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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挨到天黑,熊克武带着龚祝三匆匆出城,摸黑奔隆昌而去。一路上,龚祝三一直默默无语,想到下午的一场虚惊,现在都还心有余悸,也更加佩服熊克武的勇气和胆识。危急时刻竟然那么沉得住气,那么成竹在胸!要是那位巡防队长不是自己的同志呢?要是那些同来的士兵认出了眼前这位“教书先生”就是城门口告示上的熊克武呢?他怎么就没有丝毫的惊诧和慌乱呢?

熊克武说:“其实我也不认识那个巡防队长,我当时也是心中无底。他们闯进茶馆的时候,我也想过夺窗而逃。但多年的斗争经验告诉我,不到最后关头决不孤注一掷。巡防队长进门后的几句话,已经让我听出了弦外之音,‘莫惊莫诧’、‘例行公事’、‘有人报告’这些措辞,分明是在传递信号,暗示我们嘛。特别是当他听说我就是卢春旭时,眉宇间闪过的友善的神情,更进一步证实了我心中的判断。那是同志间才可能流露的真实情感啊!”

在隆昌客栈住下后,已是第二天傍晚。熊克武对龚祝三说:“我去联络点找同志。如果天亮前还没有回来,你就直接到荣昌峰高铺去找我。”

熊克武出门后,径直向城外的王爷庙走去。走到街口,远远听见几个靖川营士兵在向岗亭警察打听:“喂,兄弟,看见两个人一道,一个挑油布铺盖卷的没有?”警察想了想说:“好像是看见过,已经过去好久了。”士兵说:“这就怪了,我们找了半天都没见着,我不相信会钻进了地缝。走,买起灯笼再去找。”

熊克武清楚,士兵们要找的正是自己,但他并不害怕,只是不便跟这里的同志联络了。他转身返回客栈,见几个士兵在门口晃动,两个士兵正往里走。糟了,龚祝三一定不知道外面的情况。熊克武闪到一棵榕树后面,拔出手枪,对着空中连放三响。

一个士兵大声喊道:“熊克武在对面,快追。”

士兵们一同围了过来,街面两头也有士兵向榕树逼近。

眼看已没了逃生之路,“蹭、蹭、蹭”,熊克武轻快地爬上榕树,身子蜷在树干的凹槽里。

士兵们在树下转着圈子,嘴里嘀咕道:“真他妈邪乎,刚才不明明在这里放枪吗?难道飞上天去了?”

另一个士兵举起灯笼照了照树上,叫道:“余老三,你爬树得行,上去看看。”

被唤做余老三的士兵走了过来,仰头望了望,声音发颤地说:“上面啥都看不见。要是他真在上头,我就死定了。”

举灯笼的那个士兵说:“少他妈废话!给我上。这么多弟兄护着你,怕啥?”

余老三磨磨蹭蹭上了树。

熊克武双枪在手,敛声屏气。

余老三已靠近熊克武藏身的凹槽。

“砰、砰、砰”,枪声从客栈的门口传来。

余老三心中一惊,手上一软,从树上摔了下来,躺在地上“哎哟”直叫。

士兵们撇下余老三,一窝蜂地向客栈扑去。

熊克武知道,龚祝三也在跟他们玩“调虎离山”。事不宜迟,必须马上撤出城去。他一个纵步跳了下来,正好踩在余老三胸口上。余老三“啊”了半声,便不再动弹。

熊克武从岔街的巷子钻出来。好在城门未关,便大摇大摆出了城门,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熊克武在峰高铺找到了联络员杨亚东,并通过他联系上十多个活动在荣昌的党人骨干。熊克武告诉大家,不久将在嘉定、屏山发动起义,望做好准备,踊跃参加。正处于官府高压之下一筹莫展的党人们听后很受鼓舞,态度坚决,表示将联系更多的同志分赴两地。

刚把开会的同志送走,龚祝三便赶到了。二人如久别重逢,紧紧地抱在一起。熊克武感激地说:“那天晚上要不是你,我恐怕很难脱身了。”

龚祝三说:“看你说的。要不是你先鸣枪示警,我早就被他们锁进了大狱。”

熊克武递上一杯水,问道:“后来你是咋个跑脱的呢?”

龚祝三往凳上一坐,一边擦汗一边说:“唉,别提有多狼狈了。我见他们包围过来,不知道该往哪边跑。天又那么黑,又不熟悉地形,就顺着墙根往后退。退了十来步,‘咚’的一声,一屁股坐到了粪坑头。我忽然想,这里面臭是臭点,还算是个藏身之地。我把枪管取来衔在嘴里,蹲下身去,躲在靠边的粪渣下面。我听到追兵们在粪坑旁边转了半天,唧唧喳喳,不知道说些什么。有个士兵还拿枪筒在里面拨了几下,吓得我差点憋不住了。大概过了半个时辰,渐渐听不到声音了,我才从里面爬了出来,已经顾不上客栈的行李,连夜出城,在河里洗了个澡,穿起一身湿衣服又朝这里赶。”

熊克武听罢,不禁哈哈大笑,拍着龚祝三的肩膀说:“难怪你身上那么臭。真是难为你了。来,先喝口水,等会儿再犒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