人,有模有样地端了一个餐盘坐下来;坐在周北的旁边,黎珞的对面。
气氛稍微凝结了片刻。
黎珞抬起头。谢蕴宁掰开了筷子,口气清淡地对着抬起头的人说:“怎么,这里有人吗?”
黎珞摇头。
商言也摇头。
周北各种笑,指着位子说:“当然没人,这是小珞特意给组长你留的位子。”
黎珞:“……”
谢蕴宁轻呵,完全不相信,不过收了周北这句话,客气地看了眼对面人,“谢谢。”
不用……黎珞吃饱了,见谢蕴宁没有取汤,站起来说:“教授,我去给你拿份汤。”
“谢谢。”谢蕴宁继续礼貌道谢,开始用餐。
周北和商言对视了一眼,周北基本明白缘由。不管是男大女小还是女大男小,两口子就没有不吵架的,敢情组长和黎珞是吵架了?看架势还是黎珞小魔女惹他们的组长生气了。热心肠的周北立马劝说两句:“小珞年纪小,老谢你就让着点啊。”
谢蕴宁掠了周北一眼,示意周北不要多事。
周北摸摸鼻子:难道不是吵架那么简单……
谢蕴宁仍然没有说话。他知道黎珞年龄小,所以任何事情他都可以让着她,但分手这事也能让着她么?
不一会儿,一碗诚意满满的排骨汤端到了谢蕴宁面前。黎珞留下了这份自掏腰包买来的骨头汤,开口说:“我先回实验室了。”
谢蕴宁撩了撩眼皮。
同一张食堂餐桌,周北和商言的汤都是食堂免费提供的紫菜蛋花汤,只有谢蕴宁这份又是排骨又玉米,毫无疑问是黎珞特意刷卡买来的。
啧啧,周北摇摇头。
商言同样瞧了瞧黎珞给小舅舅端来的排骨玉米汤,感觉黎珞端来不排骨汤,是一碗秀恩爱的狗粮,羡慕地放下筷子说:“我也吃饱了。”
“等下。”谢蕴宁抬起头,有意告知商言说:“学期考核成绩我已经发到你们院系那里,可以查询了。”
“那么快?”商言有些惊喜,多问一句,“舅舅,你给我打几分了?”
谢蕴宁:“自己去看。”
“好。”商言立马飞回了学习室。
不到一个星期,生化所学期学习任务就结束了。黎珞回到实验A楼的学习室给两盆植物浇水,想到现在可能是她最后照顾它们了,交完水的时候,拍了两张照片。
商言回来了,坐下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登陆校网查询成绩,不忘对黎珞说:“黎珞,小舅舅说可以查成绩了。”
黎珞回过身:“那么快?”
“是啊,我还以为要等下星期。”商言说,登录校网账号,查阅了考核成绩——89分。百分制89分,马马虎虎,不过从严格的小舅舅这里得到这个成绩,商言已经满足了。
刚刚小舅舅这样提醒他,肯定也想他告诉黎珞,考核成绩出来了。
“黎珞,你查下你几分。”商言说。
“哦。”黎珞点了下头,不是想敢查。不及格怎么办?毕竟她从某个意义来说,她玩弄了导师的感情。谢蕴宁给她不及格,她都得认下来。
两人亲昵的时候,她也玩笑般地问过谢蕴宁:“教授,你会不会偏心地给女朋友额外奖励分?”谢蕴宁怎么回答她的:“会,不过要看你表现。”
瞧,多现实的男人!
呼了呼气,黎珞开始查成绩。人都有好奇心,即使预感不好,她也好奇谢蕴宁会给自己几分。登陆了校网查阅,黎珞握着鼠标,眯了下眼睛,不可置信自己的分数——97分!
眯了眯眼,黎珞确认地再看一遍,到底是97,还是79分?她是不是看错了……
对面,商言正要问黎珞考核成绩,接到了妈妈的电话。一边接着电话一边答应下来,挂了手机,他对黎珞说:“黎珞,我妈妈想请你和小舅舅明晚来我家吃个饭,可以吗?”
黎珞抬头,啊?面颊红红的。
一颗心依旧震慑在谢蕴宁给她的高分里,回不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