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这么疼,那么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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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爱诱(6)

深蓝的工作,最初是在一所艺术学校,教一群十四五岁的小孩子,学习写作。正是最顽劣的年龄,再加上艺术生自由散漫的个性,他们并不把这个新来的老师,放在眼里。有几次,深蓝下班后,我都看见她的眼睛,是红肿的。后来我无意中在上班时间,去找过深蓝一次,看到她在台上撕扯着嗓子高喊,下边的学生,却是有的在啪啪啪地玩着手机,有的漫不经心地嚼着口香糖,有的嘻笑打闹,还有更大胆的,将双脚放在课桌上,哼唱新学的京剧选段。讲台上的深蓝,犹如一个溺水的婴孩,在无药可救的哄乱里,连哭泣的力气,也没有了。

我用过来人的语气,告诫她说,千万不能对他们客气,别拿你满腔的热血,去贴他们冰冷的屁股,还是收起试图改造他们的高尚的理想,随他们去吧。对于我的建议,深蓝曾一度内心挣扎,最终还是没有拗过自己为人师表的真纯信念,在又历经了一段时间的苦痛之后,毅然决定辞职。

这次辞职,给深蓝带来的打击,不次于初恋的背叛。她将自己关在屋里,近乎封闭似的过了一个星期。等她终于肯开口跟我说话,人已是瘦了一圈。我帮她抚抚额前的一缕碎发,柔声问她:要不,你回苏州去吧,毕竟,那里有最疼爱你的父母,一个女孩子,在陌生的城市里,打拼的艰辛,不是我们所能想象到的。我看着深蓝眼底沉淀下去的淡定与平和,以为她会微笑着点头,却听见她极坚定地吐出一个字:不。

深蓝像是在跟一个无形的自己较着劲儿,那个飘游于躯壳外的人,在拼命地拉拽着,撕扯着她,试图让她逆着这个城市的方向,飞回到温柔的南方小城里去。这样相互争抢的结果,便是深蓝在一家广告公司,找到一份做文案的工作。而且,因为才思敏捷,创意新颖,深蓝接的第一份广告词,便备受商家的赞赏,一群在她初次进办公室时,连头都懒得抬一下看她的同事,皆大大吃了一惊,再不敢小觑深蓝这个新手。

深蓝的工作,至此安稳下来。两个朝九晚五的年轻女子,因了志趣的相投,心境的相似,在一天的工作,结束的时候,便会穿上最妩媚的衣服,戴上最风情的首饰,环佩叮当地在一群清纯女孩子间穿行。常有青涩的小男生,在经过的时候,羞涩地偷偷看我们一眼,或是紧张地深吸一口气。亦有成熟的男人,在我们淡若无痕的芳香里,频频地回首,但终没有勇气,邀两个妖娆的女子,品一杯咖啡,或是拦住了,闲聊几句。但这样神往的回首或是一瞥,于我和深蓝,已是足够。两个外表张扬但内里传统的女子,并不想要什么浪漫的相遇,我们只是享受,享受那种波澜不惊的生活里,不过是一抹胭脂,一管唇彩,一串手镯,一条丝巾,所击起的欣喜的浪花。而逛街,不过是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眉眼里欲要展示自己的虚荣,其实掩也掩不住。

这样的表演,常常让我们觉得又回到了美好的大学时光,那时我们如一粒红艳的草莓,或是一颗水润的桃子,通体散发着诱人的光泽和芬芳,再没有什么,能够比青春更值得张扬和炫耀,任何东西拿来与它作比,都会立刻黯然失色。而今,我们已经走入社会,路上的风尘曾经迷失了我们的眼睛,也将那莹润的青春,变得不再明亮如初;可是,我们不过是23岁,一个女子,最美的年华,才刚刚开始,不是吗?

那一年,因为有了深蓝的陪伴,而成为我最流连的一段时光。爱情暂时地缺席,或是隐身,两个女子,将这个原本不属于自己的城市,一点点地解剖开来,注入自己的血液。而我们自己,在这样交融的过程里,也像那枝头的果实,摇曳顾盼中,便走进了秋天。

在又一个盛夏结束的时候,深蓝开始了一段新的爱情。是一个在大学里教书的男人,有着温和的个性,和儒雅的风度。深蓝说,他在她的生命里,是一个躲不过的劫。或许依然会有初恋一样的忧伤,但深蓝还是飞蛾扑火一样地,选择了投入。是一种不问结局不问付出的投入,深蓝在其中,如一尾快乐的小鱼,穿越那些原本是羁绊的水草,石块和丝网,自由地游弋滑翔。深蓝说,她只是想要爱情,只有这样,她才觉得这个城市,于她,是生动真实,且值得牵挂怀念的。至于,爱情在这样的宠爱里,会不会抵达彼此想要的终点,她则并不会过分地期求。爱在当下,爱在每一个瞬间,且懂得珍惜这些点滴,就已足矣。

这样的不期求,反而让深蓝的爱情,愈加地甜蜜,且走向成熟。后来有一天,我收到深蓝托人送来的喜糖,我挑一粒喜欢的奶糖,慢慢嚼到口齿生津。那样绵远悠长的味道,让我想起我与深蓝在一起居住的时光,那些记忆,在回放中,安静划过,没有痕迹,却被我们的心,如此深深地眷恋。那时的深蓝,找到一份更好的工作,爱情结出累累的硕果,在这个城市的人群中穿梭的时候,脚步从容,微笑灿烂。而我,亦因为深爱的他,而将这个城市,当成自己的故乡,与之无限地接近。

而那些初次踏上这个陌生城市时,挥之不去的仓皇、无助、茫然与失落,则一一被我们甩在身后。我们日日奔波在其上,也疲惫,也忧伤,但我们依然乐此不疲;只因为,我们知道,总有一盏灯,在我们疾驰的夜晚,会为我们等待。

而有了等待,有了相守,一个城市,便有了让我们信任,且深深依赖的温度。

让我替你来爱他

我从没有见过像蓝宝这样花心又贪婪的女子,买东西的时候必是买了这一件,欢天喜地穿上了还念念不忘另一件;总是看着别人的男友好,恨不能把舍友们的男友都抢来围着她转;吃饭的时候更是吃着碗里的,看着盘里的,还念着锅里的;也从来没对自己的男友满意过,挑来挑去还是得不到的那个帅哥更合自己的意。我常常忿忿不平,说,蓝宝同学,拜托你知足点好不好,你在这里被爱情的巧克力撑得要死,我这非洲难民可是连一丁点甜味都享受不到啊。

蓝宝听了便习惯性地来一句:要不把我的现任男友让给你吧,反正横看竖看都不入眼,说不定与你倒合适。我不知道岱北听到这句话会有什么反应,我是替他有些微微的难过的,那么优秀的一个男生,到了蓝宝这里,反而东西似的可以随便转让;而且,他又是那样地喜欢着她,甚至为她连去省里出演话剧的机会都可以推掉,只因为,他要与一个漂亮的女孩子在话剧里有拥抱吻别的镜头。这点小小的虚荣他都为蓝宝着想,这个骄傲的蓝宝,却是在人前都不给他面子。

记得有一次一大群人去游玩,要过一条小河的时候,蓝宝提议让男友们把女孩子们背过河去。别人都一对对地过了河,唯独她非要让岱北背我,还附在我耳边说是有报酬的。我和岱北都不明就里,被她硬赶着便下了河。等岱北返回去背蓝宝的时候,她却一个人溅着水跑过了河。岱北在河那边很鲜明地有些失落,蓝宝却是伸手便把我手里的藏饰手链夺了去,我上去抢,她却高嚷起来:说好了租给你男友用,你便把手链给我的,怎么又反悔?我的脸一下子红了,只是一句玩笑,她却当了真,而且当着那么多人,连掉头走掉的岱北都不管,只一心一意地护着觊觎许久的小手链。

这样过分的举动,蓝宝又上演过许多次。幸亏她有一张会说甜言蜜语的嘴,总能将岱北哄得怒气全无,否则任是岱北再怎么爱着她,任蓝宝再怎么美艳动人,这一场爱情,也是维持不下去的。能坚持三年而不败,蓝宝定是对岱北也有爱恋的吧。

所以尽管我也喜欢像岱北这样成熟又有涵养的男生,尽管我像个第三者似的插在他们中间,混吃混喝还混男友似的关爱,尽管蓝宝每次说要把岱北让给我的时候,岱北都会微微地脸红,但从蓝宝手里把岱北夺过来,我却是丝毫做不出来的。毕竟,在爱情上有些没心没肺的蓝宝,对待朋友,还是忠心耿耿的。这也是我始终对花心的蓝宝恨不起来的原因所在。

四年的大学,蓝宝“出轨”过无数次,每次都是我把她偷偷拉回来,完好无损地送还给岱北。其实岱北很清楚蓝宝的N次移情别恋,他只是不说,默默等着蓝宝主动地回到他的身边。这样的痴情,连我都感动了,蓝宝还是不醒悟。我不知道这是蓝宝的本性,还是她一向对拥有的东西不知道珍惜,非得等到真正失去了才觉出它的好。直到后来岱北终于对她无法忍受,我才看清蓝宝的心。可惜一切已经晚了,那么专一的岱北,他也爱上了另一个人。

那时我和岱北在同一个专业读研,蓝宝在大学附近的公司里做文员。没办法监督着蓝宝,她更是管不住自己,常常地闹个小绯闻出来,她对这一切是不在意的,岱北却是被她伤透了心,再不相信她的任何好话,很坚决地让我转告蓝宝,他已经不再爱她,而且,他也从没有发觉,自己已经深深喜欢上了另一个女孩子。我莫名其妙地哗一下子流出眼泪来,我拿起手机来骂蓝宝,我说蓝宝你怎么能这么狠心,说过你多少次了不要再花心,你还能找到像岱北这样爱你的人吗?!你们不在一块,我还能拿什么理由享受岱北的关心?你把我爱他的机会也夺走了,你如果还在乎我这个朋友,就快点把岱北给抢回来!一刻都不得耽误!

蓝宝自此才看清了岱北的一切好,她发了疯似的去找岱北,求他回心转意,她保证再不会弄任何的绯闻出来,保证一心一意地对他好,保证记住他的每一点好。可惜,这么多的保证,也没能挽回这场爱情,岱北冷冷地只有一句话,他的确是爱上了另外一个可爱的女孩子,而且他觉得他们更合适,求蓝宝像他曾一次次原谅她那样,不要再来纠缠。蓝宝的自尊,终于没有让她像以往那样,做出围追堵截的事来,她只是不甘心地问岱北,那个将他的心偷了去的女孩子,究竟是谁?岱北原不想说,最后还是挡不住蓝宝的追问,迟疑地说出一个名字来。

我怎么也没有想到,岱北爱上的那个女孩子,竟然会是我。蓝宝哭着将岱北的答案狠狠摔给我的时候,我有一刹那的惊喜,我想如我一样平凡的女子,竟也可以让如此优秀的岱北来喜欢,一定是命运对我的青睐吧。因为欢喜,我甚至没有注意蓝宝的愤怒,欣欣然地接了一句:真的吗,岱北真的说爱上的是我吗,你不会又来骗我吧?

蓝宝当然是没有骗我,岱北很快地写过情书来,求我接受他的爱。如果没有蓝宝,我一定会忙忙地连信也来不及写,就亲口告诉岱北,其实我和许多女孩子一样,一直在偷偷地喜欢着他吧。可是有蓝宝在,我却是连信也没有勇气写。蓝宝是个直白的女子,她“威胁”我说,游游,不准你来爱他,否则我便跟你绝交!我有些难过,继而觉得伤心,想,凭什么你蓝宝得不到的人我就不能接着爱,是你自己不珍惜,怎么能怪我?!如果换了你,怕是宁肯失了朋友也要疯狂去爱的吧。这样想着,脸上便鲜明地难看起来。

蓝宝在我的沉默里,终于看出她再怎么努力都是徒劳,除非,她真的想要失去岱北,还有我。蓝宝再来的时候,便换了语气,她说,游游,求求你们出去玩的时候带上我,就像你以前和我们在一起一样,好不好?我看着明显地瘦下去的蓝宝,还有她眼里淡淡的哀伤和乞求,终于艰难地点了点头。

自此三个人依然是在一起,甚至比以前愈加地亲密无间。只不过,这种友好里,有外人看不出的尴尬和寂寞。没有人知道,当岱北很温柔地牵着我的手,环着我的腰,为我夹菜,帮我穿好外套时,我是怎样地躲闪和痛苦。我感觉自己像是一个导体,岱北所做的一切,依然是给蓝宝的,只不过,通过我,转给了不离不弃牵着我左手的蓝宝。蓝宝装得那么像,似乎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我和岱北,从一开始,便是她的朋友,而她,只不过像以前的我,厚着脸皮来赖吃赖喝。没有人能够伪装得那么自然,除了没心没肺的蓝宝。可是,只有我知道,蓝宝,其实是有心有肺的,她在等待着机会,等待岱北回心转意,重新爱上她。

只有我和岱北两个人的时候,我才能够心平气和地接受岱北的呵护,像我曾经向往着的那样,吊在他的脖颈上,冲他撒娇,听他一遍遍地喊我“亲爱的小宝贝”,直到我的心幸福地融化掉。那样的时刻,我们几乎可以将蓝宝忘得一干二净,只尽情享受着属于我们两个人的甜蜜与温情,而且我们都坚信,没有什么,能把我们分开。这样的感觉,岱北是第一次体会到吧,我看得出他对我,甚至是比对蓝宝还要痴情和依恋,每晚将我送到宿舍楼下,都是楼长不耐烦地高声催着了,他还不舍得放我回去,好像他一松手,我就再也不会回来。

这样单纯的爱恋,并不会多,除了上班,蓝宝几乎把所有的时间都跟我们消耗在了一起。她像一个影子,跟在我们身后,甩也甩不掉。有一次岱北甚至很不悦地责备她,老这样与我们粘在一起,小心嫁不出去。蓝宝一昂头,嘻嘻笑着接上来一句:那就跟着游游嫁给你好了。岱北的脸,倐地红了,那个瞬间,三个人竟是找不到一句合适的话,来打破那样难堪的沉默和暧昧。我只从蓝宝闪闪发亮的眼睛里,读出来,这样一场爱情的战争,蓝宝是打定了的。

春天来的时候,我要跟随导师去北京开会。一个周的时间,对我和岱北,却像是要隔上长长的一年。岱北去送我,两个人手牵着手,却是说不出一句话来。那样一场送别,而今想来,像是永远地别离。我们都无法想象,蓝宝知道了,会怎样地趁机来抢岱北。尽管,岱北那样地爱我,我也那样地放心岱北。可是,蓝宝却是什么事都会做出来的,她等了那么久。当汽车开动的那一刹那,我的眼泪,哗地流出来。我看见窗外的岱北,不断地向我挥着手,大声说着“再见”。是的,再见了,我的爱人,就当这一场爱情,是蓝宝借给我的,而今,只不过是到了归还的时候。

那一个星期,我故意地关掉了手机,亦不看岱北通过同学转给我的短信。我一日日地熬着,终于熬到了回校的那一天。很清晰地记得,下车的时候,从人群里挤过来的岱北和蓝宝,他们手牵着手,微笑着向我走过来。我静静站在那儿,想要哭,却是没有一滴泪。是蓝宝拉过我的手来,放到岱北温热的掌心里,坏笑着说:故意吓你的,别当真哦,现在将岱北真正交给你,记得替我好好爱他哦。

积了一个星期的眼泪,终于肆无忌惮地流下来。我抱着蓝宝,在她耳边一遍遍地说:谢谢你,蓝宝,谢谢。

我始终没有问岱北,那一个星期,他和蓝宝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蓝宝这样快地,醒悟且放手。而蓝宝,亦没有告诉我,那么狡猾的她,为什么在那么长的时间里,都没有将岱北抢过来。我只是默默记住了蓝宝的话,她说:你家岱北是真心爱着你的,我没有珍惜,你一定要替我珍惜,好好爱他疼他且要嫁给他哦。

其实不用蓝宝说,我也会。蓝宝递过来的接力棒,我没有理由不好好地守护住。

别再那么虚荣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