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马都是浮云,这是神仙的境界,可我这个神仙纵是地位如何尊崇,在这个方面的感悟却连天上最普通的小仙都比不得。
上了天界之后,我本想去父君母亲宫里寻些开导,但想及感情之事又岂是局外人能解决的?何况我实在不知去了该如何开口。于是就在路边随便寻了一处化作一朵云混在了云层之中懒洋洋地小憩。
“哎呦,是哪个不长眼的敢在这里碍了我家仙尊去路?”
酣睡之际,身上冷不防挨了一脚,我立刻现出了本相,却非我那白发红瞳的姿态。令我觉得好笑的是我这边还不曾说什么,对方倒是声音尖刻傲慢地开始控诉。我悠悠地伸了个懒腰站起身子,笑得漫不经心,将对方一番打量。
我一直都知道天界尊师级别的仙人变幻仙姿之后从视觉效果来看是相当华丽的,但我这人懒散,平日里总是以一帮夫君为活动中心,鲜少与天界仙友接触,更不会刻意变幻仙姿现于人前,这乍一看还真是被那华丽的造型晃了眼睛。
晚霞织成的云锦流岚生辉,层层叠叠如海浪般无风自舞,花形环佩用条条金丝编结缠于腰身、袖脚,紫玉铃铛在朦胧的云雾间传出阵阵脆响。那一头及地的紫发用条条紫藤花绾成花髻或堆或散,再加上她身周那圈散发着光晕的神罩不断地生成紫藤花随风摇曳的幻象,看得我不由咋舌。
瞧瞧,人家这才是传说中的神仙啊!
看这装扮,再看她身边那对我怒目而视的侍从,我约摸知道了,眼前这位矜贵的美人应该是一位木行仙尊,因其美丽的外貌和洒脱不羁的个性颇得天界男神们的垂青。紫陌仙尊,算仙阶仙族,和梅哥哥还是一样的。
我躬身让到一侧,含笑道:“冒犯了,仙尊请!”
天上的仙人整日说什么众生平等,但天上的等级规矩却比凡间更加严苛,下仙对上尊本该行伏地礼,那青藤侍者见我不行礼,立刻便怒了,浑身的青藤都攀动起来,若我有所不敬,怕是随时都会抽到我身上,或是将我绑缚。
“哼,小小的凡仙冒犯了我家仙尊竟如此无礼,还不快跪下!”
跪?
我哑然失笑,“哦?你确定是我无礼?”
“什么你呀我呀的,凡仙就是卑下,毫无礼数!”
莫说我不是凡仙,就算是,举凡高高在上的仙尊哪一个不是从凡仙苦修过来的,一个小小的侍者也敢如此傲慢!
“行了,莫要误了本尊的时辰,走吧!”
正主发话,侍者不敢再多言,只是临行前,那紫陌仙尊一双紫琉璃一般的眼瞳以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轻飘飘地扫了我一眼,这女人是有些高傲,但就凭那眼中的深邃探究,足以看出她的睿智。
紫陌仙尊……
那紫陌仙尊走的正是去父君仙宫的必经之路,也不知她去做什么,反正与我无关。我独自一人徘徊了一会儿,在小道士的事情上终究还是毫无头绪,正想着先回家去,却忽听一个熟悉的声音夹杂着几许薄怒和不耐传来。
“不要再跟着我!”
小道士?!
这些时日我一直不曾可以地去寻过他,但我以为他在天界无人相识,理应是御剑离去了,没想到他竟还在这里晃荡。一时间,一股难言的喜悦浮上心头,早已顾不得那些见到他应当如何应对之类的想法,满心想的都是终于又能见到那个睁着纯净如婴孩般的眼睛跟在我身边的漂亮少年了。
可是他言语中的郁结愤懑又让我心生困惑,他这是被何人纠缠上了?
“呵,百余年未见,我的小鸾脾气见长了不少啊!”
我的?小鸾?
这声音我并不陌生,那语气之中包含的久违和亲昵欣喜之情我也听得分明,正因听得分明,我下意识地蹙起了眉头,迅速掩去了身形。
片刻的工夫,那墨发及膝背斜宝剑的飘逸身影走进了我的视线,与此同时,还有那紧随其后满面笑意的紫发女子,正是之前照过面的紫陌仙尊,只是这时的她化去了一身仙姿,显得没那么高高在上不近尘烟,反而因柔和璀璨的笑容添了几许少女的明媚,还有……那溢于言表的宠溺之情。
反观明凤鸾,凌风疾行,怒形于色,一脸的气苦,配上那闪闪烁烁的乌瞳,简直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眼看着泪珠儿便要滚落出来。
他对紫陌仙尊的调侃置若罔闻,后者倒也不气,两人一路上你追我赶,硬是走出了天宫,到了仙人们修仙的山水之境。
四周青山重重,溪水潺潺,雾霭流岚,而那穿梭于其间的一男一女直如一对青梅竹马的神仙眷侣,如画般美至极致,也……刺眼至极。
从来没有过这样强烈的想法,我……只是个旁观者,局外人,眼前那幅画卷,完全没有我插足的余地,这种感觉让我下意识地蹙起了眉头。
“小鸾,这百余年你在凡间过得可好?”
明凤鸾虽是修真人,但他修为不深,跑了一会儿已是气喘连连,干脆停下来坐在一块干净的青色琉璃石上,微乱的青丝拂过其白皙如玉的侧颊垂泻而下,在青琉璃上越显乌黑,整个人散发出一种纯粹的干净,让人发自内心地想要去呵护,保他一生纯净,一世无忧。
明凤鸾闻言,如水的眼瞳便是一暗,他静默了好一阵子,就在我以为他不会答话的时候,他却忽然开口了,“琉璃,我不快活。”
“哦?从前的你不解世情,无喜无怒,百年未见,小鸾终于长大了,是何事令我的小鸾如此介怀?”
紫陌仙尊说这话时以掌心轻抚着明凤鸾的头,而明凤鸾也似是习惯了这样的相处方式,十分顺从。
“琉璃,你说过世间****最是令人心喜,但为何我心中却是苦涩难挡?”
“小鸾……在凡间遇上心动的人了?无妨,凡人寿数短暂,过个数年,小鸾自会将这段尘缘忘却,此后,我不会再让你尝到情苦,永远不会!”
“忘却?忘……琉璃,我是青鸾情鸟,青鸾鸟离开了火凤,只有一个命运,何况……我也……忘不了……”
青鸾情鸟?他……他是……
(这是我工作之余一天天拼起来的一章,咳咳,对不住)
紫陌仙尊的惊讶丝毫不亚于我,那一刹那,我在她脸上看到了一道裂痕,声音也不再如之前那般温柔,取而代之的是领地被人侵犯之后的冷漠和敌意。
“你在凡间遇见了宿命火凤?”
紫陌仙尊师从我父君,所以她和明凤鸾口中的师尊自是父君,当真如此,那么很有可能两人提及的宿命火凤……是我……
其实仙家并非凡人所认为的那般不通情理禁止男欢女爱,相反,至情至爱亦会受众仙尊崇,而在仙界有一双神物被誉为情鸟,便是两人提及的青鸾鸟和火凤鸟。
原本火凤为雄,青鸾为雌,但每万年会有一对例外,就如我,我修成了彩凤之身,火凤之魂,但我却是女子,相对的,与我同生的青鸾鸟便会转为男子之身,青鸾火凤,情比金坚,一旦分离,青鸾必因相思而亡。
如果明凤鸾当真是我命中的那只青鸾,那么父君为助我修炼而把青鸾派下凡间是绝对有可能的,说派倒也罢了,可明凤鸾之前说他是被父君无故贬下凡的,贬,即为生生将其一身修为抽离。我虽没有经历过,但我听说那种痛楚丝毫不亚于我曾经所受的剥魂活剐之苦,何况那一身修为是他数千年日复一日勤修苦练得来,就因为我,被残忍地夺去了。
我一直不解明凤鸾说我欠了他一千年是为了什么,如今,我总算是明白了。
事情始末我虽不知情,但终究……是我欠了他……
欠了……
那边明凤鸾始终不言不语,紫陌仙尊俏丽的脸上神色变了又变,我见她后来虽恢复了柔情细语,却悄悄负手掐算,看那指法应是在卜算明凤鸾的宿命火凤是谁,以她的修为要演算出来并非难事,但令我担忧的是她接下来要做什么。
紫陌仙尊这个女子对明凤鸾确实怀有一缕无法割舍的深情宠溺,但这一路观察,我发现她并非传言那般洒脱磊落,这个女人对自己上心的东西有种偏激而又极端的占有欲,这种偏激与极端我在镜惊鸿那个妖孽身上见识得太多了,一旦发作起来……
想及此,我越发不敢松懈地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小鸾,那人在你脑子里,让你不快活是吗?”
她如此说着,拉住了明凤鸾的手,为他捋了捋耳边的发丝,明凤鸾不知为何盯着她的手怔了一下。
紫陌仙尊笑意款款,让明凤鸾靠进了自己怀里,手一下一下地抚着他如水的长发,声音绵柔悠远如梦呓,“天上人间六道八荒,无一生灵能免除悲苦离合,唯独小鸾不该受此滋垢,小鸾去了人间这一遭怕是累了,睡吧,梦醒了,便快活了,睡吧,睡吧……”
明凤鸾靠在紫陌仙尊怀里,浓墨般的眼睫缓缓垂下,遮挡了那两汪清溪,安静得像个即将陷入永生沉睡的仙灵。
像?呵,哪里是像,根本……就是……
掌心的嫩肉被指甲掐得生疼,指节都泛了白,但若非如此,我怕自己会忍不住冲出去。
炫目的紫光由紫陌掌心发出,形成一个硕大的光罩讲明凤鸾包裹其中,无数淡青色的波光正从他体内散出,逐渐在空中汇聚成形,俨然是一只翩然欲飞的青鸾鸟。
青色的波光越来越少,空中那只青鸾鸟的形态却是随之越来越明显,终于,紫色的光罩脱离了明凤鸾的身体,如牢笼般紧紧地将青鸾鸟困住,被困其中的青鸾鸟睁着水晶般的瞳眸,痛苦地挣扎着啼鸣。
我知道,它在呼救,在乞求。
紫陌仙尊这是要将明凤鸾的精魂打散,重塑本元,一旦成功,明凤鸾将彻底摆脱青鸾之魂,化作别的仙族,自然也就无需再背负情鸟的宿命。而在这过程中,紫陌可以随自己的意愿将明凤鸾一部分记忆抽离,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