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后晋枭雄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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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平叛 (2)

“赵德钧看李从珂不吃这套,于是转头派使者去见耶律德光,当时耶律德光还在晋阳城外驻扎,使者见到他便说,皇帝你大老远来到中原,是因为石敬瑭请求你的援助,而不是为了中原的土地。但是石敬瑭的势力仅仅在河东一带,连幽州也不能到达。扶持他有什么好处呢?我身为幽州的镇帅,统率的兵马足可以平定洛阳,而不需要契丹的帮助。皇帝你只要肯立我为中原的皇帝,我愿意和你约为兄弟,永远也不违背诺言。至于皇帝你已经答应石敬瑭的事情,既然已经替他解了晋阳之围,也算得上仁至义尽了,这便可以带兵回国,等到我大功告成,自然有厚礼相送。耶律德光听赵德钧如此说,其实当时也有点心动,因为他带兵深入中原,虽然解了晋阳之围,但当时晋安大寨仍然有张敬达坚守,而赵德钧的兵马也确实不少,若是真的打起来,恐怕自己身陷腹地,若是被后唐派人断了归路,更是后悔莫及。便有心按照赵德钧所说的那么去做,幸亏后来桑维翰三番五次进谏,这才把赵德钧的使者打发回去。不然,现在当皇帝可就是赵德钧而不是圣上了。”

陈晖这才恍然大悟,问张韬道:“这赵德钧后来不也照样投降了契丹么?”

张韬点点头:“不错,赵德钧后来众叛亲离,无奈之下,只得率军投靠了契丹,但是下场究竟可怜,不到一年就老死异乡了。临死之前,还被契丹耶律太后大大羞辱了一番。当年他先和后唐李从珂决裂,继而又被高行周招降。可是因为有刚才那一段历史,圣上却容不得他,在耶律德光面前和他没有一句话可说。耶律德光知道他们不能相容,便派人把他送到西楼述律太后处,由她来处置。述律太后见到赵德钧,先问他说,当年我儿子率兵南下,你也统兵前去河东,究竟是为什么?赵德钧回答说是奉了唐主李从珂的命令,不是我自作主张。述律太后冷笑着说,你明明派人前来说只要我们立你为天子,就可以安然归国,现在又找出李从珂来做借口,难道是想欺瞒我么?赵德钧吓得不敢言声。述律太后又说道,我儿耶律德光南下中原的时候,我曾经告诉过他,如果你领兵北上,要阻断契丹兵的归路,他便宁肯扔下太原不管,也要回来守护上京。你就算是想做天子,也等到打退我契丹军队以后再说,你既然是唐朝的臣子,既不想着尽忠报国,也不能阵前退敌,只想着混水摸鱼为自己打算,象你这样不忠不义的臣子,要你又有何用?把个赵德钧吓得一言不发,两腿颤抖着跪在地上。述律太后又问他说,你来投靠我们,金帛财货的单子在这我看到了,但是田宅土地又在哪里?赵德钧硬着头皮说在幽州,述律太后问他幽州现在是谁的?赵德钧说是太后您的。述律太后冷笑着说,既然幽州已经是我的,你为什么又把它写在礼单上?赵德钧非常恐惧,不停的叩头。过了不到一年,就在忧惧交加中死去了。”

三个人都陷入了沉默,过了一会刘知远轻轻说道:“尽管前面有这么多血淋淋的例子,但是世人毕竟还是皇帝心热,只要能有一丝希望做皇帝,恐怕谁都不能抵挡那种诱惑。而且只要能当皇帝,就可以放弃自己的一切尊严和道德。连自己的东西都可以如此放弃,其他人的就更不在话下了。”

听了刘知远这番话,张韬突然有点激动:“哥哥说的没错,一个人想当皇帝的时候,脑子里只有他自己,只想着他能够号令天下,一道圣旨下去,天下都得听从。可是从来没有想想为了他当这个皇帝,有多少人做出了努力,又有多少人付出了生命。他当皇帝的时候威风八面,生前就为自己修好了死后的陵墓,可是当他死的时候,恐怕连自己的尸体最后究竟怎么样都不知道。”

刘知远深有同感的点点头:“是啊,远的不说,但说后唐的这几代帝王,确实个个没有善终。闵帝从厚,被李从珂派人杀死在魏州,尸体烧成灰后随意抛洒;李从珂本人最后也登楼自焚,尸骨当然无存。”

“他们两个虽然不得善终,但是究竟还存留着子嗣。可是后唐的开国之君庄宗李存勖呢?他本来有五个儿子,除了魏王继岌兵败自杀以外,其他的四个儿子又有谁知道下落?太祖一脉,本来有子孙十一人,明宗即位后,当时的大太监安重诲派人四处追杀,几乎把李氏一脉全部灭绝,到现在虽然李氏究竟还有何人,已经无从查证了。若是李克用只呆在河东,想必现在是人丁兴旺,可是一旦得了天下,却连子孙后代却不能保存,可见要做这皇帝,第一步是绝别人的后,接着就是被别人绝后。世上没有万古的帝王,若是想做皇帝,第一就须要想到自己的后代可能要被完全屠戮。”

陈晖激动的站起来说:“皇帝有什么好当的,就算是天下人人都愿意当皇帝,我还是愿意就象我现在这样,有你们两位好兄弟陪伴着,那可不比做什么皇帝快活多了。”

张韬也点点头:“做皇帝的代价太过惨重,我也实在承受不了如此压力,但是尽管如此,想做皇帝的人却永远也不会断绝,大哥,你说是么?”他突然转头问刘知远。刘知远听了张韬刚才那番话,心中正在沉思,猛然听到张韬发问,仓促之下回答道:“是啊,做皇帝有什么好,偏偏有那么多人要争着去做。”说完之后又有点意犹未尽,于是补充道:“不过大丈夫生在当世,自然应当建功立业,若是能凭自己的本事来做了皇帝,而不像当今圣上那样卑躬屈膝,倒也并非一无是处。身后的事情谁能顾得那许多,若是能做一个好皇帝,文治武功,把天下治理的井井有条,对百姓苍生来说也是一件幸事呢。”

张韬还想说什么,陈晖已经起身大喝道:“哥哥你有凌云壮志,做兄弟的自然一力支持,能不能做皇帝在我来看不重要,我希望我们三个的友情能够一直延续下去,不要因为其他的事情而受到影响。”刘知远和张韬都微微点头称是,其实心中各有打算。就在这时,突然听到园外有人大喊一声:“刘知远接旨。”

三个人连忙整装跪在地上,园门开处,进来钦差宣读圣旨,原来又授刘知远北京留守一职,要他尽快出发前去就任。刘知远拜谢接旨,随后送走了钦差,三个人围拢在一起,仔细看了看圣旨上所言,开始都有点摸不着头脑。自从石敬瑭迁都汴梁后,便把洛阳改名为西京,晋阳改名为北京,现在突然派刘知远去镇守北京,不知道是什么意图。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太明白里面的诀窍。陈晖最后一跺脚说道:“哥哥就不要管圣上究竟是什么想法了,你既然在洛阳当差不顺利,现在正好外派你到北京留守,从此朝堂上那些跳梁小丑眼不见为净,也算得上是一件好事,就不要再犹豫了,我们兄弟两个也实在不愿意呆在这里,整天受那契丹使者的鸟气,正好趁此机会离开汴梁。那安重荣自从升任成德节度使以后,对你我都不太客气,因为他离我比较远,我没有心思计较,现在随哥哥去了北京,闲来无事,我却要打到他府上去,责问一下这小子,看他怎么如此势利。”

陈晖刚刚说到这里,刘知远和张韬一听到安重荣的名字,不约而同的啊了一声,似乎都想明白了什么,陈晖见他们两个如此反应,一时间有点发楞,还是张韬先发言说道:“成德军和北京距离非常近,圣上让哥哥去北京留守,想必是让哥哥去监视安重荣的。”

原来安重荣自小就孔武有力,善于射箭,小名叫做铁胡。他从小生在军伍之间,没有什么文化,处理起事情来比较简单。当初他要带兵投奔石敬瑭时,曾经有人劝阻他,他便在辕门口竖起一杆大旗,言明说如果我要射中旗杆,其他人就不得阻拦,说罢一箭射去,果然正中旗杆;后来果然跟着石敬瑭打了天下,被册封为成德节度使一职。他却也看不惯石敬瑭对契丹的卑躬屈膝,认为自己的节度使官职还是小,应该可以取代石敬瑭当皇帝,而且他认为石敬瑭之所以能当皇帝,只不过是仗着契丹骑兵给撑腰罢了,于是经常给部下说:“现在的世道,哪里还讲什么君臣,不管是谁只要兵强马壮,就足可以当天子了。”为了坚定部下的信心,他又故伎重施,在军中立起旗杆,言明自己只要能射中旗帜上的龙头,那么就应该能做天子,说罢一箭射去,果然正好射中龙头,从此以后更加自负。他既然把守成德,契丹使者要去汴梁,不免要从他辖地经过,安重荣便让人四处去捕捉,心情好时将使者痛骂一番也便放走了,心情不好时可就动了手了,亲自殴打使者。几次将契丹使者击毙在成德。契丹国内得知这事情,怎么能不勃然大怒,但也不敢直接派人到成德去问罪,便派使者再三谴责石敬瑭。石敬瑭只能上表谢罪,但也拿安重荣无可奈何。但是心中也实在害怕安重荣如果真的造起反来,那可就有点不好收拾了。于是连发两道圣旨,一道圣旨把安重荣的儿女亲家,原来的义武节度使皇甫遇调任为昭义节度使,不让他们能够首尾呼应;另外一道就是任命刘知远为北京留守,目的就是让他暗中防范安重荣。而且以刘知远的赫赫威名,安重荣就是想造反,也得先掂量掂量。

刘知远立刻派人去打听,过不一会,仆人们告知他另外一道圣旨的内容,三个人这下子再无疑虑,虽然外派到地方,离开石敬瑭的身边,其实不利于改善他们两个人之间已经产生的裂隙,但是究竟能够不再身处小人之中,而且能够单独领兵,不受朝廷节制,倒也是一桩好事。张韬和陈晖的家本来就在晋阳,一直没有迁到大梁来,借此机会,当然也乐于跟着刘知远回晋阳去。当即便告了假,随同刘知远一同回到了晋阳城。

又是一年的暮秋时节,和风拂面,梨花飘落,杜鹃声里,夕照衔山。那一声声如泣如诉的啼叫,使人听来荡气回肠,像有倾吐不尽的仇怨悲伤。诉说给青山绿树,难怪传说杜鹃是亡国之君的灵魂所化。他的愁绪恐怕也似这滚滚逝去日夜不息的黄河水,绵绵无尽

镇州府城里突起一阵旋风,扬尘播土,倒树摧林,揭去箭楼上的檐瓦,撕碎城墙上的告示,刮得日光失色,黑天昏地,旋风过后,市面上一片萧索冷落,笼罩着一层悲凉的气氛,行人们个个敛气低声,匆匆掩面而过。

节度使府门口的铜锣响了起来,大队兵丁从西城门蜂拥而出,戈矛如林,刀枪耀眼,片刻间就把法场围得如同铁桶一般水泄不通。百姓们纷纷围拢过来,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无论是谁一看这阵势,就知道节度使今天这又要杀人了,只是不知道今天亡命刀头下的究竟是谁。在人群中,刘知远、陈晖和张韬三个人都穿着寻常百姓的衣服,猛看上去就是三个小商贾,随着人群挤来挤去的正在观看法场。就看从囚车中依次推出了大小三十余口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当头一人,已经年过五旬,身上被五花大绑,犹且大声高呼道:“反贼安重荣,你不遵皇命,独断专行,不听我们的劝谏,将来也必然身首异处。”军士们不由分说,将他们按到在地,郐子手刀头扬起又落下,人头滚落满地。刘知远眼睛突然望见,在法场中间还跪着一个小女孩,年龄不过七八岁,忍不住心头一惊,心想依照法律如此小的孩子,是不能被斩首的啊。瞧这样子,法场中间是一家人,不知道是如何得罪了安重荣,竟然被他如此样满门抄斩。在人群中打量片刻,看到一个老头满脸是泪,猜测他可能通晓内情,于是挤过去问候道:“老丈,请问法场上这家人犯了什么法令,竟然被满门抄斩,连几岁的孩子都不放过?”

“听你问这问题,就知道你是外乡人。这几个月来,天天都有象今天这样的事情发生,这法场上的乃是指挥使贾章一家子,因为咱们的节度使老爷现在太过残暴,而且暗自招兵买马想要对抗朝廷,贾指挥使几次三番上书劝阻,惹的安老爷大怒,便诬陷他克扣军粮,判他满门抄斩,那场上跪着的小女儿,按照律令应该免罪,可她颇有她父亲的骨气,自己跑过去对安重荣说,我家三十口人都被你杀了,你留我一个人在世间做什么,干脆连我也一并杀了吧。安重荣听她如此说,倒也忍心,真的下令连她也一起杀死。只是我们镇州百姓,闻听这女子如此刚烈,都纷纷前来替她送行。”老丈的话刚说到这里,就听场内百姓一阵惊呼,郐子手大刀落下,那小女孩已经身首异处。

陈晖只听得睚眦俱裂,刘知远见他激动,唯恐再看下去惹出什么事来。他们这次是特意来镇州私访,想看看安重荣究竟是不是如同传说的那样残暴。前几日刘知远接到石敬瑭的密诏,说自己看安重荣实在不听管制,于是下诏责问,谁知道安重荣看了诏书后大怒,竟然来使扣留,不让他回大梁去。刘知远便领着陈晖和张韬前来探听虚实,现在看安重荣如此行径,而他当时是由陈晖引荐而来,唯恐陈晖气愤之下,反倒惹出什么事端来。便拉着二人走出人群,朝城门走去,准备回北京去向石敬瑭报告消息。刚刚走到城门口,就听到门外马蹄声大作,随后一彪人们不顾路上的行人,沿着街道奔驰而来。刘知远他们三人连忙躲在街道一旁,刘知远抬头观看,以为如此嚣张跋扈之人,肯定是安重荣无疑,谁知道定睛一看,虽然不是安重荣,却也认得,连忙低下头去,唯恐被对方认出。马上的人趾高气扬,根本没有注意路边的刘知远三人,打马飞奔而去。刘知远等到这标人马远走,方才长出了一口气,对陈晖和张韬说道:“看来安重荣确实已经有反心了,刚刚过去的这标人马,领头的乃是山南东道节度使安从进,他不在自己辖区职守,却跑到镇州来,眼看的是和安重荣密谋要互相勾结,我们这便立即回北京去,整兵备马,同时向圣上禀报,要他加紧防备安重荣好了。”三个人结伴出了城门,陈晖的怒犹未消,看到城门口立有两座铸铁人像,看那眉眼,仿佛同安重荣有几分相似,忍不住将一腔的怒火都发泄在这铁人身上,拔出剑来走上前去,用尽全身力气就是一剑挥出,剑刃锋利无比,加上铁人年久腐朽,被陈晖一剑便把铁人头削落在地。旁边的军士大惊,纷纷叫嚷着跑了过来。刘知远见势不妙,连忙拉着两人上马,飞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