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
他抓住我捣乱的手,沉声训了我一句,长长的睫毛扫在我的手背上,痒得我忍不住嗤笑出声,他颇有些无奈地放开了我。
“风泠处事欠妥,你反击自卫没错,但朕要你答应朕一件事,以后无论你如何教训他,切不可再将他引入水中。”
想起之前叶风泠浑身发抖的狼狈样,我禁不住好奇,“我正想问你,他为什么那么怕水?”
他目光幽深道:“因为兰华夫人,当年先帝痴恋兰华夫人,便将叶大将军派往边关,暗中命人将其陷害,兰华夫人与叶大将军夫妻情笃,企图溺湖相殉,不巧这一幕被幼时的风泠目睹,自那之后,风泠就异常畏水。”
目睹亲娘自杀?
我不禁愕然,对于一个孩子来说,这根本就是噩梦!那他害怕雷电会不会也与父母的事情有关?
这时,水无忧又说道:“先帝欠了叶家,便是皇族欠了叶家,朕对风泠百般忍让是为了弥补,不想竟会让他心生他念。”说着,他忽然抱住了我,凝视着我说道:“楼玉,朕……谢谢你。”
他不会那些虚与委蛇,更不会表现得浓情蜜意,但正因如此,他注视着我的眼神是那么专注,让我不得不相信此刻他的眼里、心里只装着我一个,一颗心被他盯得扑通扑通直跳。
我慌乱地低头,试图逃离那令人乱神的目光,嘴里咕哝道:“我救他也并非全是为了你,只是我不愿杀人而已……”
“楼玉,你不像孔雀,像乌龟。”
“哈?”
他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我摸不着头脑,下意识抬头去瞪他,可就在我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他忽然俯身覆上了我的唇。
我慌乱躲闪,瞪着他,嚷道:“你干嘛突然凑上来?”虽然我不抗拒他的亲近,可他总这样不分状况我会无法招架。
他面目表情地俯视着我,平静地给我分析,“并非突然,从湖边开始朕就想要你,上次你说太突然无法接受,虽然朕不同意,但还是打算给你时间适应,可从刚才开始你的种种行为令朕无法抑制地喜欢你,朕想抱你,想亲你,想和你行鱼水之欢,把你变成朕的女人。”
“额……啊……”从来没有一个人像他这样直白,不,有一个,镜惊鸿,但是镜惊鸿的直白会让你觉得他是在戏弄你,而水无忧……他很认真,这种认真是所有女人都渴望从所爱的男人身上得到的。
我抿了抿嘴唇,问道:“那你干嘛忽然说我像……像乌龟?”
他目光中浮上一丝笑纹,“朕幼时养过一只巴掌大小的龟,朕一碰它,它便喜欢往壳里钻,还慢悠悠的,十分笨拙,但它壳很硬,总让朕无可奈何,你像它。”
“……啊……”我狂汗,傻眼看了他好一阵子,忽地“扑哧”一声笑了,我手臂吊住他的脖子,眉眼含笑,吻着他,“无忧,初相识时,我并不知你竟是这样的傻!”
他眸光暗沉,深深地吻了下来。
情至深处,身心交付。
宫纱暧昧地乱舞,帐中哝语窃窃。
忆及当时初相见,谁曾想,经年之后,竟是这番剪不断的结局……
后来我特地问了水无忧关于叶风泠怕雷电的事,原来是许多年前其父叶大将军发丧那日留下的阴影,的确,别说是一个孩子,就是成年人,母亲的寻死,父亲的丧日都是脑海里无法轻易抹去的痛苦记忆。就是我,这么多年看到火焰还是会忍不住回想起前世的那场大火,每每想起都浑身发寒。
天刚暗,水无忧因为白天那一场欢好冲破了几日来水龙吟久攻不破的关隘,那武痴的毛病又犯了,兴冲冲地跑回自己寝宫的温泉练功去了,我甚至有点怀疑白天他是不是就是为了这个才要跟我欢好。
“娘娘,奴才回来了!”
“怎么样?丞相可是安然回府了?”
福子摇了摇头,道:“奴才去太医院看过了,御医们说丞相大人惊吓过度,一直昏睡着,后来灌服了安神的汤药,就睡得更沉了,听说皇上已经命人出宫去相府通知,丞相大人今天就留在宫里修养了。”
“这么严重……”我心中愧疚不已,早知如此,我就直接打他一顿解气了。
殿内忽然“啪”的一声,窗户被吹开,一股冷风灌了进来,真语急着去关窗,向外面望了望,咕哝道:“变天了,怕是今夜又要下雨了。”
下雨?
我微微一愕,跑出外殿“嚯”地拉开了殿门,微冷的狂风猛地冲进大殿,吹得殿内纱幔猎猎作响,连我往出走都有些吃力。
夜空浓云密布,乌沉沉地压了下来,一场骤雨转眼即至。
“娘娘,您这是要干什么呀?”真语和福子一脸忧心地追了上来。
“我要去一个地方,你们不用管我了!”
说完,也不管他们作何反应,我直接御起轻功飞身离开了漪澜宫,想起自己并不认得路,我只得折到白天出事的湖边,依照残留的气息寻着太医院的所在。
只希望雨来得慢一些!
事情往往就是这么凑巧,在我顶着风匆匆赶到门口时,门开了,被冷风吹得头发散乱的我和脸色苍白的叶风泠打了个照面。
“啊,叶风泠!”人忽然出现在面前,尤其之前还听说此人沉睡不醒,我下意识就大叫出声,事后想起,自己那时的反应活像见了鬼,也难怪叶风泠不给我好脸色。
他的眉毛紧紧地挤在了一起,嫌恶地撇了撇嘴,语气不善道:“你来干什么?”
“我……那个……”毕竟自己心中有愧,当着他的面,不知该怎么说话,我便笨拙得指了指天空,颇有些牛头不对马嘴地回道:“要下雨了……”
他默了一会儿,神色阴晴难懂,我压根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过了好一阵子,他阴沉着脸,怒道:“我是惧怕雷电那又如何,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别以为你今天逃过一劫我便会作罢,楼玉,我迟早会杀了你!”
门扉无情地在我面前“啪”的合上,我木然地张了张嘴,一时间,竟说不出是什么心情。我走开几步,靠在窗上仰望着乌压压的天空,抱臂搓着,意图缓解凄风冷雨的寒意。
觉得自己好像被人挖了心,失去了对喜怒哀乐的感知能力。
我担心他像上次那样一个人躲在被子里哆嗦,大半夜冒着冷风急匆匆地赶来,却得到他这样的冷言冷语,我觉得我是该生气的,可是奇怪的是我完全没有想生气的感觉。
心,平静得像冬天冰下沉睡的寒泉。
淅淅沥沥的雨帘落幕,我伸出手让雨珠打落掌心,又缩回来静静地看着,间或雷声传来,便回头向那紧闭的门窗望上一眼,顾自低低地叹上一声。也许,对这个人见怪不怪地麻木了,最开始的时候,我恨他无缘无故地要杀我,后来我学会了原谅,却仍旧讨厌他蛮不讲理一味刁难的作派,但渐渐的,对他的同情和怜悯又冲淡了我对他的厌恶,如今,却是连同情和怜悯也淡薄了。麻木了,懒得再去计较了,我做自己认为该做的,他爱怎么想、怎么做,那是他的事,我无需做出任何回应。
我望着天咧了咧嘴,无声地笑了,远在九重天的神仙爹娘,我是不是被这个人练得快要成佛了?
守了一夜,雨过,天晴。
“阿嚏!”我吸了吸鼻子,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苦笑不已,明明我这一身的血液能让他人起死回生,我自己却连个小小的感冒都抵挡不了。以前人们总说O型血的人是无私的,那我呢,岂不是大爱无疆?唯独爱不了自己。
真是衰命!
想着回去之前给自己拎副药,我便抓着昨夜被吹得蓬乱纠结的头发晃进了储药司。御医和学徒们都已经上班了,他们认得我,见我在药柜里一通乱翻也不敢说什么。我本是不想劳烦他们,可当初跟裘先生学的东西都快被我忘得差不多了,搜了半天也没个结果,反而脑袋越来越沉了。
“哎,那个……帮我抓副感冒药吧!”
我随手招呼了一个小学徒,他战战兢兢地说:“贵妃娘娘赎罪,奴才才疏学浅,还是让师父来吧!”
接着,便有一个胡子一大把的老人杵了过来,问我:“敢问贵妃娘娘,这感冒药是……医治何种疾病?恕微臣才疏学浅。”
“额……”我恍然大悟,脑子里像装了浆糊,稀里糊涂地笑了笑,说:“就是治疗风寒的。”
“是是是!”
老御医在那里忙着抓药,我看得模糊,便顾自寻了个地方坐下,心知自己这回得瑟大了,这感冒不轻啊,我快撑不住了。
隐约听到有人跟我说药抓好了,我便摆摆手含糊道:“就在这里熬了,我马上喝。”
我不习惯麻烦别人,睁开眼迷迷糊糊看见有人拿着蒲扇在那里煽火熬药,就晃了晃脑袋过去拿过扇子道:“我……自己来……”
蹲在炉子前扇了两扇,橙红色的火焰在我朦胧的视线中跳动,晃得头昏眼花,慢慢的,连扇扇子的力气都没了,扇子从手中滑落,我想俯身去捡,可一低头,脑子一阵晕眩,强撑的身子终于歪向一旁。
“蠢女人!”
眼前一片黑暗,额头像是有团火在烧,残留的一点意识将一句话朦朦胧胧地带进了脑子里,也不知是谁在骂我,亦或者只是我的幻觉。
鼻息间,有股兰花的香味。
……
这一病,几乎抽空了我一身的精力,在床上足足躺了三天,到第四天身体见好,我坚持下床走动,身体仍旧软绵绵的。
“哎呀我的娘娘哎,您赶紧回床上去吧,一会儿陛下回来,您又要挨训了!”
我不满地冲啰嗦的真语皱了皱眉,“你少拿他来吓唬我,我在床上躺得都快成棉花了。”说着,我故意在地上跳了跳,真语两只眼睛立刻瞪得铜铃一样大,那夸张的样子简直就像漫画娃娃,逗得我捂着肚子哈哈大笑。
“娘娘!”
“我知道了知道了!”我也就是趁水无忧不在才撒泼放肆一下,这几天他一直像在无忧宫时那样站在床前目光深沉地盯着我,不眠不休,只有实在困乏的时候,他才会上床搂着我眯一会儿眼。这连日担心我,眼里泛起了红血丝,我看着心疼,也不愿违逆他再让他忧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