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身后车驾传出姬雪的声音:“慢!”
姬雪的声音虽然柔和,穿透力却强,众甲士正欲行杖,闻声止住。
姬雪缓缓说道:“将拦驾之人带过来。”
袁豹喝令卫士将苏秦扭到车辇前面。
姬雪拨开车帘,瞧见果是苏秦,心中一阵狂跳,将手捂在胸前。过了好一阵儿,她才压住心跳,放下珠帘,颤声说道:“拦驾之人,听说你是洛阳人苏秦?”
分别七年,再次听到姬雪的声音,苏秦自也激动,强自忍住,沉声应道:“回禀燕国夫人,草民正是洛阳人苏秦。”
“袁将军,松开此人。”
“末将遵旨!”袁豹令卫士放开苏秦。
苏秦跪地,叩道:“洛阳人苏秦叩见燕国夫人,恭祝夫人万安!”
姬雪颤声应道:“苏子免礼。”
见袁豹放人,太子苏不明所以,跳下车辇,对姬雪道:“启禀母后,这个狂徒拦阻母后大驾,已犯死罪,为何将其放掉?”
姬雪已经恢复镇静,淡淡应道:“此人是洛阳名士,不是狂徒。”
太子苏眼珠儿一转,态度大变,转对苏秦深揖一礼:“姬苏不知苏子是母后的家乡名士,得罪之处,望苏子包涵!”
苏秦朝他叩首:“草民谢殿下不杀之恩!”
太子苏亲手扶起他:“苏子请起。”
苏秦起身。
太子苏不无殷勤道:“姬苏与母后欲去太庙,苏子可否随驾同往?”
苏秦拱手:“谢殿下抬爱。”
太子苏为讨好姬雪,邀请苏秦与自己同辇,传旨继续前行。不消半个时辰,一行人马赶至太庙,姬雪、太子苏在太庙令的安排下步入大殿,按照往日惯例献祭,为燕文公祈寿。
祭祀已毕,太庙令叩道:“请夫人、殿下偏殿稍歇。”
姬雪、太子苏起身步入偏殿,分别落席。刚刚坐下,太子苏心中有事,便急不可待地屏退左右,伏地叩道:“母后,儿臣所托之事,君父可准允否?”
因有前面的尴尬,姬雪早有准备,大声叫道:“来人!”
太子苏急忙起身,端坐于席。
老内臣走进:“老奴在!”
姬雪朗声吩咐:“有请苏子!”
“夫人有旨,有请苏子!”
苏秦走进,伏地叩道:“草民叩见燕国夫人,叩见太子殿下!”
姬雪摆手:“苏子免礼。”又手指旁边客席,“苏子请坐。”
“谢夫人赐座!”苏秦起身坐下。
姬雪凝视苏秦,有顷,缓缓问道:“请问苏子,这些年来何处去了?”
“回禀夫人,”苏秦拱手答道,“草民与义弟张仪同往云梦山中,得拜鬼谷先生为师,修习数载,于前年秋日出山。”
“张仪?”太子苏震惊,紧盯苏秦,“可是助楚王一举灭掉越国大军二十余万的那个张仪?”
“正是此人。”苏秦拱手应道。
“呵呵呵,”姬雪轻声笑道,“本宫也曾听说此事,真没想到张仪能有这个出息。”
太子苏愈加惊诧:“听母后此话,难道认识张仪?”
姬雪微微点头:“见过他几面。”又转对苏秦,“听闻苏子去年曾至秦国,可有此事?”
苏秦苦笑一声,摇头叹道:“唉,是草民一时糊涂,欲助秦公一统天下。”
“什么?”太子苏目瞪口呆,“苏子欲助秦公一统天下?你……”
姬雪微微一笑,转对太子苏:“殿下方才不是询问所托之事吗?今有苏子,可抵虎符了。”
太子苏不可置信地望着苏秦,好半天,方才回过神来,半是恳请,半是讥讽:“姬苏恳请苏子,一统天下可否暂缓一步,先来救救燕国!”
苏秦微微点头,明知故问:“请问殿下,燕国怎么了?”
太子苏急切说道:“姬苏得报,公子鱼在武阳招兵买马,阴结赵军,欲里应外合,行大逆之事。君父闻报,气结而病。公子鱼听闻君上病重,气焰愈加嚣张,不日就要起兵蓟城,燕国……燕国大难不日即至。”
苏秦微微一笑:“在苏秦看来,武阳之乱,区区小事。”
“什么?”太子苏震惊,“武阳之乱若是小事,何为大事?”
“回禀殿下,燕国大事,在于朝无贤才,国无长策!”
太子苏正要抗辩,姬雪摆手:“辰光不早了,苏子且回馆驿,待本宫禀过君上,另择时日向苏子请教。”
苏秦起身,叩首:“草民告辞!”
三月初一,古城晋阳再遭沙尘袭击。
翌日后半夜,原本漆黑的大地被一层厚厚的沙尘笼罩,不见天光。在晋阳正西门的城门楼上,全身甲衣的晋阳都尉申宝与十几个亲随守在门楼城垛上,目不转睛地盯住城外。
远处传来守夜更夫的梆声,连响五下,略顿一顿,又响五下,形成有规律的节奏。
一个亲随凑过来,小声道:“将军,交五更了!”
“听到了。”申宝不耐烦地回他一句,牢牢盯住远方。
又候一时,申宝急了,转向那名传话的亲随:“你吃准了,可是今夜五更?”
亲随应道:“回禀将军,小人听准了。特使大人亲口说,是本月初二凌晨,交五更,以火光为号。”正说着,突然不无惊喜地指向远处,“将军请看!”
果然,远处亮起三堆火光。
申宝抽出宝剑,不无威严地转过身来,低声命令:“点火!”
几名手持火把的亲随急急走到早已备妥的柴垛前,呈“一”字形燃起三堆大火。
远处的尘雾里涌出无数秦军,多如蚂蚁,悄无声息地逼近西门。
申宝压住内心激动,朗声下令:“开城门!”
一个亲随正要下楼传令,陡然僵在那儿。
申宝骂道:“快传令,开城门!”
话音未落,楼下传来放吊桥及开城门的声音。
申宝正自惊异,背后飘来浑厚但冷冰的嗓音:“申将军,城门已经开了。”
申宝回头,见晋阳守丞赵豹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的身后,四周更有数不尽的赵兵,个个张弓搭箭,蓄势待发。
“赵……赵将军……”申宝语无伦次。
赵豹冷冷地望着他:“拿下逆贼!”
众兵士上前,将申宝及众亲随拿下。
秦兵先锋数百人冲过吊桥,涌进城门洞。
赵豹朗声下令:“将士们,起吊桥,关门打狗!”
一群赵兵发声喊,合力拉动吊桥的滑轮。吊桥飞起,桥上秦兵猝不及防,纷纷掉入宽近三丈的护城河里。与此同时,城上火光四起,万弩齐发,可怜那些刚刚过桥的数百秦兵,顷刻间在阵阵惨叫声中化为阴世之鬼。
司马错震惊,急令鸣金收兵。
与此同时,晋阳东门开启,两车冲出,快马加鞭,径投邯郸。
中大夫楼缓得到急报,急禀安阳君:“禀报太师,晋阳急报!”
安阳君匆匆看过,急道:“备车,洪波台!”
子之朝浊鹿秘密驻防的事,迅速为武成君所知。
子鱼急召季青:“子之增兵浊鹿,季子可知?”
季青点头。
“你可速将此事告知赵人,要他们暂——”
“回禀主公,已经晚了!”
“季子,你……此话何意?”
“主公,”季青缓缓说道,“臣早已使人通报公子范,他要的粮秣已备妥当,没准就这辰光赵军已在奔袭浊鹿的途中。”
“这如何能成?”武成君大惊失色,“赵人不知防备,必吃大亏,万一问罪,叫本公如何解释?”
“臣要的正是这个!”季青阴笑一声,“公子范若吃大亏,自然不肯罢休。赵、燕交兵,必有一场热闹,主公若在此时起兵,大事必成!”
武成君正欲再问,果有探马来报:“报,赵人夜袭浊鹿,被子之将军打退!”
武成君急问:“情势如何?”
“赵人折兵三千,退兵三十里下寨,子之将军也退守浊鹿。”
“赵人共来多少兵马?”季青问道。
“一万。”
“再探!”
探马应诺而退。
季青微微一笑,转对武成君道:“主公,可以起兵了!”
“季子?”
“公子范原以为浊鹿唾手可得,仅使一万人来取,未曾料到遭此痛击。依公子范性情,必起大军复仇,主公此时不起兵,更待何时?”
“这……”
“主公,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
武成君沉思有顷,面色渐渐坚毅:“好吧,传令!”
明光宫里,姬雪手抚文公额头,轻声问道:“君上,今日感觉如何?”
文公苦笑,摇头:“心头就如压着铅块,头也疼得厉害。”
“君上勿忧,”姬雪微微一笑,声音更柔,“臣妾在太庙求得一卦,乃上上之签。听卜师解释,君上之疾,不日将愈。”
“唉,”文公长叹一声,“夫人,不要宽慰寡人了。寡人之疾,寡人自知,一时三刻好不了的。”
姬雪扑哧一笑。
文公怔道:“夫人因何而笑?”
姬雪又笑几声,止住,乐道:“臣妾前往太庙,途中遇到一桩奇事,方才想起,一时忍俊不禁,竟就笑出来了。”
“哦?”文公的好奇心被她勾起,心情也好起来,歪头望她,“是何奇事,能惹夫人如此发笑?”
“臣妾刚出宫城,就有一人冲至街心拦驾。”
文公震惊:“何人拦驾?可否惊到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