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
一个人的一生,有多少个两年可以耗费?
两年间,我整日活在阴暗之中,却不知因为我的消失给多少人的生活带来了痛苦,而如今,我知道了,却又开始茫然,这是幸还是不幸?
被人惦念着,该是一种莫大的幸事,可是为他人带来创伤和痛楚,却又是一种极大的罪过。眼前,是暗香,而在异世那遥远未知的世界里,还有多少人在因我痛苦?
看着眼前容颜雅致的男儿,我有些心疼,又总觉有些歉疚。
“这两年来,你就不曾想过找个能真心待你的女子嫁了吗?”我,是不是成了束缚你人生的枷锁?若是如此,我可以放你走。
可是我却没料到,自己认为为他着想的话语却似是伤了他的心。他瞪大眼睛,目光难明地望着我,良久,“大人终究还是……不肯要我?还是大人嫌弃我出身青楼?”
意识到自己失言,我几乎悔青了肠子,急忙向他解释道:“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你不该把自己的一生寄托在一个下落不明甚至有可能已经踏入黄泉的死人身上,暗香是个世间难得的好男儿,又是个清清白白的人,要找到一个真心呵护你的人不是难事,却因为我苦守两年,何苦来呢?”
他执拗地看着我,言语肯定道:“既然水大小姐将我送与大人,那暗香此生生是大人的人,死是大人的鬼!纵然是大人再也不回来,我仍旧会到凤鸣山祭奠大人的亡魂,哪怕是至死不归,我也要等!”
至死不归还是要等吗?真是个倔脾气。
“倘若你是在意水清涟把你送我,那我现在便告诉你,我放你自由。”
他看着我怔愣半晌,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我和他的呼吸,我……是不是……又说错了……什么?
我想解释,想让他明白我的用心,可是他却只悲戚一笑,侧身下了床,光脚站在地上,挺直了腰背俯视着我,那一刻,我看到的不再是旖梦楼中自贱身份唯唯诺诺的花魁暗香,而是一个不愿被人看轻的骄傲而倔强的男子,如此耀眼。
他低沉着声音,傲然地对我说:“大人若是嫌弃暗香身家不够清白自可明说,这些事情暗香明白,大人无需拐弯抹角,我不会借着昨夜之事纠缠大人,虽然……我对大人心存爱慕,可我宁可孤老终身,也不愿乞求施舍。大人,暗香叨扰了,告辞!”
他一番话说得义正言辞,哪里还有以往的娇柔怯懦?他的决然和倔强看得我心惊,也听得我心惊,原来,他竟是这般有思想的男子。
我见他气冲冲地要走,我第一反应便是伸手拉住他,可拉住他手之后,我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你不准走!”
他冷冷地睨着我,见惯了他的温顺,再见他如今的样子,我竟有点害怕,他口口声声叫我“大人”,可我这大人却怕他那小民,好没出息。
“大人忘了,您方才说要放暗香自由。”
“我……”我语结,那话貌似是我说的,既然如此,我又为何要拦他?为何为何为何?
“我……我……你没换鞋!”最后一句话我几乎是喊出来的,窘死,吭吭呀呀了半天,竟只想出这么个理由,我怎么这么笨?
他一愣之后,愤懑地狠狠剜了我一眼,甩开我就要去穿鞋,我见状二话不说,赶忙抢在他前头一脚把他的鞋踢进了床下。
“你……”他诧异地看了看床下,嘴微张,气愤地瞪向我,我想若他是一个粗暴的人,此刻定已扑上来和我拼命了,可他不是,便只能自己对着我干瞪眼,却又无可奈何。
“大人!你怎可如此顽劣?”
顽劣?
他那神色和用词让我忽然间红了脸,却又很想笑,这情形简直就像老爹在教训捣蛋乖张的孩子。
“你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你要去哪里?”
“大人既已放我自由,何去何从便是我的自由,无需大人操心!”
他的话令我心头火气,这别扭的男人欠收拾!
“我是你妻主!”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冲他叫嚷:“你丫的把老娘当解药用了吃干抹净就想开溜?哪儿有那么好的事儿?你给老娘负责!”
那一刹那,仿佛周遭的一切都静止了,我甚至隐约间听到一群乌鸦从我头顶成群结队地飞过,“嘎嘎”地叫着。
以后,我绝不承认自己是女尊国的女子!
他呆愣地看着我,神色莫测,犹疑地问道:“大人方才……说什么?”
我要拐你回家!
我霸道地冲他宣告:“你已是我楼家人,哪里也不准去!”
放开你只是不愿自私地束缚你一生,但倘若放开你给彼此带来的只有痛苦,那我为何还要放手?
我又不是白痴!
拐个绝世尤物男香妃回家,不知羡煞了多少人,就是摆在家里当当熏香也是不错的。
我忽然发现,其实有时候做无赖也挺好,不用顾东顾西,只为争取……自己想要的!
“暗香,我喜欢你!”我抱着他,在他胸前轻声呢喃。
我知道我喜欢你,因为从很久以前,我就不愿看你穿着暴露地给那些猥亵的人跳艳舞,不愿看他们对你动手动脚,不愿看你和他们虚与委蛇,更不愿看你为了水清涟伤心难过……
而这诸多的不愿,只因为……我在乎你,是啊,我在乎你,我明白!
怀中的身子变得愈发的僵硬,我不知自己这番话会带来他怎样的反应,但我想,他应该是真的喜欢我的吧?
可是,等了许久,换来的,却是他的泣不成声,我的心变得更加慌乱。
人们常说男人比女人来得坚强,也许那是真的,但是在我十几年的异世生活之后,我的认知发生了变化,无论是男尊国还是女尊国,其实男人和女人一样,甚至女人有时候要比男人来得果敢、坚强,而男人在某些时候要比女人来得脆弱,他们禁不得伤害。
我想要制止他的哭泣,想要向他表明我的心思,可是到头来却把自己弄得手忙脚乱,不知如何是好,说来也奇怪,这些年我与之打交道的几乎都是男子,喜欢的男子也不止一个,可一旦面对他们的事情,我仍旧是毫无头绪,所以说情圣这种东西必须是身经百战才能摘取的桂冠啊,羡慕……
“大人……”
“啊?”终于肯开口说话了吗?
他一双天生带媚的眼中含泪,却是看着我微笑,那笑容带着雨过天晴的释然,带着花未凋零的灼灼,他说:“大人,我如今才算真正懂得沐雨话中之意,还好,暗香……没有错过!”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无怪乎沐雨一直撮合,因为,我们这两个当事人从未敢去涉足彼此的心,我只当他心有所属,他只当我无意于他。而如今……
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
活色生香啊……
活色生香啊……
我坐在桌子边,双手撑着下巴,微眯着眼盯着一处发呆,越看,嘴角扬得越高。
暗香倚在沙发上,眼睛盯着电视,闪着好奇的光,宽松的T恤因身子的偏倚而滑落肩膀,香肩小露,媚态撩人。
染儿现在比以前洒脱了许多,不再那么扭捏,他侧躺在浅绿色的长绒毯上,一手支头,一手随意地搭放在曲起的腿上,玉足裸裎,竟带着一股慵懒的邪魅。
如此美色当前,我怎能不心动?
可是……
我长叹一口气,转身趴在了桌子上那一堆的文件中,顿时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从前的我两耳不闻窗外事,对父母公司的事务也几乎很少过问,没想到如今只是核对资产就勾出了我体内的懒虫。
啊,不想动弹啊!
“玉儿!”
一双手放在了我肩上,我懒洋洋地侧脸嘟着嘴,“染儿啊,对不起,我今天不能陪你们出去玩了!”
染儿笑了笑,柔声道:“无妨,我们也不是孩子了,何况出去又免不了麻烦。”
他拿起了桌上的文件扫了眼,小时候我教过他现代的简体汉字,所以大概的字他都认得,看过之后,他神色间带着些许忧虑,坐在了我身边,问我:“玉儿,你当真决定了吗?”
“嗯!”我毫不迟疑地点头,拉住了他的手说:“我既然答应了你要想办法回去,自然要趁早把这里的一切都做个了断。”
既然决定要放弃萧雨这个身份,那么关于萧雨的一切,我就该做个了结,包括如今在我名下的资产,我已经决定,把爸妈留下的全部财产一部分留给孙叔叔,一部分捐赠给慈善机构。在我眼中,爸妈是合格的父母,可他们在商场上终究是做了不少见不得人的事,我这么做就当是让他们九泉之下得以安宁。
“可是玉儿,你可曾想过,若是回不去呢?你这样急急忙忙把资产都舍弃,将来你要如何在这里自处?”
我笑了笑道:“你放心吧,我并不打算现在立刻就把资产捐出去,这些文件只是提前做个准备,我们来得突然,也许在什么时候就又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回去了,到那时,我人虽不在这里了,这些文件却是派上了用场。”
他这才点了点头,但我还是看到他眼中带着迟疑,他正要说什么,门铃忽然响了。
“我去!”暗香总是因为他的出身而自卑,凡事都抢着去做,他认为自己身份卑微,那些事情本就该他去做,典型的封建社会思想,我虽不愿看他如此,但也明白要他放弃这种思想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反正人已经在身边了,既然是做了我的男人,洗脑是迟早的事。
我拦下了他,笑了笑说:“你们两个都在屋里待着吧,我可怕你们的长相吓坏了人。”
暗香发了愣,染儿那家伙在一旁发笑,我则转身去开门。
“送快递的,是萧雨萧小姐吗?”
来人戴着一顶鸭舌帽,外表看来的确像个送快递的,然而在他抬起头的那一瞬间,我目光一沉,这人我在孙叔叔那里见过,他是孙叔叔的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