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子燕周二回到方心外贸公司,穿着最新款迪奥套装。她五官模样比不上林希音精致好看,但胜在身姿曼妙;尤其是穿着高跟鞋走人,颇有一番御女风情;加上为人爽快,这些年在方心也累积了一定的人气。
至少比克扣的老板娘要得人心。
所以邬子燕来公司之前,先收到了下属给她发的消息——林大小姐来了。林大小姐是公司对林希音的尊称,原本真是尊称,后来慢慢成了一种奚落。
此时此刻,总经理办公室,林大小姐已经坐在里面等她;邬子燕抿了抿唇,推开门。“方太太,听说你找我。”
万万没想到,邬子燕这样有底气,面对邬子燕,林希音反而是弱势的。这世上光脚向来不怕穿鞋,若真要鱼死网破她在邬子燕这里反而要不到多少便宜。但是,对邬子燕这样的人,林希音也有她的报复手段——只要掐住邬子燕的七寸。
邬子燕的七寸在哪里,无外乎一个钱。
办公桌上方,放着一堆邬子燕在公司没有报销的账单,林希音拿在手里,公事公办地告知说:“邬经理,你被辞退了。”然后,看着邬子燕的脸。
还是没有任何的难堪和惊慌。
邬子燕低了低头,看着林希音拿着的档案和今年所有未报销的票据,没错,这些都是她的。如果黎珞没有给她丰厚的酬劳以及帮她出国,此时此刻她肯定受限于林希音,但是现在不会。林希音还以为她会在乎这些没有报销过的单子么?当然,是她的她一分都不会少要。
料准了林希音会这样对自己,她早在会计那边支了一笔钱,刚好抵掉了她年度奖金和零零散散票据总额。总之该她在方心外贸拿的钱,她一分都不会少拿。
慢条斯理,邬子燕从包包里拿出一份早已经写好的辞职信,对林希音说:“正巧,方太太,我今天就是过来辞职的。”以及取下手腕上的江斯丹顿手表,把玩了一会,再次开口说:“不好意思,暂时借用了方太太的手表,今天一并归还,不过——我想方太太应该不稀罕被人用过的东西,所以我就替你扔了吧——”
“哐当!”名贵的女表掉进了垃圾桶里。
林希音杏眼圆睁,难以想象邬子燕会这样嚣张。今天她特意在方子文办公室等邬子燕,目的就想好好教训一番邬子燕。她从会计那里拿来了邬子燕全部没有报销好的票据,外加年度奖金,她要全部扣下来;打算赶走邬子燕同时,一分钱都不给邬子燕。像邬子燕这样穷苦家庭出来的女人,最在乎不就是一个钱么!
面对林希音盱衡厉色的脸,邬子燕微微扬着唇角。没错,她是小人,林希音难道就是好人?这个外贸公司她每呆一年,就看林希音一年的脸色。虽然说吃人嘴短,她替方子文和林希音打工,也是用自己劳动和能力换取报酬,偏偏在林希音眼里她们这些员工只是卖命的工具。幸好,她及时离开了。
离开之前,她还想做一件好事。
方心外贸作为一家即将破产的公司,不管出于人道主义还是同事情谊,她都要提醒这里的同事们几句。至于他们要不要一块辞职,就是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选择了。
“方太太,如果没有问题,就签字吧。”邬子燕出声提醒林希音,“当然不签字也没事,我下个工作已经定了,不劳烦你们做任何推荐。”
林希音握拳,隐隐发着抖。
邬子燕气焰如此嚣张,是她算错了,以为邬子燕不管偷换礼物还是发照片无非想取代自己位子。如果邬子燕动了这个心思,今天她可以完全将邬子燕羞辱得颜面尽失。她已经对方子文妥协,第一时间站在同一阵线上,后面她要怎么对待邬子燕,方子文都不敢多说一句话,甚至在她的“委曲求全”之下,方子文同样对邬子燕愤愤不已。
一个小三,要么图人要么图钱,两样东西她都紧紧攥在手里,邬子燕还有什么资格与她骄横!结果,邬子燕已经找好新下家了?
是啊,不然呢?原本,邬子燕也不打算和林希音正面冲突,直接走人海阔天空。只是都她收了合作伙伴的钱,不多膈应林希音两句都觉得对不起黎珞的大方。
怼人最膈应的事是什么,没有怼到对方的死穴,反而被对方刺痛了软肋。
林希音抓起了桌上的文件本要摔过来,邬子燕先擒住了林希音的手。林希音身材娇小,手劲和力气都远远比不上邬子燕。没有占到便宜,反而被桎梏着,林希音不怒反笑,忍着最后一口气说:“邬经理,你以为你还能在澜市混下去么?”
是啊,如果邬子燕不提前安排去了美国,她真担心林希音会给自己下绊子。邬子燕开口说:“感谢方太太还替我着想工作的事,不过不麻烦您操心了。下个月我直接飞纽约任职新公司,年薪是方总给我的十倍数,噢,还是美元。”
口吻是明显卖弄,刺激着林希音。
林希音吸气,终于明白,邬子燕气焰为什么会那么嚣张。
邬子燕走人了,临走前不忘最后补刀一句,轻轻凑在林希音面前,邬子燕同林希音交流一个“亲密无间”的问题。
“呵——”林希音喝气出声,被邬子燕羞辱得难以自持。
邬子燕松开林希音,挺着胸膛离开了方子文的办公室,方心外贸公司。
黎珞坐在图书馆咖啡厅等谢蕴宁。她联系了Benson,提了今晚三人一块吃饭的事情;Benson爽快答应下来,正巧也想见见她的男朋友,那个令她难舍难分的教授。
手机里,邬子燕给她发来消息,黎珞看完删除了。邬子燕该做的事情都做了,后面剩下的就是她自己的事情。她这次之所以选择邬子燕合作,对付林希音那样的人,就需要邬子燕这种吃软不吃硬的性格。有句老话怎么说来着,恶人自有恶人磨;然后她和邬子燕打的赌,两人都赌赢了,林希音选择和丈夫方子文同仇敌忾。既然这样,后面才有更好戏看,是不是?
谢蕴宁还没有过来,黎珞继续懒懒地趴在棕色的圆桌,不知道为什么,心情有些低落。大概是,不管她从林希音这里拿回多少东西,她都没办法要回自己的爸妈,和曾经有过的家。
有些东西,从来都没办法弥补回来的。林希音即使丈夫糟心女儿幼稚,好歹有个家。她呢,好不容易来一场姐弟恋,很快又要破灭了。
买来的咖啡已经凉了,黎珞依旧喝了一口;抬了抬头,谢蕴宁出现她在视线里;嘴角蓦地扬起,她拿起包,走出了咖啡厅。
两人一块走在澜大校园,隔着一定距离;之所以拉开距离,主要怕影响不好。她是不介意,不过谢蕴宁好歹一个高级研究员,惹人口舌不太好。加上情绪低落,黎珞不紧不慢地跟着,走在前面的谢蕴宁突然转过头,凉凉发问:“走不快吗?”
这人真是……黎珞立马走上前,想了想:“教授,既然我们都在考虑期,一切照常交往,你能不能别老甩脸啊。”
谢蕴宁:“……”
黎珞扯了下嘴,将表情做给谢蕴宁看:“就是这样拉着一张脸——”好几次两人见面都这样。不分手,又摆架子,好不爽。
手突然被拉住,谢蕴宁牵上了她的手;稍微停顿,偏沉的男音以一种无可奈何的口吻说:“自己没做好女朋友的角色,对人要求还挺高。”
黎珞:“……”貌似,没错。
手牵着手,两人一块走到了澜大校门,光明正大。车里,黎珞将选好的火锅料理店地址发给Benson;因为Benson说了想吃火锅。
“你和那位美国男同学,关系很好吗?”谢蕴宁开着车问她。
黎珞放下手机,微笑:“……还不错。”
谢蕴宁没什么反应,过了会,再次开口:“等会一起吃饭的时候,你们多聊天,我和小男孩可能没什么话题。”顿了下,与她强调,“不是故意摆架子。”
谢蕴宁的话,黎珞愣了愣,差点泪流满面:“……呵。”
Benson绝对不是小男孩啊!Benson是一个45岁的成熟男人啊!靠着车窗纠结了一番,黎珞回正身体说,“宁宁,我那个同学可能会令你有些……意外。”
“噢,会有什么意外?”谢蕴宁问她。
黎珞不打算主动说,她现在越是说多就是骗谢蕴宁越多,所以她卖了一个关子:“反正要见面了,等会你自己看?”
谢蕴宁:“……”
半个小时,黎珞跟着谢蕴宁来到一家私房料理店,极具特色的院落风格。她和谢蕴宁坐在二楼;Benson还没有来,堵车,给她发了一个短信。
“不急,我们等你。”黎珞回复了短息,托着腮。老板亲自过来招待,店里暖气很足,谢蕴宁脱了外套,里面是一件她买给他男士衬衫,花卉印花的蓝色衬衫。她上次随意买来送给谢蕴宁,只是两人审美存在很大差异,谢蕴宁收到可是相当嫌弃,没想到今天居然穿上了。
黎珞抬眸瞅了瞅,谢蕴宁伸手解开了第二颗纽扣,微微蹙了蹙眉头。
这是等得不耐烦了吗?黎珞给谢蕴宁讲了一个笑话,一个她最喜欢的老笑话,每次心情不好都可以拿出来逗自己开心。只是她讲得卖力,谢蕴宁却不捧场,点评说:“那么老的笑话,你是从古墓里挖出来么?”
这是嫌弃她笑话土么?黎珞哼哼,瞥了眼谢蕴宁,你女朋友也是从“古墓”里爬出来的!
谢蕴宁突然笑了,伸手弹了下她额头。出其不意掩其不备的一下,黎珞捂着被弹的额头:为什么打她!
谢蕴宁咳嗽了下说:“有个男女朋友相处的十大经典动作,据说弹脑门是其中之一。”
黎珞咬牙:“……”扯淡啊!
忍无可忍,她将脑袋重重地敲在谢蕴宁肩膀,她要报复!谢蕴宁伸手将她脑袋拨回,温柔道:“黎珞,你到底聪明还是傻……这样打我,你自己不疼么?”
黎珞摇头,只要让她打回来,什么方式都可以。
谢蕴宁妥协了,任由她敲了几下,转移话题说:“你那位同学,快到了么?”
黎珞拿起手机,正巧Benson来电了。“Benson,你到了吗?”
手机里,Benson抱歉地告诉她,他来不了。他刚刚接到一个新认识的美女律师邀约,就不过来同她吃饭了;他和她这个老同学,以后吃饭的机会很多,少吃一次没多大关系。
如果拒绝美女律师,就要失去美好的一夜了。
Benson这个放鸽子理由,直白得令黎珞无语凝噎,悻悻地挂上手机。同样大大方方听完了女朋友的通话内容,谢蕴宁抬着眼皮说:“没想到,你那个男同学还是一个花花公子哥。”
黎珞点了下头,没错。
Benson的确是一个花花公子哥,老花花公子哥;不比谢蕴宁只是长了一张花花公子的脸。既然Benson不过来,黎珞也偷偷舒了一口气,撩了下头发,假装遗憾地说:“哎,本打算介绍你们认识呢。”
“来日方长。”谢蕴宁回她,语气没有任何的可惜。
“哦。”黎珞撇了下头,来日方长……谢蕴宁是忘了两人在分手考虑期么?
不管如何,Benson不过来,给她多了一口喘气的时间。原本的三人见面,又回到她和谢蕴宁两人的火锅,黎珞吃得畅快淋漓,鼻翼都冒出了汗。
吃饱喝足,心情都畅快起来。
火锅结束,还饶有兴致地跟着谢蕴宁回他的高级住宅;就在上车的时候,谢蕴宁开口问她:“既然还是男女朋友,今晚可以一起过夜吗?”
她反应了一会,点点头:“可以……”
瞧,她就是这样没原则。
深夜结束的时候,黎珞软瘫在谢蕴宁身上,如同是一条缺水干涸的鱼;稍微侧过身体,滑落到另一边;不知道现在几点了,她探了下身子寻找手机。
一双有力的大手将她扳回,她重新贴回了他怀里;仰了仰头,漆黑的光线里她对上谢蕴宁眸光开口:“我想看下时间……”
“零点二十分。”谢蕴宁直接告诉她。
噢。一个男人是什么风格还真是体现在方方面面,比如谢蕴宁的直接和霸道。
黎珞又动了下,想起来喝水。
唔——再次被抱住。
谢蕴宁不禁蹙眉,就不能好好让他抱一会吗?
黎珞委屈极了,双手撑在谢蕴宁胸膛说:“我口渴……”渴得嗓子都要干了。
“……对不起。”谢蕴宁低声道歉,很快起来;一分钟之后,端了一杯水过来。水是温的,他将她整个人往上一托,将水递给她。
这个待遇,太到位了。
黎珞窝在谢蕴宁怀里,手里捧着水杯,一口一口地喝着。两人又做了亲昵的事情,分手的事情怎么办?一口气喝完了半杯水,大脑活络回来,她回过头问谢蕴宁:“教授,分手的事,你考虑怎么样了?”
谢蕴宁握着水杯,一时没有说话:“……”如果他心狠一点,真想将剩下的水直接浇在自己女朋友的头上。能不能不要每次刚做完就提分手!她以为他是什么,一次性男朋友?
终于,还是忍住。谢蕴宁将水杯放在一边,不轻不重地反问:“你呢,考虑怎么样了?”
黎珞低了低头,没有说话;她当然是不变的。
谢蕴宁缓了缓思绪说:“还在考虑。”顿了下,“毕竟我们又再次深入地交流了感情。”
黎珞:“……”流氓!
有些事,事情没有完全清楚,谢蕴宁不想将两人关系改变,也不允许有任何的改变;再次将人抱入怀里,有意问:“还要抱着睡吗?”
黎珞:“……要。”
第二天,黎珞盘坐在谢蕴宁大沙发看电视,谢蕴宁切了一盘水果放在她面前,任她边看边吃。黎珞有一种有被圈养的感觉。
冬日的阳光照进了沙发,像是一张无形的毯子笼罩着她,温暖又舒心。
茶几上,放着两只手机;不比她时刻保管好自己手机,谢蕴宁手机基本放得很随意。手机里进来商言的一条短消息——“小舅舅,下午要一块打球吗?”
黎珞将商言的邀约转述给谢蕴宁,下午要不要和商言打球?
谢蕴宁回她:“今天我的时间都属于你,你决定吧。”
黎珞面颊一热,拿起谢蕴宁的手机回复商言:“好呀。”
商言:“那我到你那找你。”
黎珞又是:“好呀。”
商言:……
黎珞:[小爱心]
商言穿了一套全白的运动服出门,骑上自行车出发;帅气运动服搭配刚剪的平头,整个人少了一份大男孩温润和气,多了一份清毅俊朗。
手机里小舅舅又送他小爱心,多少能猜出来,是黎珞替小舅舅回复了他;心情是莫名的复杂,带点隐隐的兴奋,只要一想到黎珞可能是他姐姐。脑里,全是昨天父亲的交代:
“没有错,黎珞和清嘉很相似。”
“照片里的人是清嘉,原先林家的二女儿,林希音的妹妹。”
“两人真的很相似,只有细微之处有些不同。”
“我认识清嘉在她美国留学之时,她是我认识你妈妈之前的恋人和未婚妻。”
“黎珞和清嘉有没有关系,我真不清楚。清嘉的确已经去世,黎珞是不是清嘉的女儿,或是什么别的关系,暂时没办法确认,我还在调查。”
最后一句,父亲是对他母亲说的——“静怡,你问我黎珞是不是我女儿,我真不知道怎么回答你。我只能告诉你,我也希望黎珞是我女儿……”
父亲几乎一五一十地交代了所有的过往,甚至表明了态度——希望黎珞是他的女儿。本以为他妈妈会难以接受,结果听完父亲的话,他妈同样表明了态度说:“商禹,只要你不骗我。如果黎珞真是你女儿,我可以接受黎珞。”
所以,如果黎珞真是父亲的女儿,他和黎珞就成为姐弟了?
商言觉得自己需要好好静一静,结果静了一个晚上,越静越激动是为什么?商言想起他和黎珞种种:黎珞对他的关心和照顾、黎珞偶尔摆起的姿态,以及看他像看小孩的目光……
总之昨晚到现在,商言完完全全震惊在“黎珞要成为他姐姐”这个可能性里,即使事情还只是一个没有根据的猜测。不过有时候猜测就是这样神奇,越猜越像样。
越像样,也就越当真。
商言来到小舅舅这里,小舅舅出来给他开了门;刚进门,一道愉快的招呼声从沙发那边传来:“嗨,商言。”
“嗨……黎珞。”商言莫名有些脸热,转了下头。
米色沙发突然往下凹陷,谢蕴宁一块对着商言,神色探究地瞧着。感觉很奇怪。
商言被逼地低下了头。
黎珞看看谢蕴宁,看看商言,笑着问:“商言,你剪头发了?”
商言感激地看了眼黎珞,终于有了话题。他也不是不善言辞的男孩,赶紧借着话题和黎珞聊起来。结果他刚坐下来,小舅舅站了起来:“既然来了,打球去吧。”
球场里,先是商言和谢蕴宁对决,然后是黎珞和谢蕴宁对决,最后是商言和黎珞一起同谢蕴宁对决;结果还是输给了谢蕴宁,因为商言失了一会神。
为什么会失神,商言突然想到父亲和黎珞那次对打,父亲明显有意让给黎珞……
三场球下来,三人都出了汗;坐在长椅里,黎珞站起来说:“我去给你们买水。”
手被拉住,谢蕴宁吩咐外甥:“商言,你去买。”
商言:“……哦。”
商言无所谓,甚至挺乐意替黎珞跑腿。买了三瓶矿泉水回来,商言把水递给黎珞同时,还贴心地帮黎珞打开了瓶盖。
“……谢谢。”黎珞道谢,嘴欠地加了一句,“乖宝宝。”
商言那个脸燥,幸好刚打球下来面热;吸了吸气,乖乖在黎珞旁边坐了下来,微微躬着身子。旁边,谢蕴宁喝了一口水,视线往黎珞和商言那边掠过两眼。
今天有人相处得亲昵又含蓄,含蓄里透着一股别扭劲儿;唯一能解释的原因只有一个。谢蕴宁靠着长椅,再次喝了一口水,心里有些无奈:他那个姐姐是沉不住气,还是真想要黎珞成为商家的女儿啊……
谢静怡不是沉不住气,只是想落个明白。没有什么可以阻挡一个女人对真相的追求;相比男人只喜欢埋藏和遮掩。如果林希音没有同她说,谢静怡不会知道,那位林二小姐不仅是商禹曾经的恋人,还是曾经的未婚妻。
当年商禹代表AC来澜市收购林氏日化,谢静怡是知道一点;什么收购林氏,商禹也对她提过,当初拿下林氏是为了进军国内市场。至于商禹没有告诉她的那部分,谢静怡多少能猜出来一点:丈夫当时收购林氏肯定用了一定的计谋。
作为谢家女儿,谢静怡性格简单温和,也知道商场里那些沉沉浮浮尔虞我诈的事迹。就因为这样,当年商言选择专业,她希望商言走上弟弟那条路;而不是秉承父业。
商禹要出差美国一趟,谢静怡帮忙收拾行李。还有一个月,就要小年了,谢静怡把叠好的衬衫放进行李箱的,转过身说:“既然去美国,就把事情查清楚吧。”
商禹点了下头,不知道怎么回应自己这位多想又善良的妻子。黎珞是不是他女儿,他很清楚,不可能;之所以没有完全否认下来,是心存希望,还是以防万一?
商禹承认自己心思多,这也是当年清嘉最讨厌他的地方。不过,人性生来如此,改不了。
至于男人为什么喜欢掩藏一些秘密,不是不喜欢坦诚,是女人太会问。为什么女人一旦知道一点眉目,都喜欢刨根问底想知道更多真相;比如谢静怡问他:当年明明要娶清嘉了,清嘉怎么突然离开去美国了?
是啊,当年他差不多都要娶到清嘉了,结果清嘉逃离了他给她准备的婚礼,消失得无影无踪。等他知道她去了美国,她又送给他一个死亡音讯。
之后,他去了美国,本要带清嘉回家,又得知清嘉在自杀前签署了捐献遗体作为国际研究的协议;连最后让他带她回家的机会,都不曾给他留下。
他也抱着侥幸心理想过,清嘉是否真的死亡或者离开,只是时间一年又一年过去,清嘉再也没有回来过……他只能给清嘉立了一个衣冠冢,里面放着是他从林家取来的一个娃娃。
所以黎珞有可能是清嘉的女儿吗?可能性应该很低;同样,黎珞更不可能是他和清嘉的女儿。虽然,他希望是,如自己坦诚的那样。
相比谢静怡纠结在黎珞到底是什么身份,林希音最近快被公司和家里的事情逼疯。谢静怡一直羡慕过林希音身上有股劲儿,不假,林希音身上有一股强大的劲。不管得知丈夫出轨,还是被邬子燕摆了一道,林希音还是咬牙扛了过来。
林希音取代了方子文的总经理职位,结果公司的骨干员工陆陆续续向她提交了离职请求。仿佛都知道,公司濒临了严重的资金危机。
的确,方心的资金流存在很大的问题,像是哪里被砸出了一个巨大窟窿洞。因为资金流出现了问题,林希音抽查到一笔流向海外的资金,才知道方子文瞒着她玩起了资产转移。
得知事情真相,林希音不是不后悔选择原谅方子文。只是,她更不想轻易认输。
然后唯一可以令公司恢复资金流的大单,也意外停住了汇款。
这是一个护肤品的大单,方心接单,林氏加工。林氏沦为护肤品加工厂之后,方心外贸跟着做起了护肤品进出口,代理的基本是大众廉价护肤品小单。
这是邬子燕拉回来的大单,一家美国新公司发出来的单,既然是大单,对护肤品制作的要求和规格都有着非常苛刻和明确的要求。仿佛一切都是一张有备而来的网,林希音找出了大单的合同,看到大单签署的英文名字——Lorna.
黎珞和Benson开过玩笑,AC那样的公司没办法对付,但是对付方子文那样外贸公司并不难。尤其是在国内。第一步,把目标对准老板让公司失去信誉;第二步,银行就会收回贷款并不再发放贷款;第三步,税务部门和纪检部门一块进驻;第四步,媒体报道。
Benson笑她异想天开,所以选择通过邬子燕给方子文下套。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为了让方子文相信,她拿出了一笔相当诚心的预付款;相信林佳绮那辆保时捷,就有她的钱。
谢天谢地,贪心的胖头鱼终于吃了她放下的诱饵。
因为方心外贸发出的护肤品质量全部不合格,她直接让美国那边寄出了违约函。既然是大单,违约金金额自然很大。
相信很快,她就要同林希音正式见面了,同林希音要回所有的账。
第二天,黎珞临时回了一趟美国。登机前,她给谢蕴宁发了一条消息;两人还没有分手,她要离开几天,自然要告诉谢蕴宁一声。
收到黎珞短信,谢蕴宁正在清怀生化所喂养山雀,手机里进来黎珞发来的短消息:“教授,放假了。我回美国几天。勿念。”
勿念……有人离开得如此防不胜防,还让他勿念。
谢蕴宁收回了手机,右手掌心,山雀依旧轻啄上面的食物,小脑袋一动一动;谢蕴宁轻轻斜靠在窗台,感觉自己的心也被啄掉了小块;收起了手,他毫不留情地赶走了山雀鸟。
飞吧飞吧。会飞的鸟翅膀一直很硬,不是么?
美国肯尼迪国际机场,黎珞终于落地,开机的时候发现手机电量不够,来到出口大厅的快速充电站。前面,走过各色面孔的旅客。
耳边,航空工作人员播报着英文和中文两种语言的航班落地信息。
手机微震,屏幕显示一个陌生号码来电,来自国内的国际号。黎珞滑动屏幕,将手机放在耳边,里面传来了一道出乎意料的声音——“黎珞,我是商禹。”
更令她意外的,商禹也在美国纽约,肯尼迪国际机场、
“商叔叔……”黎珞抬了抬头,听到商禹说出好巧时;果不其然,商禹出现在她视线前方,一身休闲西装,眼睛微微眯着,漾着笑意。
黎珞挂了手机,不想浪费一点电,取下插座上的充电线,放进了包里。商禹走到她面前,开口说:“真是在哪儿都可以遇上。”
黎珞撇了撇唇:“商叔叔也是刚刚的航班?”
商禹笑了笑,不急不缓地回道,“我比你早一个航班,接机的人弄错了航班信息,只能被晾在二楼的咖啡厅。”商禹的解释,黎珞笑了,丢出一句:“商叔叔你可真倒霉。”
“原本我也这样认为。”商禹说,做出一副无奈的口气,“没想到遇到黎珞你,也不觉得怎么倒霉了。”
黎珞:“……”但笑不语,是最好的拿乔方式;随后抬起手,看了看时间。
“好像是快到饭点了。”商禹提出邀约说,“既然遇上,一块吃个饭如何?”
“不好意思。”黎珞直接拒绝,将航班出错的理由换着话还给商禹,“我的接机人很准时,也没有弄错航班——”说完,扬了扬手里拿着的手机说:“刚刚他已经给我打电话了,人在外面等我。”
商禹只能笑,神色透露出两分遗憾。
“那我先走了,商叔叔再见。”黎珞笑吟吟道别,拎起了自己大包。她这次来美国没什么行李,只有随身带的一个黑色帆布包。最大型号的手提包,可以放很多东西。
纽约是副热带湿润气候,夏季炎热多雨,冬季凉爽干燥。外头太阳很晒人,黎珞戴上了墨镜,大步地走出了机场;提前预约好的的士已经等在外面。黎珞打开车门,上车之时,好巧不巧,商禹的接机人同样等在左边。商禹和接机人含笑握手,侧过头看了看她,笑了笑,似乎戏谑她在机场扯的谎话——不是有人接机么?
黎珞无所谓地耸肩,扬给商禹一个粲然的笑容。没错,她就是搪塞他。
手机里,Benson给她发了消息,问她到了没有;她不想打字,用语音回复了Benson;她这次回美国时间很赶,事情又多,应该没有时间和Benson碰面。
屏幕暗下来,习惯看了看谢蕴宁的头像,依旧没有给她任何回复。哼,手机电白充了。开机的时候她发现手机电量不足,第一反应便是怕谢蕴宁联系不上自己……
只不过,谢蕴宁也不是很关心啊。
纽约这边事情处理好,黎珞再次飞了华盛顿西雅图,直到夜里两点才抵达西雅图海岸附近的酒店式公寓;即使精力很充沛,一个人躺在公寓大床,她还是累得不想动弹。
旁边放着的手机,仍然安安静静,没有任何消息;忍不住,她拿起手机,给谢蕴宁发了一句话:“教授,我到了。”
发完,她起身洗漱,等她回到大床,聊天框里多了一句回复:“那么晚,还没有休息?”
他和她存在时差,她这里深夜两点,谢蕴宁比她快十几个小时,差不多已经吃晚饭了。手指点在手机屏幕,黎珞又不知道怎么回谢蕴宁了。
“等会就休息了。”她回。
谢蕴宁:“嗯。”
一个她盼望的嗯,只是具体收到,黎珞又有些失落。第二天被西雅图耀眼的阳光照醒,穿着宽松的睡衣站在落地窗前,高高地俯瞰着整个城市。西雅图是一个依山傍水的漂亮城市,今天天气又是尤其好,她拍了一张照片上传朋友圈,如果谢蕴宁浏览朋友圈,可以看到她送给他的好天气。
早饭过后,黎珞租了一辆越野皮卡车,去找黎博士;出发之前,买了一大束太阳花用精美的盒子装好,一块带去。
太阳花是送给黎博士的妻子。虽然,黎博士已经给他的心爱妻子种了一大片的太阳花。
黎博士住在西雅图郊外的白色别墅,距离西雅图市中心三十多公里的路。黎珞和黎博士提前约好了时间,到来的时候,黎博士正坐在院落外面看书。
黎博士个子很高,又高又瘦,即使八十多岁的男人了,没有丝毫驼背。黎珞把太阳花送给了黎博士手里,黎博士目光慈祥地望着她问:“最近怎么样?”
“很好啊。”黎珞笑嘻嘻说,“每天都在享受着您送给我的第二次生命。”
黎博士笑呵呵,回头对她说:“等会尝尝我的手艺。”
呃,老实说黎珞并不是很想吃黎博士做的食物,因为……很难吃。如果有什么黎博士不擅长的事情,唯有厨艺了。为了逃过一劫,她主动请缨说:“要不,还是您尝尝我的手艺,您不是想吃我的江州菜很久了么?”
黎博士爽快同意;然后,黎珞发现自己中计了。
黎博士是一个什么样的人,黎珞没办法用具体语言去形容,一个深情又怪脾气的伟人?一个浪漫又深情的科学家?一个温情却也薄情的好人?这些都是她片面又浅薄的评价。不过她猜测过黎博士年轻的时候,应该是一个聪明英俊却也沉默的男人。
黎珞做了一桌子江州菜给黎博士,然后一块喝了一些低酒精的果酒。没有久留,她赶着回市中心,离去的时候,黎博士助理送她一份礼物。
礼物放在副驾驶座。她从黎博士这里拿走的东西,不仅有价格,还有价值;比如她手腕戴着这块有些泛旧的女表,亦是黎博士赠送给她的礼物。
红色皮卡车开在美国的海岸公路,黎珞摇下了车窗,享受着流动的阳光和海风。公路下方是蔚蓝而广阔的海岸线,一望无际。西雅图是她熟悉的城市,不止是她在这里睡了二十多年,这里也是当初她留学的城市。不过当时这里真是一个大乡村,她常常和同学跑纽约玩,然后在一次复活节的节日派对,她遇上了特意而来的商禹。
手机再次响起,黎珞戴上耳塞接听,主动打了个招呼:“商叔叔,你好呀。”
“有时间一起吃个饭吗?”商禹问她,没有任何兜圈子。
黎珞:“我不在纽约。”
商禹:“我也不在纽约。”
商禹报了一个餐厅地址,西雅图海湾口的一艘游艇,一家颇具美式风情的海港米其林餐厅;也是她和商禹第一次吃饭的餐厅。
今晚,商禹再次请她在那家老游艇用餐,目的是什么?确定她是林清嘉了,还是想继续一探究竟?既然商禹那么坚持请她在美国吃个饭,她再不答应就不礼貌了。
赴约之前,她回了一趟酒店,没有任何换装,直接打车去了那家老米其林游艇餐厅;随着英俊的侍者来到了游艇的二楼,视线前方商禹已经坐在了靠窗的位子,貌似等了好一会。
黎珞走上前,商禹起来替她拉开椅子;如同,他和她第一次在这里吃饭那样。
在她还是林清嘉的时候,面对商禹温文尔雅的绅士作风,心里不是没有过一些欣喜和向往。不过那些心动、不痛不痒的少女怀春,并没有仇恨和欺骗来得刻骨铭心。
“明天就回澜市?”商禹回到位子,问她。
“对啊,蕴宁想我了。”黎珞厚颜无耻地开口,语气是故作的烦恼,“本来我还想多玩几天,可是蕴宁不停地催我回去陪他,想想男人可真烦。”
完完全全的撒谎,除了最后一句,她说的不是谢蕴宁,而是商禹;前面说谢蕴宁想她的鬼话更是骗鬼骗自己,昨天她和谢蕴宁发了几句短信,谢蕴宁就再也没有理过她。
大概,是生她气了吧。
然后,商禹笑了笑,似乎听明白她的话里所有意思,但没有她计较什么。黎珞轻轻靠着餐椅,从她和商禹在Felice餐厅第一次正式见面,到今天他约她在这家游艇吃饭,商禹对她的态度应该已经从试探变成了明确。
黎珞突然莞尔一笑,打趣说:“商叔叔,你这样千方百计约我吃饭,如果不是我相信你人品,我还以为你想泡我。”
商禹一时失笑,抬起一双独特的深邃眼眸。
黎珞依旧无所顾忌,回视着商禹,微微挑着眉。
商禹呵笑起来,回应她的玩笑话:“……我想你心里现在应该在骂我品性不良吧。”
商禹的自我嘲讽,黎珞笑了笑,露出一排白洁的牙齿。何止呀!
商禹不再说话,时隔二十五年,他再次来到这家游艇餐厅吃东西,面对笑颜如花的心爱女孩,就算所有的猜测都已经明确,还是会心生很多感慨和疑惑。
黎珞把玩着手机,既然商禹沉住气什么都不问,她就打算走人了;伸手招呼了服务生,即使最近穷,也不想白吃商禹的饭,悠悠开口:“上次商叔叔你请我,这一次由我来吧。”
商禹抿着唇,没有拒绝。
直接过来的是餐厅的经理,黎珞拿出Benson办的信用卡,递了出去。餐厅经理是中国人,一位三十多岁的年轻人,面对这样的场景,纳闷看向问商禹:“老板……”
老板?
商禹抬了抬头,打了圆场说:“黎珞,我来吧……哪有在自家餐厅吃饭,还客人付钱的道理。”
没想到,商禹钱多得买下了这家餐厅。黎珞收回了信用卡,抿了抿唇,对上一双不加掩藏的眼,里面全是猜忌。
终于,商禹开口问了:“黎珞,可以告诉我……你到底是谁吗?”
黎珞一时没回答,眨了下眼,身子往后一靠,反问商禹:“商叔叔,你猜?”
第二天,黎珞准备回澜市。
昨天,林希音也收到了美国那家公司的回复,是否追责还是重新洽谈合作,一切决定都等他们老板亲自过来洽谈。
他们的老板是谁,Lorna?
方心收到美国发来的邮件违约函,林希音自然不会轻易拿出数倍的赔偿金,也拿不出那么大一笔钱。方子文只能联系对方公司,请求宽松交货时间。好在,美国那家公司很好说话,通知他们的老板明天下午5点抵达澜市国际机场,过来和他们洽谈后续事宜。
事情似乎有了回转余地,方子文立马订好了澜市最好的饭店,然后安排最好的高级专车和业务经理人,明天亲自带着公司一票人前往迎接;总之拿出了最好的招待态度。
相比方子文重新燃起的积极性,林希音却越来越没底了。因为没底,更需要一探虚实;所以明天,她准备一块去“迎接”那位来自美国同样叫Lorna的大老板。
既然是大老板,就要有大老板的姿态和样子。
黎珞第二天回国是乘坐头等舱回来的,连同助理秘书律师一块过来的人,全部安排了尊贵的头等舱;然后一块气势赳赳地下了飞机。
澜市的天气真比西雅图要冷很多,刚离开机舱,便猝不及防地打了一个喷嚏。黎珞吸了吸鼻子,旁边助理告诉她:方心外贸的人已经全部在接机大厅等候了。
噢,是么?黎珞继续大步地往前走着,脚踩7公分高跟,身披厚实的西装外套。她的长腿比不上谢蕴宁,但穿上高跟鞋,气势完全不一样,加上身后还跟着三人,简直是英气十足。
前方是VIP专用通道,黎珞一边与秘书交代事宜,一边看手机翻阅消息。这三天,谢蕴宁居然真的没有联系她一次,没有电话没有短信,连点赞的小爱心都没有。
突然,黎珞停住了脚步,看向前面的人。
谢蕴宁坐在正前方VIP等候室的第一排,同样第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女朋友。两人目光交汇片刻,慢慢悠悠,他站了起来。
然后,朝女朋友走过去。
黎珞站着不动,挺了挺脊背;整个人很雄气赳赳。
能不神气吗?外面那么大的排场就等着接待她。谢蕴宁走到了黎珞前面,停了下来,望着面前人,心想今天的口红颜色可真难看。
“教授……你怎么来了?”黎珞开口问,话在嘴里打转。
“过来接我女朋友。”谢蕴宁回答说,目光落在她这里,又落在她身后的助理秘书他们那里,扯了扯嘴角。
美国带回来的助理询问她情况。
黎珞吸了吸气,对着他们介绍谢蕴宁说:“他是我的教授。”
一起前来的三人代表,一块对着谢蕴宁面露微笑,眼神尊敬而客气。
谢蕴宁一时间真不知道如何表示。
黎珞再次开口,看向谢蕴宁说:“教授,我等会有个重要事情要洽谈,对方已经在外面等我,我先走了。”声音莫名有些虚,有些轻。
“可以。”谢蕴宁同意,只是手却攥住了她的手腕,按在了她一直佩戴的手表上方,然后稍稍低下头,开口说:“你介绍我是你教授,那我又应该怎么称呼我的女朋友?”
轻轻落落的一句发问,令黎珞转了下头,面颊生红。
“黎总?Lorna?还是……”谢蕴宁继续说,压低了声音,语气却清晰又明白,直到他有意停顿下来——“还是林小姐呢?”
黎珞蓦地抬起头,对上谢蕴宁的眼睛。
谢蕴宁同样对视着自己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