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我的儿子,不是你一句给不给,就可以决定他的未来。”
笑容更形扩大,只要她肯抬头,就会发觉他的正确态度,可惜她不敢,她没学习过正眼看他。
“我已经不是以前的小书,我独立自主,我可以养活自己和儿子。”双手扭绞被单,她力图镇静。
“你连你自己都养不好。”
“这些年,我没让纪耕饿过。”
“却也没让他满足过。”
很好,懂得反抗,五年的社会教育的确让她成长茁壮。
“他的精神是富足的。”
“是吗?他想要一个父亲,你满足他了?”
“那是在你出现之后,之前我们从没有这种困扰。”话激动,她抬眉,却撞上他带笑双眸。
他在笑?那是她遥远的记忆中才有的表情,那时,她躲在衣柜里,看着他对母亲描绘未来时,就是这个笑容,让她疯狂地崇拜他、让她爱上他,不悔不改……
“问题是我出现,纪耕离不开我了。”
“所以,你就要他离开我?”
冠耘的笑容缓和她的激动,心碎贴在脸上,她的人生无数分离。
“为什么要他离开你?”口气软化,心疼她伤心的“故事先生”登场。
“你不是要带他回牧场,和苏小姐……”
“我和苏真婵离婚了。”
“离婚?为什么?”这个消息让她震惊。怎么可能?他那么喜欢她。
“我发觉自己根本无法和她睡在同一张床上,无法容忍她当我的妻子。”
“这种话很过分,明明是你要娶人家。”
“我承认自己的决定很荒谬,我不应该为了反对谁,投向另一方。”
“我不懂你的意思。”小书摇头,疑惑写在刚复明的眼睛上。
“你被抢劫那夜,我在牧场门口等你,我焦虑地来回踱步,害怕你离我而去;你回来时,满身的狼狈,我认定你和其他男人,做了龌龊事情。于是我嫉妒愤懑,我把你和你母亲联想成一体,忽地惊觉自己又掉进同样的陷阱。
我爱上你了,爱上一个充满谎言的淫秽女子,这个认知让我愤怒,于是我用最残酷的方式逼你离开我。”
这番话……是“故事先生”才会出口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恍若梦中。
他说爱她哦……她怎能相信、怎敢相信?会否一转身,他又用嘲讽面容对她,冷冷讥评她——有其母必有其女。“我后悔了,在你离开后的隔天清晨,推开你房间,五彩缤纷的菩提树耻笑我的肤浅,我始终以为你想自我身上获得什么,就像你母亲一样,可是你一语不发,走出我的生命,不带走任何东西,还留给我一棵记忆菩提。”
“你说后悔,为什么不找我?”
“是该死的自尊心造孽,为弥补愚昧,我坚持娶苏真婵,妄图用婚姻昭告天下,我是对的。然而,错误的事情不会因坚持而变得正确。
“婚礼当天,我抓起头纱看见苏真婵的笑脸,刹那间,我明白,自己无法和这个女人共处一室,于是,我排拒她,她痛恨我,我输掉自己的婚姻。
“我花五年时间拼命工作,在美国各州开设十座飞云牧场,我成了美国年度风云人物,但这些虚名满足不了我,我只想回T市,安安静静待在你留给我的菩提树下。”
他的话,小书听得痴了。忘记痛楚、忘记伤情,她只想安慰眼前男人。
“我不断自问,是你母亲伤我较深,抑或我伤你较深?我自问难道多年来,始终无法忘情那场初恋?我不断自问,不断比较你我之间。”
“有答案了吗?”
“有,我对你母亲从未有过思念,不像你时时刻刻盘踞我心问;对你母亲,我有愤怒却无深刻仇恨。认真想想,我的愤怒来自于她的欺骗,还有她带给我的自卑。”
“在我母亲面前自卑?我不懂。”小书无从理解。
“当年我力图离开家族事业,开创自己的人生时,我刻意摆脱父母的期待,做我想做的事情。开牧场是一件,自主婚姻是一件。
“我选择你的母亲,她的美丽令人惊艳,她的不拘世俗、她的天真烂漫是我从未见识过的另一种人生,却没想到这个决定是个讽刺,它狠狠摧毁我的自信,也昭告了我的牧场事业将和与她的婚姻相同,变成另一场笑话。于是我把你带在身边,时时提醒自己,我必须成功。”
“你成功了……”小书幽幽说。
“不,我失败了,我失去一个十六岁就对我崇拜的女人,失去一个连为我思念、为我祈祷都会觉得幸福的女人,失去只要她不忘记我,我就在她故事中生存的女人,这样的我,谈什么成功?”
“你……”他将她说过的话记得分分明明,泪潸然……
“小书,这些话你应该早点告诉我。”
“你不会相信的,你只会认定那是另一番谎言。”
“我这么主观任性偏狭,哪里值得你用全副心力爱我?”
“值得,在我的爱情故事中,你永远值得。”
不谈原谅、不说过往,他的话已让她受的苦全成为一篇篇值得。投入他怀中,契合的身心填充了满满喜悦。
她毕竟是小书啊!只要有爱他的机会,就算只有一点点,她也要尽全力维护。
“我的身份是假造的,我不是个小说家,你愿意耐心教导我,写出一篇优质的爱情小说吗?”
冠耘走到窗边,拿起柜子上的诗集打开,一片画了心、写了名的菩提叶呈现眼前,他亲自将他的心送到她手中。
接手叶片,她能做的事只有一件——牢牢捧住,细细抚慰……
小书的春天终于来临,从此思念不在夜半敲门,他不只在她的故事里,也在她的生命里。
这一年,小书二十九岁,幸福降临。
—全书完—
?(OK,06.12.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