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代言情德国往事:夏日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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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她父母正住在斯纳贝格大酒店中,他们想要去她住的地方看看,可她死活阻止了,结果他们要她赶紧搬来和他们同住。柏林市区到处的瓦砾废墟着实吓到了他们,他们不敢想像她在这些日子里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

“我看这里真是糟得一塌糊涂呢!你怎么都得搬来跟我们住!”她父亲一脸厌恶地说。

她一直在闪烁其词,最后叫她母亲觉察出来了。“你有什么瞒着我们吗?”她问她。

她从没有像现在这么虚弱胆怯过------她好几次都想把实情和盘托出,可到了最后一刻就又把话咽回肚子去了。她最终还是鼓足了勇气:“我恐怕不能搬来----我有个孩子要照看!”

她的话引来她母亲的一阵低呼,她父亲却没有做声,只说了句“那么把孩子带来罢!”

她第二天果真把孩子抱去了,出乎她的意料,她父母把孩子接过去后,就立刻接纳了他。孩子可爱的容貌和活泼的性格,甚至叫他那严肃的外祖父嘴角浮出了一个慈爱的微笑。如果这孩子是相貌丑陋的,或是土头土脑的,或是二者兼备的,那么她父母未必会真心接纳他----她父亲非常讨厌德国人,在杰森阵亡后这种讨厌立刻变成了憎恨。他起先给凯瑟琳说的那些无非是让她心甘情愿地和他们回美国的一种手段,事实上,他巴不得叫她一回去就跟那可恶的德国饲养员赶紧离婚的。

“瞧瞧,他和杰森一样,有一头黑发呢!”她母亲抱着孩子,亲昵地端详着他。

“他笑起来也和杰森小时候一模一样!”她父亲拉着孩子的小手,溺爱地说。那孩子睁着一双清澈的大蓝眼睛,半张着小嘴好奇地望着他们。这年幼的探索者已经将他的第一个重要印象传递给了他的祖父母。

她的心里一阵难过。现在的情形再明白不过了,这个孩子成了唯一能安抚她那因长子阵亡而伤心欲绝的父母的灵丹妙药----他们毫不犹豫地把他看作小时候的杰森了,而他的黑发无疑加强了这种认同感。

她母亲再度问起了她的丈夫,她没有办法,最后只好撒了个不怎么高明的谎话,说他目前回乡下老家去了----他母亲生了病,他得去照顾她。她只顾着糊弄她母亲,并没注意到老伯克脸上的鄙薄表情。

“我们打算下周就回美国去,你和孩子一定得和我们走!”他忽然说。

“这么快就走吗?”她听了不禁喃喃道。

老伯克的眉毛竖起来了,“怎么?你难道对这个破烂地方还有什么留恋吗?!”他看起来有些生气。

她没敢多嘴,只说她一定要等到丈夫回来,告诉他一声,然后就和他们先回美国去。他们听了,这才放了心。

她下午照例要去探访他,于是把孩子留给了父母。她一路慢吞吞地走着,心里思量着究竟怎么向他说起这件事。她还记得他曾经将全家人托付给她的那一幕,更何况现在他还在战俘营里,她是万不能抛下他和全家人独自回去的。

她这次没有带孩子来看他,叫他非常失望。他问她缘由,她只好骗他说孩子睡得正香,她不忍心把他叫醒,他这才停止了抱怨。她从战俘营回来后并没有去斯纳贝格大酒店,而是回了家---女伯爵最近身体一直非常不好,她得去看看她。

她在傍晚时分才回了大酒店。她刚踏进酒店房间,就觉得气氛十分古怪----她母亲的脸上泪痕犹存,而她父亲则叼着一支雪茄默不作声地站在窗户前。她一进来他就转过身来,神态冷淡而漠然。

“你现在必须告诉我!”他盯着她,毫不客气地命令道。“凯瑟琳•;伯克,你什么事情都别想瞒你父亲。”

她被他吓得目瞪口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母亲在一边开始呜咽:“宝贝儿亲爱的,你就告诉我们实情吧!今天你父亲去拜访了威尔克斯将军,你的事我们都知道了!”

真是好得很!她忘了威尔克斯少将是她父亲的老朋友。他一定把这事告诉她父亲了。她沮丧地垂下头,心里不禁问候了少将一声。

“既然你们什么都知道了,就用不着我说了呀。”她硬着头皮说道。

“这么说,都是真的了?”她母亲吓得赶紧追问了一句。

“那么你告诉我,是他强迫你的吗?”老伯克突然丢掉了雪茄问她。

“不,他没有强迫我。我自己愿意的,因为我爱他。” 她那倔强脾气又一次跳出来捣蛋了,于是她老老实实地承认了。“可是爸爸,您听我说,他不是您想的那样----他是个好人。。。”

“我的天!他是个好人!你爱他!”老伯克大声嚷道,气急败坏地打断她。他本来就生着一张严肃傲慢的脸庞,现在他的面色非常难看,眼里几乎冒出火星来。

“我万没有想到,”她母亲惊慌地说,“她居然说她爱一个德国鬼子!怎么会有这种事?她是多好的一个女孩子啊!可他把她毁了!”她语无伦次地向丈夫哭道。

“我早就料到!我早就料到!她一个人偷偷跑去英国找威廉的时候,我就知道将来她还要给我们更好看的呢!瞧着吧,这下叫我猜中了吧!今后人家会怎么说她呢?她哥哥为了祖国英勇牺牲,而她却恬不知耻地跟德国鬼子厮混在一起!德高望重的伯克家竟然出了这么一个,这么一个。。”他气得说不下去,只能怒不可遏地嚷嚷,“我要你马上回美国,跟这个家伙离婚!马上!”

她站在他的面前,脸色发白,微微颤抖着,可她的话却丝毫不见有任何胆怯和妥协。“我不回去,我得等他出来。”

她的话叫她父亲浑身发起抖来,“你居然还敢为那个臭流氓,杀人狂,纳粹豢养的走狗说话!你试试看!你要再说一遍,那么你从此就不是我的女儿了!”

她突然哭了,十分悲伤地。“我不回去,我得等他。”可她仍旧将那番话缓慢但却清楚无比地说了出来,没有任何犹豫。

“请你从这里滚出去!”她父亲终于爆发了,伤心地大叫起来,“我从此没有你这个女儿了!我说到做到!”

她母亲没有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连忙站起来想劝解他们,可老伯克已经气得发起晕来。他像要哭出来一般地朝伯克夫人嚷道:“从没有人敢这么羞辱我!我要她明白,叫她再不敢羞辱我!”他气冲冲地向女儿喊道:“你滚吧,我从此再不要见到你!”

屋里忽然一阵孩子的啼哭,他们立刻安静了下来。她转身就想往里间走去,结果却被她父亲挡住了。

“我要带他回美国,我不能让人家说他是个纳粹崽子。”他语气坚定,不容质疑。他一边说一边试图把她扭出去,“你走吧,他没有你这么一个母亲!”

她遽然意识到她父亲一定会这么做的,于是大声哭起来,紧紧抱住了他的胳膊:“我求求您,爸爸!不要把孩子带走!”

她的哭声撕心裂肺,叫她父亲的神情变得更加悲伤。他流着眼泪求她:“那么你答应我!明天就跟我们一同回去。”

可她淌着眼泪,不作一声。她父亲焦急地反复问她:“你说话罢!你一定会跟我们回去的,对不对?”他几乎是在苦苦哀求她了。

“爸爸,求您把孩子还给我。这是我们唯一的孩子,我们得等着他。”她也在苦苦求他。

她父亲最终极度失望地松开了手,“你走吧!不要让我再看见你!”他的语气再次变得严厉。

“我不走,除非您将孩子还给我。”

“你要再不走,我马上打电话给司令部,叫那个天杀的德国上校一辈子别想迈出战俘营的大门。你信我不信?!”

她顿时吓得张大了嘴,惶恐无比地看着他,直到他把她推了出去,砰的一声大力关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