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小闲事:恋爱中的鲁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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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莽原》杂志的编辑部主任韦素园

1929年9月,鲁迅自北京抵厦门大学,除了给许广平写情意绵绵的这一年,鲁迅写信最多的,是韦素园。在这一年里,鲁迅给韦素园写了二十一封信。

到厦门大学后,除了给许广平和许寿裳两个人报平安外,第三封便是写给韦素园的。自然是要他寄书,顺便告知自己的情形,有一场大风,将林语堂的门和屋顶都吹破了,而他自己的房子还好。大约韦素园之前曾经让鲁迅向林语堂组稿子,可是,鲁迅到厦门大学以后,发现,林语堂天天开会,自然,还要负责安排老师的房子,还要忙着安排自己兄弟哥哥们的工作,根本无时间写文章,便也在信里说明了。

一个月的时间,鲁迅给韦素园了写了六封信,并撰写了三篇稿子。在厦门大学期间,鲁迅总觉得生活没有什么刺激,写不出什么文字来,但为了《莽原》杂志的销路,稿子还是必须要写的。鲁迅写稿子有时候是一口气写完,并不留稿底的,因此,偶尔会出现,在邮路上丢失稿子的情形,哪怕是寄了挂号,也不能保证。

1929年10月19日,他写信给韦素园:“我于本月八日寄出稿子一篇,十六日又寄两篇(皆挂号),而皆系寄新开路,未知可不至于失落否?甚念,如收到,望即示知。否则即很为难,因我无草稿也。”

和韦素园的通信,多是工作上的,譬如封面的画不合适,某某君的文章有些罗嗦,但还是勉强刊登吧。这些内容基本上是一个杂志的主编对一个编辑部主任说的话。1926年11月7日的信里便谈到了《莽原》杂志的管理问题,鲁迅写道:“丛书及《莽原》事,最好是在京的几位全权办理。书籍销售似不坏,当然无须悲观。但大小事务,似不必等我决定,因为我太远。”

这封信之后,大概因为杂文集《坟》的出版,以及《莽原》的事务,接下来的几天鲁迅几乎每两天便写信一封致韦素园。而当时,高长虹在上海创办了《狂飙》周刊,正在一边利用鲁迅挣钱,又一边骂鲁迅。

说到高长虹,鲁迅便开始在信里批评韦素园:“我以为长虹是泼辣有余,可惜空虚。他除掉我译的《绥惠略夫》和郭译的尼采小半部而外,一无所有。所以偶然作一点格言式的小文,似乎还可观,一到长篇,便不行了,如那一篇《论杂交》,直是笑话……在未名社的你们几位,是小心有余,泼辣不足。所以作文、办事,都太小心,遇见一点事,精神即很受影响,其实是小小是非,成什么问题,不足介意的。”

这是1926年12月5日的信,在这封信里,鲁迅还不知道高长虹攻击是“为了一个女性”。韦素园看了鲁迅的回信后,将在京城流传了很久的月亮诗的故事告诉了鲁迅,鲁迅看到信件,恍恍然,甚至有些将信将疑,立即复信韦素园:“至于关于《给——》的传说,我先前倒没有料想到。《狂飙》也没有细看,今天才将那诗看了一回。我想原因不外三种:一,是别人神经过敏的推测,因为长虹的痛哭流涕的做《给——》的诗,似乎已经很久了;二,是《狂飙》社中人故意附会宣传,作为攻击我的一别一法;三,是他真疑心我破坏了他的梦,——其实我并没有注意到他做什么梦,何况破坏——因为景宋在京时,确是常来我寓,并替我校对,抄写过不少稿子(《坟》的一部分,即她抄的),这回又同车离京,到沪后她回故乡,我到厦门,而长虹遂以为我带她到了厦门了。倘这推测是真的,则长虹大约在京时,对她有过各种计划,而不成,因疑我从中作梗。其实,我虽然也许是黑夜,但没有吞没这月儿。”

这是鲁迅第一次在和韦素园的书信里提到许广平,而且说得很坦诚,彼时,鲁迅和许广平虽然处于热恋之中,但当时两地分居,是真的还没有吞没月这呢。

1927年韦素园肺病加重,咳了血,鲁迅非常关心,刚到中山大学便写信一封劝慰:“兄咯血,应速治,除服药打针之外,最好是吃鱼肝油。”

因为韦素园的疾病,关于《莽原》杂志的编辑,接下来一直是由李霁野负责,后来台静农加入进来,鲁迅和韦素园的停止,而和李霁野通信较多。

大约中断了一年的时间,然而,在这一年间,因为韦素园修病假,主要事务由李霁野及韦丛芜负责,然而,李霁野和韦丛芜却有了矛盾。自然,这期间的细节,鲁迅并不知晓,但因为鲁迅在上海因为编辑奔流,韦丛芜便发牢骚说鲁迅忘记未名社了。后来,韦丛芜干脆编辑了一册《独立周刊》,结果,后来也没有印成。

和韦素园的通信,是1929年3月间续上的。韦素园在信里问起鲁迅的“新生活”,所谓新生活,其实就是鲁迅摆脱了北京的夫人朱安,而携着自己的年轻女学生许广平双宿双飞,去了厦门大学。自然,这些传说在北京起步,到了上海,鲁迅和许广平一起在某旅馆又被高长虹或者其他一些文学青年看到,这传言便更加茂盛了。

鲁迅在这封回信里的一段话,是他第一次口述他和许广平感情的变化:“至于‘新生活’的事,我自己是川岛(章廷谦)到厦门以后,才听见的。他见我一个人住在高楼上,很骇异,听他的口气,似乎是京沪都在传说,说我携了密斯许同住于厦门了。那时我很愤怒。但也随他们去罢。其实呢,异性,我是爱的,但我一向不敢,因为我自己明白各种缺点,深恐辱没了对手。然而一到爱起来,气起来,是什么都不管的。后来到广东,将这些事对密斯许说了,便请她住在一所屋子里——但自然也还有别的人。前年来沪,我也劝她同来了,现就住在上海,帮我做点校对之类的事——你看怎样,先前大放流言的人,也都在上海,却反而哑口无言了,这班孱头,真是没有骨力。”

鲁迅的新生活,因为上海高长虹的骂以及各式各样的流言,所以在社会上引起了很大的的风波。1928年,一位署名周伯超的人,给鲁迅写了这样一封信:

鲁迅先生:昨与×××、×××诸人同席,二人宣传先生讨姨太太,弃北京之正妻而与女学生发生关系,实为思想落伍者,后学闻之大愤,与之争辩。此事关系先生令名及私德,彼二人时以为笑谈资料,于先生大有不利,望先生作函警戒之。后学为崇拜先生之一人,故敢冒昧陈言,非有私怨于××二人,惟先生察之。

敬颂

著祉!

后学周伯超上言

除了这些后学的道听途说加以传播之外,反目之后的兄弟周作人对于鲁迅的新生活也是多有讽刺和批判,譬如他在1930年4月17日发表于《益世报》上的《中年》一文中就有对鲁迅的新生活的影射:

世间称四十左右曰危险时期,对于名利,特别是色,时常露出好些丑态,这是人类的弱点,原也有可以容忍的地方。但是可容忍与可佩服是绝不相同的事情,尤其是无惭愧地、得意似地那样做,还仿佛是我们的模范似地那样做,那么容忍也还是我们从数十年的世故中来最大的应许,若鼓吹护持似乎可以无须了罢。我们少年时浪漫地崇拜好许多英雄,到了中年再一回顾,那些旧日的英雄,无论是道学家或超人志士,此时也都是老年中年了,差不多尽数地不是显出泥脸便即露出羊脚,给我们一个不客气的幻灭。这有什么办法呢……譬如普通男女私情我们可以不管,但如见一个社会栋梁高谈女权或社会改革,却照例纳妾等等,那有如无产首领浸在高贵的温泉里命令大众冲锋,未免可笑,觉得这动物有点变质了。我想文明社会上道德的管束应该很宽,但应该要求诚实,言行不一致是一种大欺诈,大家应该留心不要上当。我想,我们与其伪善还不如真恶,真恶还是要负责任,冒危险。

这篇文章的矛头直指鲁迅,直到建国后,周作人成了被****的对象,在致友人的信中,为自己当汉奸辩解时,不止一次地说过:自己的两个兄弟,均抛下前妻不管,他要照料云云,把鲁迅、周建人的再婚看成“弃妻”。

而鲁迅自己的学生讨论爱情的机会并不多,和孙伏园大约是说过不少的,但两个人因为经常在一起,所以只是口头交流,并没有书信及其他文字资料留下来。和李秉中讨论过爱情和婚姻,但也只是泛泛地讨论,并没细告他自己和许广平的种种细节。而和章廷谦讨论过****中避孕的一些细节。

和韦素园讨论的这封书信,所以显得极其重要和趣味。

这封信之后不久,鲁迅回北京探望母亲,并去西山看望了韦素园。时间是1929年5月30日,韦素园听说恩师要来,高兴得开了花,专门打扫出一间小房子,还请厨房的大师傅杀了三只小鸡。鲁迅在两地书写到了这天的经历,心情也特别畅快:“今天我是早晨八点钟上山的,用的是摩托车,霁野等四人同去。漱园还不准坐起,因日光浴,晒得很黑,也很瘦,但精神却好,他很喜欢,谈了很多闲天。病室壁上挂着一幅陀斯妥也夫斯基的画像,我有时瞥见这用笔墨使读者受精神上的苦刑的名人的苦脸,便仿佛记得有人说过,漱园原有一个爱人,因为他没有痊愈的希望,已与别人结婚;接着又感到他将终于死去,——这是中国的一个损失——便觉得心脏一缩,暂时说不出话,然而也只得立刻装出欢笑,除了这几刹那之外,们这回的聚谈是很愉快的。”

当时的鲁迅正每天一封信的速度和怀孕中的许广平通信,然而这一次,鲁迅却并未告诉韦素园许广平已经怀孕的消息,直到两年后,鲁迅在上涨被谣传被捕入狱,韦素园很担心,转折写信问候。鲁迅及时回复韦素园,并告诉他,他和许广平已经有了一个男孩,已经一岁零四个月。

然而,一年后,韦素园便不治而亡。鲁迅给韦素园写了墓志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