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澄嫁给沈彻虽然已经快三年了,但肚子一点儿消息也没有。沈彻的年纪已经老大不小了,说夸张点儿,过几年他的同龄人都有抱孙子的了,他却连儿子的影子都还没有。
如此情形,纪澄肩上的压力有多大就可想而知了。不过因着她曾经大病过一场,小命都差点儿不保,之后一直在调养身子,所以家里长辈当着她都没说过孩子的事情。
可正是因为这样,纪澄心里反而越发难受。她从来都是不怕人对她坏,只怕人对她好。对她好的人,她总是想要回报,可是生孩子这件事真不是她能说了算的。
这日沈彻回府,纪澄又拉着他把脉:“你再给我切切脉吧,看看我的身子骨大好了没有?”
沈彻无奈地笑了笑:“前日才把过脉呢,你着急什么啊?”
纪澄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瞪:“你当然不着急了,指不定外面多少个儿子了呢。”纪澄说着就作势地抹起眼泪来,仿佛沈彻真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似的。
沈彻道:“就是,孙子都有了,前儿才喝过满月酒。”
这两人嘴里可是跑得没边儿了。
纪澄娇嗔:“唉,我是跟你认真的。你都不知道,老祖宗嘴上虽然不说,可每回看见弘哥儿、玉姐儿他们就对着我叹气。我心里有多难受啊,你知道不知道?”
沈彻搂住纪澄道:“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总是你的身子骨最要紧,你现在即使怀了孩子,胎也不安,生下来万一不康健,岂非更叫你伤心?再过两三年等你大好了,咱们一气儿生十个八个如何?”
纪澄跺脚道:“你总是没正经。”可话虽如此,纪澄也知道,沈彻是肯定不会允许她如今就有孕的。可是纪澄怕的不是这两年没孩子,而是怕她身子真有毛病,沈彻却瞒着她。
时光飞逝,老太太跟前儿比起以前可是热闹了不少。纪澄的大嫂崔珑也是个有福气的,生下弡哥儿才两年就又怀上了,而沈御屋子里的蕊雪也生了个女儿环姐儿。冯霜也给沈徵生了个儿子。沈径虽然还没有嫡子,那却是因为他不进李芮的屋子,陈氏倒是给他生了个庶长子。
如此一来就越发衬得沈彻“可叹”了。
这日老太太背着纪澄又找了沈彻来说话:“我说话你别打岔。这回可由不得你胡闹了,你这都而立之人了,澄丫头也二十有四了吧?我知道你们感情好,可正是因为你心里有她就更该为她着想。她看着那几个孩子的眼神直叫人心酸。阿彻,你若是不愿意伤她的心,就在外头养一个,生下孩子抱进来给阿澄就是。”
沈彻揉着眉心道:“老祖宗难道以为我不着急?今儿我也跟您说个实话吧,上回我从蜀中回来带了个桃娘就养在磨石巷,昨年带回的白氏那里我也是常去的,可就是不见有消息。如今看来,也不一定就是阿澄的身子不好。”
老太太一听就急了,再看沈彻一脸倦色和阴郁,心里不好的预感就更多了:“你可看了大夫?”
沈彻点了点头:“只说急也是急不来的,只看和那孩子有没有缘分。”
待沈彻一走,老太太就开始抹泪了,她最是疼爱沈彻,如今见他可能一辈子都膝下空虚,如何能不为他伤心,因此到晚上就有些不舒服,第二日便有些起不来了。
沈彻一直守在老太太身边:“老祖宗,都是孙儿的错,您也别着急,大夫也没说就不能有,我这在外头多养几个人就是了。只是阿澄那边,您替我多看着点儿,别叫人在她耳边嚼舌根,伤了她的心。”
老太太直叹息:“作孽哦!”
纸是包不住火的,沈彻在外头养外室的事情总是有人知晓的,家里那么些个主子也多少知道一点儿,只纪澄这个当事人却是一点儿不知情的。别人看她的眼神多带怜悯,纪澄还以为他们是因为她久久怀不上孩子呢。
“郎君,我总觉得有些不对。”这日纪澄酸软地躺在沈彻的怀里,需要强打起精神来才不至于睡着,实在是沈彻太折腾人。
沈彻“嗯”了一声,将手臂枕在纪澄头下搂着她,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她雪白圆润的肩膀。
“我总觉得老祖宗和大嫂对着我都太小心翼翼了。”纪澄道。
“她们是怕你想起孩子的事儿。”沈彻倒是直言不讳,因为他如果越是隐瞒,纪澄反而越会怀疑。
纪澄叹息一声:“老祖宗是真疼我,这叫我心里更难受。不过这不是最不对劲儿的,你是没看到四弟妹看我的眼神,有一种趾高气扬的幸灾乐祸,你说这是为什么?”
聪慧狡黠如纪澄,一下就逮住了沈彻的“心虚”之处。
沈彻看向纪澄道:“既然你已经察觉,那我也不瞒你,我在外头养了几房外室……”
沈彻的话还没说完,纪澄就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她只觉得头皮发麻,心脏也发麻,眼前天崩地裂、山呼海啸。她不想流眼泪的,虽然她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一天,也无数次在心底做了准备,可当真正面对时,她才知道她是受不住的。她就如同她的母亲云娘一样要发疯了。
“阿澄。”沈彻见纪澄掉泪伸手去搂她。
纪澄也没推开沈彻,只她这样的人本就凉薄,在心神俱碎之后就开始怨怪自己,怎么就那么蠢,把一颗心往那万丈深渊里扔?她明知沈彻是什么人的,这个人哪怕心里爱她,也可以狠着心算计她,叫她伤心欲绝,她真是不记疼,也活该有此报应。
沈彻感觉自己的胸口湿了一大片:“原来阿澄平日里都是口是心非,你不是动不动就叫我去外头找女人去吗?怎么今日听得我说养了外室却又这般伤心,都哭成小狗了?”
纪澄可没有心情跟沈彻说笑,她正在“收回”她的心来着。
沈彻用手抬起纪澄的下巴,见她虽然满脸泪痕,那双眼睛却冷得叫人心里发寒。这个女人在知道自己的郎君负心之后不是楚楚求怜,而是迅速开始责备自己有眼无珠,迅速准备往后退,跟沈彻意料中的一模一样,想要叫她低头是绝无可能的。
沈彻的手微微用力,不许纪澄挣脱开。
纪澄怒道:“放手。”
“不放。”沈彻道,“我那外室是从成都府带回来的,叫桃娘,若是有机会,夫人倒不妨去她屋里坐坐,叫她给你敬杯茶。”
如今纪澄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人刚才又是在骗自己,他总是隔三岔五就想几出戏来试探自己,看她醋性大发他就欢喜了。
可是这一次不一样,纪澄是被吓到了。她重重地推开沈彻,飞速地从衣架上抓了一件袍子,胡乱地裹了就往净室冲去,然后关上门顺着那门框滑坐到地上。
纪澄心里不相信,自己居然会因为沈彻养个女人就觉得整个天都黑了。她明明是游离在感情之外的,她这是冷眼看着他讨好自己、照顾自己,而她总是因为当初凌子云的事情而不冷不热地折磨他。
纪澄一直以为自己做得很好,她爱他可是比他爱她少得多呢。但今日的认知彻底颠覆了纪澄的自以为是。原来她也不过是个可怜虫,自己的郎君移情别恋就会觉得人活着也没意思的可怜虫。
即使今日的事情不是真的,可谁又能保证将来不会成真呢?
纪澄害怕得瑟瑟发抖,一个劲儿地咬着自己的手臂不允许自己哭出声,她想她需要离沈彻远一点儿,远到她的心能收放自如才行。
“阿澄,阿澄,你开门。”沈彻的声音就跟叫魂似的萦绕在纪澄耳边。
纪澄又气又怒:“你走吧,让我自己静静。”
沈彻会走开就见鬼了。他知道纪澄就在门边,因此不敢踹门,生怕伤了她,不得已只好转到颇黎窗边。
沈彻从窗户往里一看,就见纪澄正死命地咬她自己的手臂,沈彻都看见血印子了。
这下他也顾不得许多了,直接卸下那颇黎进入了净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