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大象无形曾国藩
13926600000092

第92章 咸丰帝突然想起了他(3)

发往长沙的圣谕是:“前因江西贼匪窜扰湖北,逼近武昌省城,当经谕令骆秉章、曾国藩派拨兵勇船炮,驶赴下游会剿,谅已遵照筹办矣。现在台湧所带官兵,及兹调江西官兵,未知何日赶到?武昌兵单,实恐不敷剿捕。曾国藩团练乡勇,甚为得力,剿平土匪,业经著有成效。著即酌带练勇,驰赴湖北,合力围攻,以助兵力之不足。所需军饷等项,著骆秉章筹拨供支。两湖唇齿相依,汉、黄一带尤为豫省门户。该抚等自应不分畛域,一体统筹也。”

骆秉章接旨后,一面把圣旨紧急送往衡州,一面把藩司徐有壬传进签押房,同他商量粮饷的事。

徐有壬沉思了一下说道:“抚台容禀,不是司里杞人忧天,长此下去,绿营非要闹出大事不可!绿营下月的饷银尚无着落,又要为曾涤生筹粮支饷。饷银何出?看样子,司里这一省钱粮,是不能再干了。”

骆秉章皱眉问道:“徐藩台,还有哪个省的济饷没有拨过来?湖北兵单,湖南援鄂是早晚的事。两湖唇齿相依,湖北不守,湖南安能守?”

徐有壬道:“还哪有济饷啊!司里说句不中听的话,湖北有吴制军和崇署抚坐镇,还有青麟的几营人马,想来总无大碍。我湖南怎么样呢?鲍起豹不大听话,塔齐布唯曾涤生的话是听。湘勇一旦赴鄂,我湖南怎么办?现在粮饷有些短绌,就算充盈,都给了鲍起豹和曾涤生,我们还是有事乱求菩萨。抚台大人,司里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您老当真还没有听明白?团练本不是经制之师,国家并无供粮支饷之例。可我湖南的湘勇,一要出省,必由藩库拨付给养。这如何能不让人生气?国家的钱粮,到底是养兵的,还是练勇的?”

骆秉章正沉吟间,戈什哈来报:“禀抚台大人,候补县丞湘勇营官王錱,由郴州赶来求见,称有要事要向大人禀告。”

骆秉章一愣,随口道出一句:“他有事该向曾涤生禀告,怎么直接进省了?”

沉吟了一下,骆秉章着戈什哈,先把王錱请到官厅落座。

戈什哈出去后,骆秉章对徐有壬说道:“藩台的意思,本部院早就知道。藩台是想让本部院,也招募几营勇丁到省,对不对?”

徐有壬道:“曾涤生有湘勇,鲍起豹有自己的提标。离开湘勇和提标,我们自己的抚标一共才四个营,有两个营还随塔齐布作战。满打满算,巡抚衙门能调动的,不足一千五百人。这其中还包括您老的亲兵营。现在武昌事急,吴制军早乱了方寸。想守住武昌,谈何容易!武昌不守,长毛的下一个目标便是长沙。您老若不尽早打算,真等粤匪把省城围住,想做什么,可都来不及了!”

骆秉章道:“其实,就算您不说,本部院也早有此意。只是因为船炮的事,把这件事给耽搁了。本部院现在就札委邹叔绩,明儿就回湘乡招募新勇,以为守城大计。细细想来,应该还来得及。”

徐有壬却压低声音道:“邹叔绩这个人才具不行,不堪大用。让他招募新勇,他只会把事情办坏。他带勇之初,就四处招摇。今天换防地,明天去找曾事恒的麻烦。这样的人怎么能干大事?”

骆秉章沉思着说道:“邹叔绩的为人,本部院焉能不知?但现在苦无合适之人啊!不熟悉地方的人,在当地没有威望的人,本部院怎么敢用?当此支绌之时,库里的饷银,不能打水漂啊!”

徐有壬道:“抚台正巧把邹叔绩调往道州四庵桥,会同湘勇各营剿贼。您老正可利用邹叔绩不在省城之机,另委他人办理此事。就算邹叔绩知道了这件事,他也没得话说。何况,他也不敢有话说。”

骆秉章望着徐有壬的眼睛说道:“徐藩台,本部院听您的口气,怎么跟胸有成竹似的?您老莫非,已经替本部院,物色好了募勇的人选?”

徐有壬很肯定地说道:“抚台大人,司里已思虑许多日,也通过一些人,观察了许多日。募勇这件事,非这个人出面不能成功!”

骆秉章小声问:“徐藩台,您说的这个人,到底是谁?本部院怎么想不起来?”

徐有壬一笑道:“这个人是湘勇的老营官,甚有威望。精通经史,熟读兵书。提起他,湖南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抚台委他来办这件事,定能事半功倍!”

骆秉章笑问一句:“您是说老亮罗泽南?他可是曾涤生的臂膀。想把他拉过来,怕不是件容易的事。本部院不能偷鸡不成反蚀米。”

徐有壬道:“我们不拉罗泽南,我们要拉的这个人,是他的大弟子王璞山!据司里所知,王璞山对曾涤生看法挺大,一直有另寻出路之念。”

骆秉章沉思默想了一下,点头说道:“您所言甚为有理。这王璞山与曾涤生之间的事,本部院也时有所闻。他从郴州来省城,莫非也有此意?”

徐有壬道:“古人云,鸟择良木而栖,人选善主而伺。功名利禄。谁人不求?”徐有壬说着话站起身:“衙门里还有事要办,司里要回去一趟。闲下来,司里再来伺候抚台喝茶。抚台大人,司里先行告退。”

骆秉章起身道:“粮饷的事,您老还要抓紧些。圣命难违呀。”

曾国藩到衡州的第二天,出省援赣之勇便开始陆续抵衡。最先赶回的是罗泽南一营,次则是李续宾分领的一营,最后则是杨虎臣、康景徽二营。朱孙诒把楚勇交江忠源后,只身随杨虎臣返回。

郭嵩焘因为江忠源赞划军事,被江忠源奏留在楚勇大营,没有回湘。

曾国藩虽有些不舍,但考虑到江忠源身边乏人,郭嵩焘本人也即将丁忧期满,便默许了此事。罗泽南是由郴州来到衡州的。因为在江西作战期间,有几个王錱的族亲战殁沙场,罗泽南必须要同王錱讲述一下当时的情形。

王錱却向自己的恩师,发了曾国藩老大一堆牢骚。

王錱对罗泽南这样说道:“恩师,照理说,涤翁要怎样,璞山不该提异议。但杨厚庵训练水勇,厚庵所遗陆勇,不交给我湘系的人,却交给塔智亭,这应该吗?塔智亭什么出身?还有萧家孚泗,字都识不全,自己的名儿都写不了,竟然也弄到我这里当哨长!我们湘勇成了什么?不是成了乌合之众了吗?”

罗泽南笑道:“这件事,涤翁已同我函商过。我赞同他老的做法。璞山,兵勇不和愈闹愈烈,能回避的,我们这些老营的人,应尽量回避。湘勇是自募之师,非国家经制,我们闹不过绿营。让塔智亭挡在前面,有些事情会更好办些。”

王錱气愤地说道:“重用成名标这件事,门生也有诸多想不通之处。成名标监造船炮也就是了,竟然要委他独带一营!这怎么能行呢?恩师,有些话,门生不好说,您老得说呀。湘勇靠谁起家的?是我们这些老营的人啊!涤翁时至今日,仍只让璞山管带一营,您老也不过一营。事恒、塔智亭这些人,最少的都管到两个营!这些人拿什么跟我们比呀!”

罗泽南见王錱越说越多,不由道:“这样吧,你把营里的事料理一下,今儿就同我去衡州。我湘勇此次出省,有些伤了元气。我要和涤翁商议一下,给故去的将弁们,在湘乡县募捐一座忠义祠,以志永久纪念。没有他老的咨札,这件事无从措手。”

到了衡州,曾国藩把罗泽南的营房安排妥当,便和罗泽南商议增募水勇、陆勇的事;当晚,罗泽南向曾国藩郑重提出,拟为阵亡将弁建忠义祠的事。

曾国藩同意,并连夜致书湘乡县,请召集乡绅筹募款项,委员动工在城内择地兴建忠义祠。以志永久纪念为国捐躯的将弁。

第二天,曾国藩又与罗泽南,单独熟商了一下管带新勇的营官。罗泽南见名单之上仍未有王錱的大名,便悄悄向曾国藩提出,可否为王錱增募一营。

曾国藩屏退左右,对罗泽南说道:“罗山哪,我知道你为璞山的事,很是为难。你与璞山都是我湘勇的老班底。按说,璞山早就该多带几营了。但罗山哪,带勇非同儿戏,急不得,又慢不得。璞山锐气太盛,又心胸狭窄,不能容人。我只交给他一营,他都不认真操练,总有不能施展平生所学之怨。一营尚且不能带好,如何敢把多营交给他?”

罗泽南叹气说道:“我当面说过他,出省后,又经常函戒于他。璞山这个人,是我最早的门生,我也不好深说他。”

曾国藩道:“不能上下一心,万众一志,何日才能将粤匪剿灭荡平?眼空无物,志大才疏,是营官大忌呀!”

罗泽南没在言语,但内心,是比较赞同曾国藩观点的。

当王錱得知曾国藩,仍只准自己管带一营后,并没有一句怨言出口,当日便离开衡州。但王錱并没有回郴州大营,而是直奔长沙来见骆秉章。

“此次募勇,成军以出,要须卧薪尝胆,勤操苦练,养成艰难百战之卒,预为东征不归之计。若草率从事,驱不教之士,执蛊脆之器,行千里之远,以当虎狼百万之贼,未与交锋而军士之气固已馁矣。虽有一二尽忠义奋发,亦无以作其众而贞于久也。”

——摘自《曾文正公全集.书札.复夏憩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