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两道无法忍受的呵笑声一前一后响起。
黎珞质问出声:“商总,你在胡说什么!”
商禹眸光夹着笑,反问她:“黎珞,你和商言差不多一个年龄,有些往事你不知道。”
黎珞憋红了脸。很好,她居然被商禹将了一军。
“听起来,姐夫似乎还很怀念往事。”谢蕴宁抬了下头说。
“不是怀念,只是做个解释。”商禹告诉谢蕴宁说,“岳母好奇当年事情到底怎么样,黎珞都一五一十作答了,我怎么能不如实回答。”
“所以,黎小姐跟你是什么关系?”谢母也问出最后一个问题。
终于,谢繁华听明白了,一个个事情震得他胡子都要翘起来了,同时也明白前阵子商言那样乐呵是为什么,原来是捡到一个姐啊!
“黎珞是我……”商言想回答,收到小舅舅和黎珞一块投来的眼神,闭嘴了。
商禹:“……黎珞既然是清嘉的女儿,那么有可能就是我商禹的女儿。”
什么,黎珞咬牙,切齿。
“姐夫好自信,不怕闹笑话么?”谢蕴宁气极反笑,无法容忍,自己女人成为老男人的嘴里的未婚妻。
商禹扯动唇角,认定一件事:“蕴宁,我认识清嘉的时候,你还小。”
“商总是缺女儿么?”黎珞讽刺道,不顾商言投来的眼巴巴眼神。
“DNA检测吧,我来鉴定。”谢蕴宁说,“我可以亲自帮姐夫做亲权鉴定,帮姐夫确定有没有福气多个女儿。”
商禹客气道谢:“……多谢。”
噹——书房挂着的挂钟敲起了整点响声,夜里9点了。黎珞被谢蕴宁从谢家带了出来,夜里气温低,人站在外头几乎呵气成霜。“不嫌弃的话,就坐我的车回去。”谢蕴宁对她说。
嫌弃什么,人都被带他带出来么?黎珞望了望前方,吸了一口冷冽的寒气。
“那么,上车吧。”谢蕴宁打开了车门。
黎珞瞅了眼前男友,麻溜地上车了。副驾驶放着一顶红帽子,是她的;将帽子拿在手里,一时没有话题,她转过头说:“这个是我的……”
这个话,谢蕴宁不乐意听了。这个女帽除了是她的,还有可能是谁的。
有人还在生气么?黎珞靠在副驾驶,开口说:“教授,我不是故意对你家人隐瞒身份。”
“没事。”谢蕴宁说,有些漫不经心,“你解释得很好。暂时他们都不会相信你是林清嘉,说是女儿确实更合适。”
“是啊,按年龄算我就是一个老阿姨了。”黎珞点头,语气有些惆怅。
老阿姨……谢蕴宁冷嗤,原来有人真这样想自己。那他是什么?连老阿姨都不放过的毛头小子?谢蕴宁目视着前方,实在是意难平,又没办法纠结这一点;事实今晚更令他动气还不是这个。“另外,还可以多个免费爹,不是么?”谢蕴宁凉凉地加了一句。
黎珞瞬间心塞,今晚她吃商禹这个闷亏已经很不爽了,教授也要来堵她一把么?深深吸了一口气,她冷声冷气地质问:“谢教授,商禹是不是我爹,你不是很清楚吗?”
黎珞这样生气,谢蕴宁心情倒是舒畅了两分,肯定说:“对,我的确很清楚……就算你真是林清嘉的女儿,也只能是我的女儿。”
黎珞:“……”
“难道……不是吗?”谢蕴宁又问,声音一顿,留有时间让她确认。
“……是。”不用说第一次亲密深入交流的时候,她明显是新手。就算看不出新手,她身体也留有证明。她醒来的时候,SSR一位女工作人员对她开玩笑说:“Aurora,我们将你保存得非常完整,你身体上下的任何器官皮肤都没有损害,简直是完美。”
嗯,的确很完美也很完整,完整到那层膜都还在。
所以,谢蕴宁表达的也是这个么?她第一次给了他,如果她是自己的女儿,她爸爸真只会是他……OMG,黎珞老脸一红,原来今晚最会占便宜的人不是商禹,是她旁边这位啊。
车子行驶在澜市大道两边的灯火里,外面繁华,里面静寂。途中,谢蕴宁接了一个来电。电话是朋友打来,说要帮他介绍女孩,燕环肥瘦,任君选择。
黎珞侧着脑袋,偷听谢蕴宁接听完整个电话。
同样,像是知道她在偷听,谢蕴宁对电话的那位说:“我现在不方便说这个……我前女友坐在旁边。”
这话,实在是意味不明。是她打扰他好事了么?
是啊。谢蕴宁挂了手机,清楚身边人听完了他刚刚的通话,还是解说了一遍:“有人要帮我介绍女朋友。”
黎珞应了声:“……哦,是么。”
“大概都知道我分手了,最近要帮我介绍的人特别多。”谢蕴宁又来一句。
黎珞点着头:很好啊,很受欢迎啊。
谢蕴宁抿了一个笑,关心起她来:“你呢,是不是也有人要帮你介绍新的男朋友?”
有啊,今天在微信群里一直@她的周北周八卦,就是要@她出来要给她介绍新男朋友,然后她就退群了。保持住了一份底气和矜傲,黎珞摇摇头说:“没有……我最近事情多,没考虑个人问题。”
谢蕴宁应了她:“嗯。”
黎珞忍不住,问了问:“所以,教授你最近又在考虑个人问题么?”
“没有。”谢蕴宁回答她,顿了下说:“刚从失败的感情吸取了教训,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所以暂时不急,慢慢来。”
这话说的,到底是损她,还是怨她呢?黎珞摸了下鼻子,借着话说:“失败乃成功之母,说不准教授下一次,就成功了。”
“是啊。”谢蕴宁点头同意,语气很是释然,“但愿吧。”
黎珞默了好一会,开口:“……那我祝教授你早日成功。”
“谢谢。”谢蕴宁回她,“我也祝你早日复仇成功,忙完正事早日考虑个人问题。”
黎珞:“……谢谢教授。”
真没想到,谢蕴宁知道真相之后还可以和她这样交心谈话,真是一个颇有品格又云淡风轻的前男友。谢蕴宁送她回到了公寓,她解开安全带告别。
谢蕴宁突然回过头,黑幽深邃的眸子暗了暗,给了她两句警告:“黎珞,你是一个聪明人。有些事可以做,有些事不能做,你心里有数吗?”
严肃低沉的声线,谢蕴宁简明扼要地提醒她事情有轻重之别。
放心,她不会犯法。黎珞点了下头,回以笑容。她还不会傻到收拾了林希音,连累到自己蹲上局子。她那么爱自由的一个人,不会把自由给丢了。
谢蕴宁:“行,下车吧。”
话快得,似乎不想让她多呆一分钟。黎珞拿起自己帽子,留下贴在她手机里的出入卡,放在了操控台上面,利索地下车了。
公寓楼,她站在露台透气,往下看了眼,发现谢蕴宁的车还停在路边,没有离开。不知道他呆在车里做什么?是接电话呢,还是听音乐?
不知道过了多久,车灯亮起,谢蕴宁驱车离开。黎珞转了个身,背靠着露台栏杆,手机里进来一条消息,谢蕴宁发来的。
第二天,黎珞穿着白色竖领的运动服,环绕着澜沧江公园跑了两圈,回来的时候见公寓外边多了一辆红色保时捷,显眼地停在了大门旁边。她视而不见,直接往里走。
保时捷车门打开,林佳绮从里边走出来,站在车头叫她:“黎珞,你站住。”
黎珞失笑,回过头:“有事吗?”
林佳绮:“我想跟你聊聊。”
最近“脑补”的人太多,黎珞基本能猜到林佳绮为什么来找她,挑了下眉,回绝说:“抱歉,我没有时间跟你聊。”
林佳绮抬了抬下巴,把话说明白:“我知道,你之所以报复我们家,因为你是我小姨的女儿……”
小公主还知道自己有个小姨?黎珞朝林佳绮走了两步,她不想跟林佳绮计较有的没的,太没趣味性;却因为林佳绮那一声小姨,决定多理会一下林佳绮。
“噢,你都知道吗?”黎珞笑着问林佳绮,神色很是自然。
“对,我都知道了,算起来,你还是我的表姐。”林佳绮回答说,神色也很自然,“真没想到,你是我们林家的人。”
错,她是林家人没错,你不是。黎珞眯了眯眼睛,样子随意而敷衍。
至于,林佳绮为什么会清楚一切,除了发现那张被剪掉人头的照片,更多是父亲方子文告诉了她一部分事实。父亲公司的现状,林佳绮同样也了解了,知道一切都是黎珞而为,忍不住开着保时捷过来找黎珞。“可以上车么?找个地方,我想跟你谈谈。”红色跑车加持,提升了林佳绮的气场,说话的样子也更像林希音了。
黎珞只是笑:“有驾照吗?”
另一边,方子文告诉了妻子商禹约她见面的事。公司出现危机之后,方子文和林希音已经分房而睡,带个话,还要敲半天的门。化妆台前的林希音转过头,听完方子文的话,面色有迟疑:“商禹要见我?”
“怎么,很开心?”方子文挤兑。
林希音厉眸一沉:“方子文,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开个玩笑嘛。”方子文不想同林希音计较,他已经做好了破釜沉舟的打算。既然准备离婚了,就要为自己多多争取利益,为了不让女儿恨他,先下手为强地交代了当年部分事情。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方子文走到林希音前面,突然觉得镜子里的妻子依旧风韵犹存,尤其是一张脸保养得光洁如玉。不知道是不是有了离婚的想法,方子文产生最后吃上几口的念头,猝及不防地抱住了林希音。
“方子文,你做什么!”林希音呵斥。
还能做什么……方子文没有像往常那样因为妻子的呵斥就停止。不得不说,林希音非常吃这一套,她是渴望被征服的女人,这也是她一直迷恋商禹的原因。
不管是身心,她都希望被商禹征服和占有。
吴秘书安排了下午3点见面。
林希音1点从床上起来,重新洗澡换衣化妆。多年以来,林希音一直经营着自己的貌美和身材。这个世上很公平,时间花在哪儿自然老天回馈什么,林希音折腾高级护肤多年,皮肤自然比同龄人好上很多,就算最近焦头烂额,只要遮瑕得好,依旧强过大多数不修边幅的年轻女孩。然后脑里,又浮现黎珞那张脸,她最讨厌的一张脸。
商禹约在AC大楼的VIP休息室,吴秘书安排车子过来,然后一路出发来到了AC集团。
林希音踏出了轿车,望了望高耸雄伟的AC大厦,曾经她是多么渴望成为这座大厦的女主人;杏色高跟鞋踩着光可鉴人的地面,林希音直了直腰板,面带着微笑。
维持着女人最好的精神状态。
那么多年,第一次商禹约她单独见面。不管商禹为什么找她,林希音特意打扮修饰了自己,四面光滑的电梯,映照着她精致的发型和面容。
只是,她还是不复年轻了。时间是那么无情,不知道商禹还记得她年轻的样子吗?
林希音想起她和商禹第一次初见,她站在林家二楼露台,一辆黑色轿车驶进了林家大门旁;里面下来一个风度翩翩的年轻男人,从容卓然地打开了车门;他抬了抬头,对着露台而立的她,微微颔首点头。
第二次是三人吃饭,清嘉带上了她;面对林家两位女儿,商禹谈笑风生,结果饭还没有吃完,清嘉得知了商禹要收购林氏的消息,愤怒拍案而起:“姐姐,我们走。”
这世上有几个人有林清嘉那么快脚步,她没有追上林清嘉耍脾气离去的人影,无措地站在餐厅门口。外头雨幕茫茫,她穿着白色连衣长裙,新买的细跟高跟鞋不敢踩在都是雨水的地,然后眼前多了一把伞,她转过头,商禹一脸无奈地对她说:“那个坏脾气先走了,我先送你回去。”
她就是那时候喜欢上了商禹,难以自持。
一场雨,一段情。那一路商禹都为她撑着伞,大伞底下是两张风华正茂的脸;商禹浅色西装湿了大半,她裙子同样被风带进了的雨雾打湿,一颗心如同被春水浸湿。
论美貌,她不输林清嘉;却输了一个相识恨晚。
后面,她做错了一件事,冲动之下拿取了林家的机密文件送给商禹,希望可以得到商禹的“深情相对”……
休息室门由吴秘书亲自推开,思绪已经回到二十年多后,林希音身姿曼妙地走到了门中间,抬眸望向里面,那个背对而立的伟岸男人。
商禹转过身,指了指对面的大沙发:“方太太,请坐。”
保时捷跑车飞速地行驶在城市高速,黎珞坐在驾驶座,副驾驶林佳绮紧紧抓着安全带,叱骂出声:“黎珞,你想找死吗?”
“怎么,忘了谁先找谁?”黎珞轻轻反问。
林佳绮没有再出声。
黎珞踩了踩刹车,握着方向盘从高速出口下来。今天她刚好要到郊市找丁叔叔,既然林佳绮执意找她谈话,就借林佳绮这辆保时捷跑车开过来。
刚好她自己的车,送去保养了。
丁叔叔住宅附近找了一家茶餐厅,黎珞将车停在路边,下了车。林佳绮跟着下来,阳光下漂亮脸蛋微微泛。黎珞把车钥匙还给林佳绮,走进了茶餐厅,点了一份早茶和点心。对面,林佳绮也坐了下来,开门见山说:“要怎么样,你才会放过我们家?”
不得不说有时候,林佳绮真是没脑子得可爱。黎珞双手抱胸地靠着椅子,挑着眉问:“佳绮,你这是在要求我吗?”
林佳绮察觉自己语气不善,神色立马多了两分犹豫,真怕黎珞将她父亲公司折腾到破产。父亲说了,黎珞很有能耐,是商叔叔和她小姨的女儿,是有备而来地报复他们家。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一定要针对我,针对我们家人。”林佳绮望着黎珞,语气虽然软了下来,依旧带着一份愤愤不平,“我妈妈到底做了什么,需要你这样大动干戈报复,难道你不怕最后自己也得到报应么?”
林佳绮的说教,黎珞笑了;这年头,幼稚园小朋友都可以出来教训人了。不过,幼稚园小朋友至少还会讲道理,不像小公主,道理只在她那里。黎珞端了热茶,微微一笑:“我大动干戈了吗?如果我真做什么,你觉得你还有机会坐在这里跟我说话吗?”
林佳绮咬唇。
黎珞继续说:“还有,你妈妈做的事,你为什么来问我,不应该去问你的好妈妈么?既然你来找我,我想你多少知道你妈妈当年做了什么。那么事情不是很明白,你妈妈做了坏事,我让你们一家人不痛快又怎么了?”
林佳绮:“黎珞,你——”
黎珞打住林佳绮:“怎么,想在这里跟我发脾气?佳绮,我真很奇怪,到底是什么让你这样理直气壮来找我,真觉得自己是公主殿下么?爸爸即将破产的公主殿下。”
黎珞一字一句,全带着嘲讽,刮得林佳绮面色一红一白。林佳绮很后悔自己来找黎珞,明明黎珞才是作恶的那一个,她无法反驳是因为自己没有黎珞那么能言善辩。
“……我承认,我妈妈可能从小姨那里抢过商叔叔,让商叔叔抛弃了小姨,导致你变成无父无母的小孩。但……你不也从我这里抢过商言吗?那么,我们是不是就已经两清了。”
“什么?”黎珞问,差点笑出来。
林佳绮摆着脸:“难道不是这样?”她得知的事情真相,全部来源于他爸爸方子文的如实讲述:当年她妈妈插入商叔叔和小姨林清嘉的感情,导致商叔叔抛弃了小姨,然后黎珞回来报复他们。
故事真神奇,不同人嘴里变成了不同的模样。林佳绮的振振有词,黎珞摇摇头说:“当年你妈妈做过的事情,真不是这样。”
“那你说啊。”林佳绮怒视着说,“难道比你对我们做的,还要多吗?”
这个,不好算。黎珞没有作答,也不想回答。
黎珞这个态度,林佳绮感觉自己踢到了钢板,无奈之下,拿出了外公外婆压人:“黎珞,你这样对付我和妈妈,你不怕外公外婆在天之灵会难过吗?”
“你外公外婆的在天之灵?”黎珞呵笑起来,身子靠向椅背,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难得林佳绮还能将她脾气挑起来,黎珞抬起头,把话说透:“佳绮,我建议你赶紧姓回方,因为很快,林这个姓,你没办法用了。”还有跑车,喜欢就再多开几天,很快也开不上了。
黎珞这话太嚣张,林佳绮低吼:“黎珞,你凭什么?”
“凭……凭你妈妈也姓不了林啊。”语气最后,多了一份幽幽的疾言厉色。
林佳绮憋红了脸:“……你胡说什么?”
黎珞眸光打转,看了看林佳绮样子,也不像完全不知情。不想陪小公主说话了,黎珞招呼服务员买单,丢下林佳绮一个人留在了郊市的茶餐厅。
的确,林佳绮不是完全不知情;尤其听完黎珞的话,联系地想了想,有一次她高中放假从外国语学校出来,一个穿着寒酸的老女人在校门口等着她,上来抓住她的手:“你是琦琦吧,我是你外婆啊……”
林佳绮吓得快哭了,幸好妈妈及时过来接她,带她上了车。她问妈妈那个老女人是谁,怎么会说是她外婆。妈妈告诉她那人是疯子,让她不要理会。当时很多同学都看到了那一幕,林佳绮用保姆解释那位叫她琦琦的老女人……
只是,如果黎珞的话不假,难道她妈妈不是林家女儿么?林佳绮痛苦地捂着脸——不要!
下午,林佳绮更新了一条朋友圈——“冤冤相报何时了,得饶人处且饶人。”
黎珞刷到林佳绮这条朋友圈的时候,正和丁叔叔在湖边垂钓。垂钓需要耐心,她一直不是一个好垂钓者,记得以前她陪爸爸钓鱼,爸爸还拿小猫钓鱼的故事教育她。
这世上,道理很多,能做到又有多少。当然,更多人也只会用道德捆绑别人,什么要放下,什么学会原谅,什么一笑泯恩仇?都是好笑的言论。所以,她喜欢谢蕴宁。两人认识以来,他会管她,但从来不站在道德制制高点教育她。
昨晚,谢蕴宁车子离开前给她发了一条短信,一句简单的问话——“黎珞,你能在现在做的事情里得到快乐吗?”
她回复说:“不会,但是我会得到满足。”
报复她憎恨过的人,让他们生活变得糟糕,从天堂掉进地狱,她并不会感到多少快乐。真正的快乐绝不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
报复,也不会弥补过去的伤害。
今天林佳绮对她说了很多高高在上的话,唯有一句没有说错:你报复我妈妈能让你妈妈活回来吗?
不能,当然不能。
但是,她可以让自己慢慢活回来,拯救曾经的自己,救赎曾经那个无能为力的林清嘉。
“黎珞,你到底是谁?”垂钓的丁岱山突然开口,转头看向她,目光有所怀疑。
黎珞坐在白色的户外支椅,嘴角咧了咧,看到浮漂动了,来不及解释,先对丁叔叔说:“丁叔叔,有鱼上钩了。”
丁岱山收起鱼竿,钓上来一条一寸长的小鱼。是小鱼,放生了了,然后再次转过头问:“黎珞,现在可以告诉丁叔叔,你到底是谁吗?”
黎珞点着头:“好。”
她并不打算隐瞒丁叔叔她是谁,前面她告诉丁叔叔她是林清嘉女儿,一方面她二十五年没有接触丁叔叔,人心易变,不确定丁叔叔是否可以全盘托出;另一方面,亲口告诉别人真相,没有他自己察觉容易相信。所以这些天,她一边确认丁叔叔能否值得信任,一边和丁叔叔接触里,展露让丁叔叔起疑的地方,让丁叔叔主动问她。
难得今天日头还好,微风轻拂,浮云淡薄。望着微波粼粼的平静湖面,黎珞对丁叔叔说出了当年的一切,父母车祸之后,她重度抑郁症之后发生的一切。
昨天在谢家,商禹说她是他的未婚妻……什么扯淡未婚妻。当时她重度抑郁外加药物控制,几乎变成了痴儿,哪来的未婚夫。只因为商禹举办了一场新娘缺席的婚礼,她就成了他的未婚妻?如果这样……她和宁宁小流氓都可以算夫妻了。
婚礼前夕,她离开了澜市,逃离了牢笼。当时她除了重度抑郁,还感染了……A病毒。一时间她不仅失去了父母,还失去了健康,从一个幸福骄傲的女孩变成了一个狼狈不堪的绝望者。如果最后没有遇上黎博士,她应该早已经不在人世。
自杀或者感染病毒死亡。只是,不管哪种离开方式,都是一种极为惨淡的收场方式。
至于为什么会感染A病毒,那是一段最令她没办法回想的难堪往事,最清楚的人,应该是她的好姐姐。一边照顾着她,喂她吃饭替她梳头;一边学习注射,亲自给她注射喂药。
“清嘉……”丁叔叔叫了她原来的名字,眼里泛着闪闪的泪花。
一声清嘉,同样表明丁叔叔相信了她。黎珞眼泪出来,笑着说起一件陈年旧事:“丁叔叔,你还记得当年你送我的娃娃吗,被林希音抢走了……你当时答应再我买一个,我还一直等着呢。”
“记得,丁叔叔记得。”丁岱山握着鱼竿,神色动容而悲愤。
同一段往事,不同当事人却有不同的演说。
AC办公大楼,林希音对商禹说:“当年清嘉为什么离开,我真不知道……不过我猜想,她之所以离开,可能是感染了A病毒。”
“A病毒?”这事,商禹不知道。
“对。”林希音点头说,双手相握,“不知道怎么感染的,可能是在美国读书的时候——”交往混乱吧……后面的话,林希音没有说完,留给商禹去猜测。“商禹,我当年没有告诉你,主要怕你很难接受……受不了事实。”林希音又说。
“还有事实是人没办法接受的?”商禹扫了眼林希音说,“没想到方太太一直以来,都那么替我考虑。”
“是啊。”林希音展露一个娇美的笑容说,“我一直那么喜欢你,你是知道的。”
“呵呵,我很荣幸。”商禹抬了抬眸,拿出一份文件。
是一份合同。
商禹沉了沉语气,再次开口说:“方太太,你看看这份合同。如果可以接受,签了吧。”
林希音离去,商禹立在落地窗前,居高临下地鸟瞰澜市中心。当年他想娶清嘉,一方面是真的喜欢她,另一方面希望拿到清嘉的监护权。
她病得那么严重,需要人照顾。他并不放心她的亲姐姐,那个可以为了他背叛家人的女人。因为林希音提到了清嘉感染A病毒,商禹又想起了一件事:那是两人婚礼日期定下来之后,他出差回来去林家看清嘉。房间里,好久没有说话的清嘉开口问他:“商禹……你真的喜欢我吗?”
他难以置信看着她:“清嘉,你好了吗?”
“嗯,我好了。”清嘉对他说,漂亮的眼睛同样恢复了一些神色。
更难以置信,清嘉对他说:“商禹……那我们做爱吧。”
他拉住清嘉的手,很是奇怪。
“怎么,不愿意。”
“……I love you,清嘉。”
后面,当然没有做成,清嘉推开了他;她拿起一个花瓶,用力地砸向了地面。整个样子,又像是病发了一样……夕阳西下,暖和的余光从云层和高楼之间落下来,投到商禹尖翻式的西装衣领上面。一半余光,一半投影。
商禹抬了抬头,那时清嘉主应该是检查出感染了A病毒,才会如此。想想当年清嘉真是恨极了他。结果那么恨他,她还是选择了放弃。
她是那么美好,即使面对不堪,还是保留着善良。
黎珞收到AC集团的年会邀请。冲澡的时候,无聊算了算今年AC年会要出席的熟人面孔。AC是林氏大股东,按照往年习惯,林希音和方子文都会参加;谢父谢母是AC大股东,自然也会参加;谢蕴宁呢,他会参加吗?
黎珞吹干了头发,坐回电脑桌整理资料。厚实整齐的资料集里放着一张老照片,爸妈年轻时候合影。真正年代已久的老照片,照片里色彩都随着时间褪了一部分,边角泛了黄。
照片是今天丁叔叔送给她的,唯一爸妈留下来的老照片。黎珞手指触碰着照片的爸妈笑容,然后轻轻地贴在自己唇瓣,温柔地感受着一份铭记在心底的眷恋。
墙上挂着的时钟滴滴答答走着,凌晨1点了。她将这张父母照片仔细收藏好,捂着了下眼睛,继续整理重要文件;打开电脑开始敲打键盘,着手准备接下来需要做的事情。
连续好几个夜里,她都忙到凌晨三四点。
安静的夜里做事,慢慢习惯了孤单,会多出了一种安心可靠的感觉;像是和整个世界相伴。入睡前,刷新朋友圈,谢蕴宁在今夜凌晨2点留下几行文字。
一个生化领域的行业笑话,黎珞看乐了,留下一个小爱心;顿了下,精分地抹除了。想想大半夜,谢蕴宁应该不会发现吧。
即将入睡,Benson打来了一个电话。黎珞靠在床头接听电话,不满地抱怨:“许正奕,你不会算时差么?不知道澜市已经凌晨三点了。”因为不悦,她称呼了Benson的中文名字。
“知道啊……你不是没睡么?”Benson无所谓说,“基本刚分手的单身女性,都很晚入睡,别说是你了。”
黎珞不想扯皮,问道:“有事吗?”
Benson直接说了:“AC年会我也受邀了,没有女伴。我知道你也没有男伴,你说我们俩组合一下,怎么样?”
呃,黎珞说:“不行,你太老了。”
Benson咬牙:“林清嘉,不要以老卖小。”
下周的AC年会,黎珞是以威尔思Revive项目代表被邀请参加。年会之前,她去了一趟清怀生化所。年底了,专门做亲权鉴定的机构基本要明年初才能出具报告,因为清怀生化所的基因中心研究室同样可以给出亲权鉴定,她就恬不知耻地过来了。
过来之前,她给谢蕴宁发了一个消息,得到确定后,客气地带上一袋子咖啡和水果。然后呆在三楼的米色沙发,坐等谢蕴宁结束工作。窗台传来两道唧唧喳喳,她回头看向熟悉的小东西。小东西吸引她注意力之后,背转过身,将小屁股对着她。
真是一只傲娇小鬼。
就在这时,自动门打开,谢蕴宁从里面出来;身上穿着未脱的白大褂,带着一股淡淡的无菌消毒气味。“嗨……”黎珞打招呼,提起咖啡和水果说,“我给周北他们带的。”
谢蕴宁点了下头,神色有些困倦,顿了顿,先问一句:“有我的吗?”
“……有,当然。”黎珞替谢蕴宁找出无糖低奶的那一杯,递了过去。
谢蕴宁伸手:“谢谢。”
两人一块坐在外间的沙发,谢蕴宁双腿交叠,手里握着咖啡;西装外套里面,是一件黑色高领毛衣,他最近有些感冒,穿得比较多。
黎珞站起来:“我先把咖啡送给周北他们。”
“不用。”谢蕴宁对她说,“让小肖过来拿就好。”
助理肖哥说来就来,笑呵呵地拿走水果和咖啡,临走前对着黎珞呲了呲牙;然后火速离开,找周北分享八卦了。最近他和周北了一个赌,赌黎珞和组长多久复合。周北赌一个月,他冒险赌半个月。现在半个月即将过去,肖哥原本觉得自己要输了,今天看还是有赢的希望。
肖哥离开,黎珞对谢蕴宁了一声:“……谢谢。”因为帮忙出具DNA检测报告的事。
清怀生化所基因中心出具的亲权报告,时间快,同时更权威。不过她出具的报告不是用来澄清她和商禹的“父女”关系,而是证明她和爸妈亲权关系。当年她父母死亡留在医院留的医疗记录和相关文件文本她都带过来了。
这样就可以做比对了。
文件全部整理好,她亲手委托给了谢蕴宁。谢蕴宁拿在手里,看了看,开口问她:“确定要回到林清嘉身份吗?”
黎珞点了头。
“如果真被曝光出来,不一定是好事。”谢蕴宁提醒她。
黎珞再点头,她明白谢蕴宁考虑,不过她不在乎。“教授,我先走了。”她站起来告别。
“嗯。”谢蕴宁答应,抬手看了看表说,“刚好我要出去吃午饭,一起吧。”
“好……”黎珞答应,不知谢蕴宁意思是一起下楼?还是一起吃午饭?这次谢蕴宁帮她大忙,她理应请他吃饭。黎珞想了想,主动提出来:“教授,我请你吃午饭吧。”
谢蕴宁按了电梯,回头看她,仿佛她在借着请客向他求和医院。“我不缺人请吃饭。”谢蕴宁开口说,手离开了电梯按钮,放进了裤袋。
噢,那算了。黎珞同样双手插袋,省得麻烦。
“我请你。”谢蕴宁开口说,话锋一转。
黎珞:“……”
谢蕴宁带黎珞驱车离开清怀生化所,周北和肖哥结伴赴约食堂,路过天桥刚好看到黎珞上谢蕴宁车这一幕,肖哥得意对周北说:“周老师,如果我真赢了,你可别赖我那顿饭啊。”
周北拿腔作调地回话:“乐乐,如果你真那么快赢了,相信你那顿饭,组长直接给请了。”
肖哥:“……”好像啊。
车厢里,有人有意沉默,话少得可怜。谢蕴宁将车驶向市中心,突然说:“黎珞,我突然想到一件事。”
什么事?黎珞抬起头,睫毛微微眨动,好奇谢蕴宁想起什么事。
“……我以前可能见过你。”谢蕴宁说,“很早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