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遥疑惑地看着我,我想他这个木头能看清他自己的感情就算难得了,也没奢望他能为我排解疑难,便撇开此事嘱咐道:“落遥,我在封雪城有些事情要做,你一人去了梅家只需弄清梅家这么做的原因,还有梅雪的情况,完事后你还来这里,若我还在,我们便一同回家,但若……若是你不曾在此寻见我,那便是我已经没了……”
“什么叫做你没了?我不听!”他皱着剑眉,怒目圆睁,一副恨不得吃了我的架势。
我也知道我对他说出这话有点残酷,火雷劫来临,我自会竭尽全力保住这条命,可凡事都有万一啊!
我不顾他的抵制和反感,微笑着说道:“没了便是彻彻底底在天地之间消失,连尘埃也不如,更没有来生,所以无论是你还是他们,都不必放弃性命来寻我,记下了吗?”
他想也不想便赌气般脱口而出,“没记!完事后我来寻你回家!”
看着他负气离去的背影,我不由得浅笑,落遥其实很孩子气的。其实,我只是把最坏的可能告诉了他,这也是我作为女人的一点小心计吧,这样,他们才会牢牢记住我对他们的重要性,活了自然好,倘若死了,我也要他们记我一辈子,哪怕日后他们有了别的女人,也无人能取代我在他们心中留下的那份刻骨情怀。
所以说,我从来就不是什么无私善良的女人,我的私心和占有欲比任何人都重。
就在我以为他会就此离开的时候,他却忽然停下了脚步,背对着我,声音听着很是沉闷,却在这雪地之中格外清晰,他说:“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何对梅雪无情却还是心痛,但我知道,当初在得知你的死讯之后,我这里,便是如你所说的那种感觉,你的话我记不住,但是我的话你一定要记住,我……不想再尝试那种心头剜肉的痛楚,你若真爱我,便在这里等我回来接你。”
他的话让我又想笑,又想哭,落遥一向都很任性,是个喜欢霸道的大男人,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事他完全干得出来。
以前在现代时常听朋友们说要找一个温柔霸道的男人,这两个词看似有那么点矛盾,但是当这两个词糅合在一起的时候,便造就了一种令人心动的完美,一种令女人无法逃脱的魅力。
我的尾巴,落遥,便是如此。
落遥,看在你这么有魅力的份上,我便拼尽全力等你来接我,嗯,其实拥有一个揽尽人间角色的美男后宫,傻子都不会愿意去找阎王报到的吧?是吧?
只是……
我蹲到地上抓了把雪捏成雪球滚着玩,把落遥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没错,心头剜肉的痛是至爱才会有的,明明初世的我只是个幼童,但如果是那时过分早熟结下的姻缘,而我不知为何忘记了,那么那个人……梅雪……应该是梅雪的前生……
在我的真实记忆中,我初世一直在锦绣宫生活,并不曾有关于梅雪的任何记忆,但我的记忆有那么些细枝末节似乎怎么也说不通,就像一首曲子被人抹去了几个音符,总是连不成流畅的音调。
这是我的记忆,而我曾经在火薇都做的梦中那个“我”曾不止一次的提及“梅哥哥”三个字,似乎那个梅哥哥还是梅花修成的仙灵根骨,这梦到底只是一个梦,还是我曾经真实的记忆?
梅哥哥会不会当真就是梅雪的前生?如果是,那么又是谁抹去了我关于他的记忆?目的又是什么?
在我思绪混乱地在封雪城荒山待了两日之后,第三天清晨,我睁开眼的瞬间,一个硕大的罩子绽放着圣洁耀眼的金色光芒从天而降,将我的身体笼罩其中,与外隔绝,紧接着,一道烈火霹雳毫无预兆地向我袭来,我大惊失色,顾不得多作他想,急忙调动全身灵力去抵挡。
火雷与被金罩包裹的灵力在空中发生碰撞的那一瞬间,金光爆射,九天雷动,四面八方雪浪滔滔席卷而来,那刺目的金与汹涌的白让我眼前一片茫然,耳边雷声伴着寒风的呼啸撼动了天地,震得我脑中嗡鸣,双眼发黑。
天外有仙宫福地,世外有锦绣仙山,仙山受神灵福荫,清气汇聚,山中有些根骨奇佳的生灵因吸纳了这至清至圣的灵气而修真得道,成就了妖仙之体。
这一年,仙宫外一抹红梅因聆听了千年道法终于得以修成人形,成为同辈生灵中的佼佼者。
这一天,仙宫的道长们从山下带回来一个银发红瞳、眉心有一片红色孔雀翎的小丫头。
小丫头天生上仙根骨,身具数百年灵力,这对急于登得天道的妖魔鬼怪来说实在是犹如唐僧肉一般的存在,几日之内,那接踵而来的妖魔便令得锦绣宫上下焦头烂额,也正因如此,为了她的安全考虑,道士们从不让她跨出锦绣宫一步,更别说与生人接触,但她正值幼年,岂是个安份的主?
一日,山中大雪弥漫,银装素裹,美极了,她穿着一身素白的衣裙,同色的发带飘飞,小小的身子站在雪地里,几乎让人分不清哪是人,哪是雪,唯独一双浅红的眸子一闪一闪,荡漾着狡黠灵动的波光。
老道士们今日都去乾元殿论道了,她偷偷溜出来爬着梯子上了墙头,因为墙头总有一枝红梅探进来,她已经盯了好些天了。
就在她两手攀到墙头、在梅枝上压下一片阴影的时候,那枝梅花无风自动,避开了她的阴影,她眨着眼睛看得新奇,便又歪着身子去挡,那梅花再次避开了。
“咦?”她惊奇了呼了一声,扭头看了看,四下并无人,唯有空中隐隐传来的乾元殿的论道声,她这才明白,这枝梅花成精了,它是在用功听道啊!
可是它这么用功想成仙,为什么不像别的妖怪一样抓住她吃了呢?
这应该是枝好花吧?
她这样想着,伸出小手轻轻拂去了压在梅枝上的积雪,趴在墙头与梅花一同听着,但大多时候,她都只是盯着梅花发呆,偶尔伸出手摸上一摸,嗅上一嗅。如此,日复一日,直到……
“玉儿,小心!”
一只大鹏妖找上了门,就在她趴在墙头守梅花的时候,想把她叼走。
锦绣宫的老道士及时赶到,冲着墙头的小人儿惊呼一声。可大鹏来势汹汹,硕大的翅膀鼓风而来,还真有那么几分神挡扇神的架势,那一瞬间,小丫头下意识地看向了极有可能被那对破翅膀扑得七零八落的红梅,想也不想便张臂想用自己的身子护住红梅,却被大鹏扇出的劲风推着扑出了墙外。
抱着一树梅花小脸扑地的瞬间,她想,自己的脸兴许要被梅枝刮花了。
(亲们一直巴望着梅雪的回归,现在终于到了梅大帅哥的戏份了,至于为什么我一直不给他安排大戏份,不让他参与楼玉的事情也很快就会揭晓)
就在她认命地闭上眼之后,并没有如她所想的那般跌得惨痛或者刮花小脸。
“臭道士,坏了我的好事!”大鹏妖双翼遮天,压下一片巨大的阴影,虽未化作人形,但能作人语,说明这只大鹏也修炼了些年头了。
可是锦绣宫乃锦华上仙创立,门下又岂是泛泛之辈?当即,双方便打成了一团,院内的门徒们听到动静都纷纷涌了出来,御剑凌空将大鹏团团围住。
不过任由他们打得如何激烈,此刻都提不起那翻下墙头的丫头半点兴致,她只是睁着眼睛一眨不眨,呆呆傻傻地看着,看着被她压在身下的少年。
那凭空出现在他身下的少年约摸十四五岁,宽大的白袍上缀着朵朵寒艳的红梅,七尺长发铺在地上如砚台洒出来的墨一般,上面还摇落着片片红色的花瓣。白里透红的俊秀脸庞上镶嵌着两粒奇异的灰蓝色瞳眸,那种色彩本来是淡漠疏离的,可配上他嘴角那抹包容温和的笑容,便显得如温玉一般干净润雅,尤其他眼角处竟还有一枝如纹上去的红梅,温雅一笑,红梅绽放,便透出了妖灵与生俱来的那股媚态,能把人的魂都看勾了去。
不知何时,少年已经将压在他身上的小人儿扶了起来,他比她高出了好大一截,墨发迤地,气度高华,容颜温雅漂亮,是的,这是她见过的最漂亮的男子。
他摸了摸她柔软的银发,笑得温柔,“小心一点!”
那伴有红梅绽放的笑容,那低柔清越的声音,让她忍不住按上了自己的胸口,那里,好像有什么要跳出来了。
她呆呆地仰望着那俊俏的少年,傻乎乎地说道:“原来……你能变成人……”她一直以为那株红梅只是有了灵性,以为它还不到化作人形的时候,原来,男妖精也可以这么好看的啊!
少年看着她傻傻的样子,不禁又是一笑,柔声道:“你既早知我为精灵,为何还日日接近我?就不怕我像他一样吗?”他眼梢瞥向那只被围攻得羽毛七零八落狼狈不堪的大鹏。
一直呆傻的小丫头听他提起多日来的相处,颇带不满地嘟了嘟粉嫩的嘴唇,咕哝道:“你明明从来都不理我的,只是一味地听老道士们唠叨。”
明明是她每日打搅他修行,反倒怪他冷落了她,这丫头……
可是,他最终还是摸了摸她的头,温声道:“以后我不会再不理你了。”
得了他这一承诺,她真的很开心,眸子一亮,急切地拉住了他微凉柔软的手,问道:“当真?”
从出生到现在多少年了,父君与母亲不知所踪,她从来都是一个人,锦绣宫的道士们虽然很宠她,却总是一口一个圣女,生怕她有丝毫闪失,可是,她虽从未受过伤,却也从未开心过。如今,有这样一个人忽然出现在了她面前,一个俊俏温柔的梅花仙,一个能让她感觉到快乐的人。
“君子一诺无悔。”
她闻言,精致的笑脸灿然生辉,脆声道:“我叫锦玉,你呢?”
少年温文而笑,眼角的红梅美得醉人,寒风微过,便会带出一缕清幽的梅香,他说:“我叫梅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