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那一次,她要我换过男装才能戴幕离出门,我明明知道她给我换衣服就一定会发现我的秘密,可是我却没有拒绝,我不想让她总是把我当作女孩子看待,我想让她看到我的美丽。但是我也清楚,她一旦知道了这个秘密,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永远待在我身边,另外一个,就是死!可是我不想让她死,虽然我总是说要杀她,可我从没有真的那么想过。
后来有一天,皇舅进宫来找我,他说有一个办法可以让玉儿永远留在我身边,我答应了。我按照皇舅的嘱咐,把迷情香点在了寝宫内,然后光着身子躲在被子里等着她来,最后,顺理成章把自己的清白给了她。
我早就料到了结果,醒来后,她气冲冲地走了,一连几天都没有进宫找我,我以为她离开了,好害怕,可是我翻遍了整个京城,都没有她的踪影。后来我冒雨跑到她家里,我想她也许就藏在家里,只是不愿意见到我,可是我没有见到她,反而把自己淋病了。不过,如果我早知我生病就可以见到她,我早就那么做了。
我终于等到她带我上街的那天,活了十五年,我从未那样开心过,可是,他为什么要出现呢?蓝发,普天之下拥有奇异发色的只有我和他,玉儿看到他了,人人都喜欢意儿,玉儿也一样吗?我好害怕!
花神会的晚上,美丽的她就像降临人间的花神,听说红缘线可以把两个人一生牵在一起,可是那是要讲究缘分的,我害怕我绳子的另一头牵的不是她,所以,我干脆把绳子绑在了一起,我不怕她笑我,我只怕她不要我!
可是那晚,她还是丢下我跟着另一个男子跑掉了。这不由得我不乱想,她丢下我,是因为白天看到了意儿,所以她不喜欢我了吗?不可以的!不可以的!
我的气只能撒在意儿身上,可是我没想到会被她看到,她斩杀了我养的毒蛇,对我说我让她感到心寒,她觉得我很残忍对吗?她很温柔地抱走了意儿,是不是意味着她永远都不会理睬我了?
其实我那样对待意儿对自己一点好处都没有,惩罚他的同时,我也承受着和他一样的痛苦,可是我恨,我怕!
“玉丫头,你试试看,能发音了吗?”
我张了张嘴,努了半天力,却只发出沙哑难听的“啊”音,看到床边裘先生暗淡的神色,我鼻子一酸,泪湿了眼眶。
自从半年多前,我因爆炸坠下凤鸣山,后被无忧宫宫主鹜悠救回此处,便一直昏迷不醒,在黑暗中足足沉睡了半年。可在前不久醒来时,我却发现自己成了现在这副模样,全身筋脉尽断,骨骼碎裂,脸被毒荆棘刮花,就连说话对我来说都成了奢望。
这副鬼样子,和活死人有什么区别?活死人……
“哎,玉丫头,你看开些,其实换做常人,从那么高的凤鸣山上掉下来早没命了,可你被无忧宫主救回来,硬是吊着最后一口气撑过这半年,就凭这一点也足见你吉人天相,你放心,我会竭尽全力帮你的。”
我闭上眼睛任由泪水流淌,裘先生的医术举世难寻,连他都频频看着我叹息,我还能期望摆脱如今这状况吗?裘先生是个面冷心热的好人,我知道他是为我好,可是思想再美好,现实就摆在眼前,我又该如何?我又能如何?
染儿在蓬莱等着我回去一家团聚;
云洛在等着我回去娶他;
月梨霜在等着我回去还他一条命的情意;
语儿在等着我回去和他迎接我们好不容易得来的孩子;
意儿在等着我给他送冰糖葫芦,我还欠他一个交代;
夕雅在等着我去看他;
花容若,我还有问题要问他;
清漪,呵,还等着我负责;
暗香,他找到自己的幸福了吗?
落遥……我就是这样的没出息……
他们都是我回去的理由,可是,我要如何回去?身不能动、口不能言的活死人,还有我的脸,即便是回去了,我也……没有勇气去面对他们,我配不上他们……
没想到我被落遥刺伤后一个随意的想法竟然成了真,如今,我这具身体是真的残了、废了!
我答应过他们不会丢下他们,可是……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姑娘,你怎么又哭了?”自我来到无忧宫,一直是这个叫小颖的姑娘照顾我,她是个善良勤快的姑娘,从没有对着我这个无法自理的废物抱怨过什么,反而常常开导我。
小颖帮我擦了擦泪水,又端起一旁的药碗说:“我不是早就告诉过姑娘吗?既然宫主把你救回来,又请了裘先生为你医治,你就一定会好起来的,起码到现在,还没有什么人什么病是裘先生治不了的,所以你不需要这样。你看,这是裘先生今天新配的药,说是治你嗓子的最后一记了,说不定你睡一晚,明天就可以开口说话了!”
最后一记了吗?见效了固然好,可若是没有效果,是不是意味着以后都不会再有机会了?可是,能说话了又如何?我还能像以前一样站在他们面前吗?
说到底,我只是个凡人,我也在意别人的目光,更何况那些人不是别人,是我最在乎的人啊,老实说,以前我可以大大方方地和他们站在一起,其实是因为我自认有自信的条件,虽然这样有些自恋,可庸俗的我就是有着这样庸俗的想法,但是现在,呵,自恋对我而言简直是最大的自嘲了!
既然事已至此,与其整日凭借这些难以下咽的汤汤水水吊着一口气,没有丝毫意义地活着,还不如一了百了得好!是啊,一了……百了!
盛满汤药的药勺已经送到了嘴边,我合上了自己的嘴唇,汤药顿时顺着嘴角流下,小颖慌忙帮我擦干净,关切道:“对不住,姑娘有没有烫伤?是不是这药有什么问题?我……我这就去找裘先生来!”
其实我并不想她找其他人来,平白让别人照顾我这个残废已经过意不去了,如今是我自己下定的决心,我不想给别人带来困扰。可是我无法依着自己的心思做出任何反应,小颖却已经风一样跑掉了,看着她那样简单地活着,想走到哪里就走到哪里,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我真的很羡慕。
裘先生被小颖找来时,我正如往常一般盯着床顶发呆。
“你真的要这么放弃自己吗?”
裘先生的话我听到了,可是我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不能说,只能在心里默默地想着,如今的我还有什么可以放弃的呢?呵,若说有,也就只剩下这最后一口气了!
“玉丫头,我整日天南地北地游走,多少听说过你的事情,我原以为你是个明事理的姑娘,可如今你就是这么糟蹋我这半年来在你身上下的工夫?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我还不如把那些珍贵的药材拿去喂狗,好歹,狗在受伤后还想着如何活下去!”
“裘先生,奴婢请您来是想让您开导姑娘,你怎么能把姑娘和狗相提并论?您真是……”
“哼,你拿她当人看,她却觉得自己连狗都不如,这样的人不值得我付诸心血!既然人是无忧宫主救回来的,你还是去找你们宫主来解决吧!”
“哎,裘先生,裘先生……”
小颖追了出去,屋子里再次变得冷清,裘先生用的是激将法,我知道,可是其实,他说对了,现在的我确实觉得自己连狗都不如!起码,狗还可以随心所欲地四处奔跑,我呢?
我也不知道自己发了多久的呆,只知自己是被一双大手扯着头发提起的,那人便是无忧宫的宫主鹜悠。
他只来看过我一两次,可是每次来他都是那一身行头,就没有变过,总是黑色的大立领武服,宽大的袖摆上带着长长的带子,想必是练武时束袖用的,这衣服看似简单粗劣,实则做工极为讲究,单是那从左肩一直延伸到腰侧的金色花纹就不是普通的绣工可以完成的,而且这个人真的很大胆,他那金色的花纹乍一看只当是精致的花纹,可是细看下来却是龙的形状,我不明白这个人连同他的无忧宫到底是什么背景,敢这么猖狂。可是说他大胆,他却又不敢以真面目示人,总是戴着那个狰狞的纯金鬼面。
无忧宫,鹜悠……呵,我都成了这副鬼样子,还是无法摆脱繁琐的纠葛!
自从醒来后,我虽然一直自暴自弃地活着,可是有时我也会想,他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那时他会恰好出现在凤鸣山?他想对花荣做什么?这个人绝对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本宫救你不是为了看你死!”鹜悠扯着我的头发,一张鬼面近在咫尺,阵阵寒气扑面而来,我面如死灰地撇开脸,对这个救我回来的人,我非但不想感激他,反而对他有些怨恨,他不该救我回来,我情愿死在凤鸣山下。
“废物!”他冷哼一声,强行把我的脸掰过,就在我与他目光相对的瞬间,我竟然看到他深邃冷漠的眼眸中透着一丝墨绿,就像夏日雨后叶子的颜色。话说,梅雪也有一双奇特的冰蓝色眼眸,一个比一个妖孽!这两个人一个像茫茫雪域,一个像无底深渊,不同的气质,却是同样的令人难以捉摸。
他一手钳住我的两颊,强迫我张开嘴,一手端起旁边的汤药就往我嘴里灌,任由我呛咳,他丝毫不肯松手,这个黑冰一样的魔王比镜惊鸿还惹人生厌!镜惊鸿虽然强势,可好歹表面是温柔的,即便,即便那温柔有些放荡……
苦涩的汤汁见了底,鹜悠粗暴地将我丢回床榻,难闻的药味随着我的喘息一股脑猛地冲入鼻腔,我强忍下想呕吐的冲动,眼中也因此蒙上了一层水色。
鹜悠,你这个黑冰魔王,你这个天杀的,就算我不能言,不能动,我也要用眼睛瞪死你,用目光杀死你,我杀,我杀……
鹜悠墨绿的眼睛像深邃的狼眼一样盯着我,我依旧不服输地瞪着他,良久,他微眯眼睛,在面具下轻哼一声,冷冷地说:“还算有得救!”
这人准是有毛病,我瞪他了,他反而说我还有得救?
“想报仇吗?”
他紧紧锁着我的眼睛,一双墨绿的眸子仿佛带着某种邪恶的蛊惑。他说报仇,想吗?我曾经想过找镜惊鸿报仇,偿还我在他那里所受的屈辱,可是时至今日,时间已经把当初那种报复的冲动减淡了。我是个懒人,向来对自己的生活本着能少一事便少一事的态度,或许是我想得简单,或许是我太没出息,但我总想着只要我在乎的人或物没有受到伤害,其他的,我不想追究太多。活了这么多年,报复的戏码我见多了,大凡想要报复别人的人自己最后都没有什么圆满的结局,报复就是包袱,我已经够累了,不想承受那份负担。可是凤脉的爆炸事件我又不得不深入考虑,为什么会无缘无故地爆炸?这件事针对的究竟是谁?是我?还是语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