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灵异大国隐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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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危墙不可扶

天门抢了邵如林的话,回答黄林二人的疑问。

林汝舟年轻,阅历少,因为周易和术数朝野都用,他深信不疑,却对通灵的说法不太相信。周易有严谨的推算方法摆在那儿,术数的根基在周易,也有迹可寻。只有通灵术,看不见摸不着,好似凭空想像一样,张口就来。都说有神灵存在,有几人见过?因此天门的话,他并不放在心上。

林汝舟见邵如林神智清醒,事情又渐挑明,便不肯放过时机。说道:“叔父大人,您说这是家父的命数,不知此话怎讲,可否详细告诉侄儿呢?”

邵如林道:“危墙不可扶,朽木不可雕,林大人太固执啊!”

这话说得太含混,究竟是说得以前,还是预示得以后呢?

林汝舟试探道:“家父以前做得不对吗?”

天门又抢话说:“以前都对,以后全错!”

邵如林笑了,笑得很耐人寻味,笑得令人毛骨悚然。

黄爵滋示意林汝舟不要再问了,对邵如林道:“雨山兄,你好生歇着,我们过几天再来说话。”

林汝舟挂心父亲的安危,迟疑着不肯罢休。黄爵滋硬将他拽出屋,又朝天门招手。天门跟了出来,问:“黄爷爷是想问我话吗?”

天门的语气很像大人。黄爵滋暗喜,道:“是,爷爷有话问你。你说的以后全错,怎么解?”

“爷爷说的太固执啊!不固执就不错。”

“怎样才能不固执?”

“病便是错,有病便没有错。”

林汝舟夹在两人中间,左一眼右一眼,左一耳朵右一耳朵,被天门和黄爵滋的对话弄得晕头转向,焦急地问道:“你们说什么?什么病,什么错?”

黄爵滋知道天门的厉害,也多少能听懂他的“密语”,道:“天门,你是说让林大人装病避祸?”

“他太固执。”

天门丢下四个字,手也从胸前的扳指上滑下来。

庄若兰拿了件衣服,对天门说:“天门,姐姐给你缝了条裤子,你来试试。”

天门丢下黄林二人,朝若兰走去,边走边问:“响地有吗?”

走出邵府,林汝舟道:“邵大人清醒得很,为何不向他请教,却揪着天门问个不停?他比爷爷测得还准吗?”

“雨山兄用得是算术,天门通着神灵,你说谁厉害?况且雨山兄病魔缠身,神智是清是浊谁也说不准。镜枫,相信我,现在天门的智慧远在雨山兄之上。”

“那他的话到底何意?我怎么听着有点儿乱呢?”

黄爵滋笑了:“智者话少,一句顶两句。天门说话可不像我们平常人这么啰嗦。”

“侄儿愚钝,您别卖关子啦,快快解读出来吧!”

“天门的意思很明白,皇上决心要再打一仗,因此还会重新起用令尊。但是,接上雨山兄的话意,大清国左右躲不过这一劫,打与不打,意义不大,如果令尊领旨再趟这汪浑水,便是他固执了,必将大祸临头。”

“邵大人说的危墙不可扶,是说大清国不可救药了吗?文庆大人不是说,皇上受天门的启发,才决心再战的吗?难道毫无胜算?”

“此一时彼一时,没有琦善横插一杠子或许能胜,如今我们是自乱阵脚,令尊怕是回天无力啊!”

“临阵换帅,军家大忌,皇上岂能不知?既决定再战,却将家父革职,这是昏招啊!”

“朝中有穆党作乱,皇上也是没办法。只是国家危难,不该如此优柔寡断。唉,雨山兄说的对,这是大清国的命数。”

“你说让家父装病避祸,这又是何意?”

“天门说的有病便没错,是叫令尊托病隐而不出,可以消灾避祸。只是他后面那四个字至关重要,林大人胸怀天下,岂能坐视国家危难而不管!这便是他的命数!”

天门的话经黄爵滋一解释,全都说得通。知父莫若子,林汝舟对父亲非常了解,要他装病不出已是十分为难,若叫他撇开战事不管,绝对做不到。

林汝舟细思极恐,却毫无良策,只能寄希望于天门的预言落空。

黄爵滋道:“镜枫,不管令尊是何计划,你都要速去书信相劝,请他不妨装病,然后见机行事。明知危墙不可扶,君子何必立危墙之下!”

“是,侄儿知道该怎样做。”

“切记,不要提天门的名字,只说是邵大人的意思。”

林汝舟的书信未到广州,朝廷的廷寄先到了。

琦善展信细阅,见是将林则徐交部查办的谕旨,大为欢喜。暗自赞叹穆彰阿果有呼风唤雨之力。

琦善令人把林则徐请来,宣读完旨意,含笑道:“少穆兄,本官公务繁忙,就不送了,我们若有机缘,京城相见吧。”

林则徐并无沮丧之色,也还以笑容,拱手道:“林某乃戴罪之身,不敢劳烦大人。容我两日,与老友相知告别之后,便动身自去。”

琦善一天也不愿让林则徐多呆,可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林则徐虽被革职,终究是做过两广总督的,在广州不说根深蒂固,也是交好颇多,如果连送别酒都不让摆,未免太不近人情。

琦善顺水推舟道:“好,就允你两日时间,还望少穆兄不要为难本官,以免皇上怪罪下来,我不好交待。”

林则徐含笑而去,并不去辞别什么老友相知,而是到虎门炮台面海而坐,望着远远的英夷舰船,长吁短叹。

林则徐在虎门坐了两日,第三天收拾行李,装车将行,有差役来传,说是又有圣旨到。

原来是皇上改了主意,让林则徐暂且留在广州。

道光连下两道圣旨,相隔不过两日,却是自我否定。琦善心下大疑,不知朝廷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接下来会有何种变化,不免揣揣,便给穆彰阿去信查问。

穆彰阿也正窝火呢。他本来已经劝动皇上,将林则徐调回来查办,圣旨也下了,不料只高兴了两天,皇上突然令他重新拟一道谕旨,让林则徐原地待命。

穆彰阿不知其间发生了什么事情,又不敢问道光,便去找文庆打听。

文庆当然知道怎么回事,只是闪烁其词,不肯向他透露半个字。

却原来,英夷舰船由大沽口撤走后,京城安定下来,道光命阿哥们复课,并亲自前去视察。

道光见了天门,自然要问起战局。

道光问道:“你来说说,如果再和英夷打一仗,可有胜算?”

天门说:“你是皇上,你说了算。”

卓秉恬道:“天门,皇上问的事情,关系重大,你要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不可信口开河。”

天门说:“是,师傅,我不知道。”

道光便不太高兴,道:“你这娃娃,闲事儿你倒是挺上心,到了说正经事时,偏不上道,莫不是对朕心存不满?”

天门说:“你都说我是娃娃了,我懂什么正经不正经呢?”

卓秉恬见天门和皇上犟嘴,很是着急,道:“天门,要守君臣之道,皇上说话恭恭敬敬听着,不准反驳。”

“师傅,皇上也是人,他要是错了也不能反驳吗?”

卓秉恬吓坏了,怕道光动怒,便喝道:“天门,师傅是怎么教你的?君君臣臣你都忘了?口出如此忤逆之言,该打,伸出手来!”

道光说道:“天门与别的孩子不一样,朕不怪你教的不好。天门,朕来问你,你说朕错了,朕错在哪儿?”

天门已经伸出去的手扬起来,摸摸后脑勺,又不由自主地落到胸口的扳指上,手指碰到那块暖得温和的玉石,嘴上便有许多话吐出来:

“你错在心上,身为君王,心应该坚如磐石,不该左右摇摆。用人失察,为不利;用人有疑,为不祥。两军未战而斩大将,不战先败;两军将战而动军心,战无可胜……”

卓秉恬站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不敢抬头去看道光的脸色。

天门的话,句句戳在道光的痛处,他的脸色好看不了,却因天门是孩子,不好发作,不等天门说完便拂袖而去。

卓秉恬见皇上出门去了,一巴掌拍在仍说个不停的天门头上,把天门吓醒了,问道:“师傅,因何打我?”

卓秉恬叹道:“才放了几天假,你便束不住心了!等着皇上降罪给你爷爷吧!”

道光一路走,一路琢磨天门的话,走不多远,忽然开窍。

天门所言并非孩童的话,孩童哪能讲出如此有见地的话呢?该不是神明借了天门之口在教训自己吧?

不错,自己就是不果断啊,既然之前天门说过,一千艘船对四十艘船,没有打不赢的道理,而且自己也决心再战了,为何要临阵撤换林则徐呢?这是兵家大忌啊!

有天门的话托底,道光的心便坚硬起来,回到太和殿,马上传穆彰阿,重新拟一道旨意,让林则徐留粤待命。

道光有心纠正错误,也只能做到这里了,要稳住英夷,肯定不能马上让林则徐复职。只能寄望于琦善,一手与英夷周旋,一手备战,等开战之日,再换上林则徐。

道光却不知,有些错误,错了便永远的错了,修正得了表面的错位,抹不平内里的扭曲。

人心细如丝线,易结不易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