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些年秦无邪的名声却是急转直下了,不少氏族子弟纷纷在心中暗自庆幸,还好当年没有将自家的孩子推入了火坑,一面又替靖王惋惜,没想到靖王老来得子,世子将来却未必能承袭爵位,光耀门楣,靖王府往后的前景,怕是要废了。
靖王世子今年已经七岁了,正是上学堂的年纪,只因靖王对自己的独子太过宠爱了,并未让世子像其他的王公贵族一样入皇家学堂读书,而是广纳贤士,甚至请来了卞国最有名的学士才子为世子授课。不过令人没有想到的是,才短短半年,世子竟换了数百位颇负盛名的先生,如今已是无人肯再收下帖子教世子学问了。
就连受了帝命亲自前往靖王府的当今太傅沈老先生最终都被气得拂袖而去,听说世子之愚钝,古今少有,愚钝便也罢了,还是个冥顽不化的人。面对一个顽固不通毫无资质的学生,他们这些自诩才华横溢的名流学士自然不愿意再折了自己的风骨倾囊相授。对于那些并无名望的庸流之辈,靖王又看不上眼,自然没有资格教导秦无邪。
如此一来,世子愚钝的名声可谓是不胫而走,再无先生可教导世子,靖王更是气得一病不起,好不容易生了个儿子,到头来竟然是个傻小子!
皇宫之中,建帝好生安抚了一番怒而回京的沈太傅,心中便对这传闻更加相信了几分。几年前,靖王年纪渐渐老了,手中掌的兵自然而来就慢慢回到了皇帝的手中,皇帝赐了靖王金陵三郡作为封地养老,远离京城,如今已有七个年头了。原想着等个十年八年之后,靖王世子就是一个傻子了,如今看来,当年的药确实在发生作用,世子愚钝不堪,距离完全变成一个傻子,也不过是这几年的光景了。
但建帝向来是个谨慎多疑的人,未亲眼所见,绝对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事,想了想,建帝往龙椅一侧微微一靠,对殿下站立的一名身穿紫袍,形容俊朗的男子道:“川儿,靖王寿辰将至,便由你替朕走一遭,不可轻怠。”
那紫袍男子星眉朗目,凤谋狭长,淑人君子之风中,偏有几分艳若桃李的魅惑,两种完全不同的气质奇妙地融合于一身,正是当今太子秦川。
“儿臣遵父皇旨意。”对于皇帝那似是而非的话,秦川凤眸微眯,似笑非笑,看来这一趟,是要他亲自去探个究竟了,比起沈太傅,建帝自然更相信自己的儿子的眼睛。
靖王府。
世子愚钝的名声都传到卞京里去了,更不必提这金陵三郡的百姓。金陵多风流才俊,文人雅士荟萃之地,交友往来,最重才华人品,提起那位毫无才华的世子爷,啼笑皆非的人有之,不屑一顾的人有之,惋惜不已的人也有之。
秦无邪前些日子刚把自诩“天下无不是的学生,只有不是的先生”的沈太傅气绝望了,外头的人对世子的议论再一次迎来了热潮,这一切却丝毫不影响府里头的那位……
只见琼花树下,一座打磨得十分圆润光滑的石头上面,正坐着一道小小的身影,那小人儿玉簪束发,肤色白皙光洁,粉嫩得要掐出水来,她正专注地低头捧着卷轴看,那长长的睫毛微微向下,像一柄打开的扇子,俏挺的鼻尖下是红润的唇儿,风采极其出众,怕是金陵城里那些文人雅士都比不上这个还没完全长开的小孩。
秦无邪只有七岁,但长得比同龄孩子高些,便看上去格外的瘦小,却丝毫不显羸弱,这气度,活脱脱的一个翩翩浊世小公子。
无邪在外的名声虽然差,但是秦靖对自己的“儿子”可是知根知底,秦无邪哪里是愚钝,这小子精明得有些吓人,就连他这个做爹的时常都惊讶得缓不过神来,无邪这小子,精明得像只小狐狸似的,就连皇帝派来的沈太傅都被无邪耍得团团转……
无邪这么做,难道只是为了气走先生不愿意上学堂?这道理倒解释得通,可又不像,尽管秦靖知道无邪十分精明,但再精明也不过是个孩子的小聪明,自然也不会往其他方面想。
“父王,你怎么还在这?”秦无邪被秦靖看了好半天,终于有些受不住了,俊俏的小脸抬起,一双柳眉细长又俏丽,双眸漆黑灵动,仿佛带着华光,清脆的童音从她嘴里发出,瞬间沁人心脾。
秦靖已近六十,发鬓比前些年更白了些,面上的皱纹也更多了些,只是隐约仍可见当年的威风凛凛,被无邪颇为“嫌弃”地问了句,秦靖心里有些小小受伤:“无邪,父王没出声扰你……”
秦无邪心中默默叹了口气,安抚自己这脆弱的爹:“父王,你还是快去准备准备吧,不日我们的王府将有贵客。”
秦靖未听明白,秦无邪俊俏的小脸上忽地嘴角一翘,眼中笑意盎然,颇有几分人小鬼大。
京城里的那位,仅派了个沈太傅来,又怎么能安其心呢?
无邪没有告诉秦靖当年自己被建帝下毒一事,秦靖爱子如命,秦无邪简直就是他的命根子,如果知道了自己的宝贝“儿子”被人摆了一道,还不得找建帝拼命去?倒时候建帝一顶谋反的罪名扣下来,岂不是正中他下怀?
如今建帝就是再不情愿,也得老老实实地敬着靖王,否则史官笔下不留情面,他建帝那样注重声名之人,怎么可能允许历史在自己的丰功伟业上留下抹不灭的大污点,让后世口诛笔伐他为了巩固帝位忘恩负义谋害正统皇室?
从前建帝自然可以毫无顾虑地敬着靖王,反正靖王膝下无子,待他百年归老,一了百了,可谁知道半路杀出个秦无邪?靖王有后,靖王府就荣升为建帝的眼中钉了。
秦靖满腹的疑问,想不通无邪为何要把他为她请来王府的先生通通给气跑了,落了个世子愚钝,朽木不可雕也的臭名声。
无邪看出了秦靖的疑问,愣了愣,然后才记起自己的身份,立即嘿嘿一笑,一脸稚气地扑进了秦靖怀里,用面颊在秦靖的怀里蹭了蹭,笑眯眯道:“父王,他们以为本世子是笨蛋,不把本世子当一回事,这样才没有人来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