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刑带上一个狱吏并两个狱卒,径直走向孙、庞的死牢。
听到脚步声,庞涓起身,走到栅栏前,盯牢二人。
孙宾依旧静静地坐着。
司刑叫道:“罪犯庞涓、孙宾听旨!”
庞涓嘴角撇出一笑:“听着呢!”
“王上口谕,孙宾协从无罪,即予释放,庞涓首恶累犯,斩立决!”
庞涓仰天长笑:“哈哈哈哈!”
“来人!”
两名狱卒闻声跑来。
司刑看向二人:“释放孙宾,晚餐为庞涓添菜上酒,明日午时加酒三碗,为庞涓饯行!”
孙宾震惊。
庞涓再爆长笑:“哈哈哈哈!”
一名狱卒拿出钥匙,打开牢门,走向孙宾,刚要打开他的镣铐,却被孙宾甩开。
狱卒怔了。
孙宾淡淡地看向司刑:“请大人转奏王上,不释庞涓,宾不出此牢!”
“这……”司刑一脸茫然。
白虎转向司刑,悄声道:“孙宾与他结拜为兄弟了,有些情义,一朝分离,想必舍不得,在下之意是,干脆让他俩多待一夜,待明日过完刑,再放孙宾不迟!”
“也好。”司刑转身离去。
白虎递给庞涓一个眼神,转身亦去。身后响起狱卒的上锁声。
“哈哈哈哈——”庞涓又一次长笑。
回到司刑府,司刑大是感慨:“真没想到,天底下竟有这般重情尚义之人!”
白虎叹服道:“能得孙将军舍生赴义,这个庞涓有几下子!”
“是呀。有朝一日若是在下陷入这般绝境,得遇一人如孙将军,死无憾耳!”
“大人怎么可能沦到这般境地呢!”
“唉,”司刑长叹一声,“许多事,可望而不可求啊!”
“呵呵呵,不说这个了,下官另有一事求请大人!”
“什么求请不求请的,公子有何吩咐,但讲无妨!”
“白虎无尺寸之功却得此位,颇为过意不去,有意置薄酒一席,与众位兄弟交个心!”
“呵呵呵,”司刑笑应道,“在此狱中,迎来送往本是常情,吏员升迁调动,均要庆祝。公子浪子回头,又蒙陛下钦点,庆贺理应更隆重一些才是。这样吧,此事交由在下张罗,刑狱所有吏员都可自寻机缘到元亨楼小酌,公子意下如何?”
“这个倒好,只是……”白虎伸出左手,现出仍包扎着的无名断指。
司刑一怔:“哦?”
“下官放言不再踏入元亨楼半步,斩此指为誓!”
无意之中触到对方的痛处,司刑略显尴尬地笑笑:“呵呵呵,这个在下倒是没有料到。”
“再说,下官初来乍到,不能厚此薄彼,想请刑狱所有同仁,尤其是下官的部属,无论吏员狱卒,皆喝一杯,只是……这刑狱重地,须臾离不开人,却是个难!”
司刑思考有顷,打个响指:“这样吧,我们可以叫来酒菜,让大家在狱中热闹一番,庆贺、守值两不耽搁!”
“太好了!”白虎摸出十块金饼,双手呈上,“这点小钱,大人暂先拿去操持,何酒何菜,尽由大人做主!若是不够,大人可先垫上,下官后补!”
司刑推拒,诚惶诚恐:“不成不成,为公子庆贺,岂能再用公子的钱?”
白虎面现不悦:“大人若不拿钱,这场酒下官就不喝了!”
司刑勉强接下,赔笑道:“好好好,公子厚意,在下先替诸位仁兄领了。”
陈轸、公子卬正在对弈,戚光走过来,小声禀道:“禀主公,狱中密报,司刑宣读王上谕旨,释放孙宾,孙宾却不肯出,声称若要释他,须先释庞涓!”
陈轸苦笑一下,看向公子卬,将手中棋子晃晃:“嘿,上将军呀,你且说说,这个棋子该怎么落?”
“这这这……”公子卬愕然,“这人真是个迷糊!”
陈轸转问戚光:“司刑怎么说?”
“司刑的安排是,明日午时处斩庞涓,孙将军既不肯出狱,就让他再陪庞涓一晚!”
“也好!”
公子卬看向陈轸,微微一笑:“待明日斩了庞涓,就请孙将军来,你我为他置酒压惊!”
“敬听卬弟!”
向晚时分,掌囚府中吆五喝六,杯盘狼藉。白虎原本善酒,只是存下心事,不敢真喝,能搪塞尽量搪塞,不能搪塞的勉强陪饮一爵,不醉却做醉状。
酒过不知几巡,见司刑及众狱吏俱已醉了,白虎将酒菜等物装入一只提篮,晃着醉步,一步三摇地走向死囚室方向。
死囚牢守值处,案上自也摆着酒菜,两名守值狱卒仍在吃喝,醉态毕现。
白虎走过来,朝二人扬扬酒肉。
见是掌囚大人前来探访,二卒跪叩:“小人叩见掌囚大人!”
“呵呵呵,二位劳苦了!”白虎笑着放下篮子,“大家皆在畅饮,唯你二人在此守值,本府过意不去,特来敬二位一盏!”说着席地坐下,切肉,斟酒。
二狱卒激动不已,再叩:“小人谢大人恩赐!”
白虎将切好的肉块分别放在二人面前:“这是司刑大人亲手置办的上好鹿肉,呷酒极品,敬请二位品尝!”
“谢大人赏赐!”二狱卒起身,吃肉。
白虎看向二卒:“敢问二位尊姓大名,可有家室?”
尖脸狱卒停下吃肉,拱手道:“大人面前,小人不敢言尊,小人姓冯名贵,已有家室并一双子女!”
圆脸狱卒亦停下,拱手:“小人姓陈名淇,亦有家室并三个犬子!”
白虎举爵:“来,本府敬二位阖家幸福,干!”
冯贵、陈淇举爵,诚惶诚恐:“敬字不敢,小人谢大人赐酒!”
三人饮尽。
白虎摸下嘴巴,似是想到什么:“哦,对了,顺便问声,那个死囚睡得可香?”
冯贵应道:“禀大人,方才还在唱歌呢!”
白虎略显诧异:“哦?死到临头还在唱歌?”
冯贵纳闷道:“是呀,小人监过无数死囚,似他这般,见所未见哪!”
“那个孙宾可在?”
“在在在。真是一对怪人,陛下已经赦他,可他偏偏不走,非要陪死不可!”
“嗯,是条汉子!走,今儿是本府的好日子,这也敬他们一爵,权作为死囚饯行!”白虎提上篮子,站起来。
冯贵、陈淇打了火把,引白虎走向牢室。
牢室门上挂着铜锁,牢中了无动静。
冯贵看过去,惊讶道:“咦!怎么不哼了?”见里面仍无回应,便将火把照过去。
白虎隔栅望去,火光下,庞涓、孙宾各自坐着,中间是几个菜与一壶酒,各人面前皆有酒爵。
白虎对冯贵说道:“冯贵,开门!”
冯贵二人将门打开,与白虎一起进去。庞涓、孙宾显然知道白虎的用意,顾自举爵对饮,只不作声。
冯贵对孙、庞二人说道:“庞涓,孙宾,今儿是掌囚白大人的好日子,全牢把酒庆贺。白大人知你二位皆是汉子,特来为二位饯行!”
庞涓缓缓转过头来:“是吗?酒呢?”
白虎斟好二盏,递给冯贵、陈淇:“敬给二位!”
冯贵、陈淇各端一杯酒,分别递给庞涓与孙宾。
就在二人递酒之机,白虎猛地拔剑,刺入陈淇后心。冯贵听到声响,转头见是陈淇闷声倒地,惊得呆了。
白虎拔出宝剑,剑尖对准冯贵胸膛。
冯贵吓得两腿发颤,口吃道:“白……白大人!”
白虎半是内疚道:“冯贵,见到陈淇,你就对他说,是本府对不住你们,你二人的家小,皆由本府养着!”说着,剑尖直透冯贵后背。
白虎从冯贵腰间拔出钥匙,打开庞涓、孙宾的镣铐,拔出他们的佩剑,递给庞涓、孙宾。庞涓、孙宾各自动手,脱下二人的狱卒服套在身上,将囚服换给他们,使其各自躺下,将血迹用干草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