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走进与理解新新闻主义
卡津在《生活的光明之书》中指出:
非虚构小说出现的理由是因为它再现了不能被艺术家们所想象起来的事实。社会悲剧的发生就是我们个人悲剧的发生,因为我们可以体验到别人的痛苦和死亡的滋味。在越南战场,成千上万的人在死亡,杀戮连着杀戮,这对人类的想象力来说简直是一场不可思议的暴行。对此,我们只是“知道所有的一切”,但不能立刻做出解释。
这一历史的行动标志着:新闻因时代之需开始向“日常生活”角度垂目;②新闻因纪实与体验而达到新的表现高度;③社会认可了新闻与批判的高度关系;新闻形式必与内在灵魂一起发生不可推测的变化。
新新闻主义与传统报道方式有了分化。传统报道尽可能地在客观基础上进行平实的报道,而新新闻主义却是在事实基础上的主观性展示。例如:“新新闻记者对那些控制新闻发布的强权势力是经常持公开批评的态度的。通过表露个人的倾向观点,新新闻记者为一个更高的‘客观性’而努力。他通过公开承认他自己有偏见来力图戳穿任何报道都可以是客观的神话。”
新新闻主义综合了小说、自白自传和传统新闻报道的各种特点。例如,它用戏剧性场景组织叙述,汤姆·沃尔夫在他的一篇报道中写道:
他们喜气洋洋地前进,一种完全是美国式的该死的喜气洋洋。汽车飞快地驶进高速公路的税卡站,到了税卡人员身旁,汽车顶上几个扩音传声器一齐发出噼里啪啦、叮叮当当和叽里咕噜的声音,换挡和刹车声十分刺耳,这是真正的美国声音,汽车的其他部位都遮掩着听不到这种声音,那都是放大了以后从汽车的后部发出的。汽车开足马力穿越美国,麦克风开到最大音量。一路上呼啸轰鸣,车顶上的那个麦克风在全速前进中发出令人恐惧的怪声。咔咔咔……车子在柏油路上呼啸着向前猛冲。咔嚓一声,完了,一点声响也没了……
大多时候,他们也充分使用对话来展开叙述:
这是那小姑娘第一次经受这种极度的快乐,因为她第一次服用了少量LSD而飘飘然起来。
“我看到一幅奇妙的情景!我们都在这里,我们可以随意干任何事!”
——她向多丽丝·迪莱和桑克讲了这些。多丽丝像个得力助手,说:“对了,我们都在这儿,一切顺利。你是好样的。”
小姑娘倒在多丽丝旁边的一张折叠椅中并瞧了她一眼说:“我真有点不相信你……”
沃尔夫准确地记录了这段对话,并由此点化气氛,活化状态。
在新新闻主义报道中,细致地刻画细节,找寻独特的观察角度及内心独白的盛行更是不新鲜的。它允许激情促成它们的糅合,用汤姆·沃尔夫的话讲,这是“饱和渗透报道”。
新新闻主义报道的另一特点是记者本人往往是报道的角色之一。例如诺曼·梅勒就曾在集会游行中挥臂上台,振臂一呼,而后又成为写作的一部分。他们拒绝“纯客观”观察,“而是将自己变为作品中的主角,常常像一个当代地狱之行的导游”。
由此,新新闻主义拥有另一种与之相联系的特点,那就是约翰·霍洛韦尔所说的:
“世界末日”的感觉和灾祸即将来临的心境渗透在这些著作中。作家经常感觉自己像是最后一个人,因为人在这个大众社会里越来越非人性化,文化面临着无政府状态的威胁……②
悲凉之态时时涌溢荡漾,叫人心醉神驰,也染上遍体的醉态。
新新闻主义的姿态是独立的,它应对了那解体的时代,并对之做出了一种同生共死的反映。
二、创造性地写作
要写好新新闻主义作品,必须具备了不起的本领,它要求的东西是全方位的,而且要更深、更奥秘、更社会哲理化。
1.明确题材范围
新新闻主义探讨的大多数是新的,但又染上文化味的动态。
而且,这动态必有命运的体味。
一般说来,它由反主流文化角度进行题材选择工作。
名人和有个性的人。他们的私生活及隐秘、思维方式、做派都可能是新新闻报道者描写的对象。为此,记者想尽一切办法与采访对象呆一段时间,“一任他的报道对象去制作绳子,最后,报道对象把自己吊起来的时候,这位记者仅仅保留了这场自杀的公正的目击者身份。”
②反文化的模型。各种各样的新的社会组织结构和生活方式,尤其是反主流文化的文化模型往往受宠。例如汤姆·沃尔夫等就写过地下青年、飞车党人、裸体舞者、城市嬉皮士、吸毒者等,并由此供给社会反文化的图画。
③暴力事件。与上述反主流思潮相近的,是他们的直接行为也被新新闻报道记者所关注。例如街头武力冲突,飞车党人在光天化日之下公开强暴女青年等。
政治思潮及政治事件。
它们已经成为新新闻报道记者探索和竞技的领域。人们应首先了解它们,并深入地感觉它们的特点及所涉及的内容……
2.深刻地体验生活
新新闻主义强调最大限度地挖掘生活的本来面目。因此,简单地观察已经不能满足它的需求,必须充分地体味生活,抓住生活的矛盾、混杂、丰富、难以说清楚等特征,在体验中接近牛活.
新新闻主义记者已经做到了这一点,例如他们往往使这一特色特别耀眼。罗伯特·斯科尔斯写道:“他们比记者更深入地介入他们所报道的领域,他们把更为有效的理性注解带到他们的报道中,那是一个更为丰富的思想和态度的结构,更为历史性而不是新闻性的观点。”(1)顺着这一逻辑,我们可以说,新新闻主义报道更为关注着如何为人性及历史写照,而不仅仅是事件报告,因此,要求具足穿透力。汤姆·沃尔夫的许多描绘都具有这一特点,他的文字闪烁不定,但体验而非观察特色浓烈。他是这样写摇摆乐对于广大青少年的影响的:
格格哧哧哧……喔喔喔……呜呜呜……就好像整个音乐厅一下活了,整个前排成了翻动、沸腾的小姑娘人群,她们挥动着手臂,是一大片粉红色的手臂,这是你所能见到的全部东西,好像是一头有一千只舞动着粉红色触角的群体野兽——这是振动着的吸毒的疯狂,是她们身心中进发出的微弱的突发感情充满着世界。这使克西明白了:这是一种生命。
她们都已变成了一种东西(……)克西完全能看到(……)
由于体验味浓烈,乃至有人怀疑沃尔夫本人即是吸毒者,因为他的感觉十分立体化。
在批评新新闻主义时,迈克尔·伍德曾指出了它们“某种闪烁其词”的特点,它正好说明了体验色彩中莫可名状的情形。汤姆·沃尔夫针对性地解释了这一点:他说他在某些生活气氛中往往能有“宗教色彩”的感觉,“体验——就是这个词,现在已经开始派用场了”沃尔夫说,神圣的体验是可贵的,就像乔基姆·瓦克说出的“神圣的体验”和马克斯·韦伯说的“神的占有”一样。
为了表示出这一点,“意识流”及多视角的频频更换等成了他们惯用的手法。
3.批判文化
由于体验具有的超越性,因而,批判文化成为新新闻主义写作的一个要求。在纷纭复杂的社会文化之前,不能一味肯定,也不能一味否决,而是要寻找内在的东西。例如诺曼·梅勒关心道德问题,汤姆·沃尔夫关心存在方式问题;梅勒的“历史”是悲剧性的和启示性的,而沃尔夫的“历史”是滑稽的和爱好物质享受的。正像专家们指出的,他们反对人云亦云,而是把事实放在文化背景上、生命背景上、命运背景上评判。例如沃尔夫就由各种怪异的帮派的活动方式,看到了自从第二次世界大战以来最使人感兴趣的社会趋势,那就是与日俱增的财富和悠然自得所带来的灾难。文化应当怎样发展?失败就是命运?!
4.社会学思维
由于上述种种特征,我想在此说的是,新新闻主义报道观照层面广博、事例丰硕、涉及内容无巨无细,既有浓重的永恒危机的色彩,又有平淡而琐细之书写。它们探讨社会的每个环节,以及种种环节之间的关系;也讨论为传统道德所不允许的异己文化,并给它们以全社会的生存空间。这正是写出宏观冲击力的绝招。
5.手法多样化
写好新新闻主义报道,必须在上述基础上锻炼你的表现能力。例如,你必须善用文字作画面素描,甚至要像卡波特等人那样运用不同故事线索交叉穿插,有强烈的特写镜头、倒叙、摇镜头、背景细节等组成的丰满感。并由视点的变化带给人们一种“你就在那儿”的现场震动感,这是能攫住读者心灵的迷人的力量。
为此,你可能要深入实际感悟,组织死者家人谈话,并不倦地检查他们的回忆,重新组织当时场景。
结尾还要像希腊戏剧或电影剧本那样简约。
你要学会写作意识的流动,运用闪烁其词来表达感悟。
你要学会写作对话,既简洁又有内涵,可以让人回味不绝。
你还要学会造气氛,设置与生活、生存勇气、死亡等有关系的氛围,然后以弥漫之气使通篇回肠荡气。
你还应该明白一点:这“并不是为读者展现一棵枝叶繁茂的大树,而是一颗播进他心扉的种子。”
为了实现这一切,还请你写出我们在前面所提及的语义的“对抗”,以此来实现新新闻主义报道对生命、生活深刻体味的诗性感觉。方法,见于我们的上篇之中。
新新闻主义写作中重要的不仅仅是技术,而将任何事件放人大世界广泛联系之中得来的体验。要“习以为常地把当今的新闻问题当成是种种隐喻来处理”。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