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益阳城郊的三重塘乡住着一位非常富有的王姓地主,他兴建了一个规模很大的院子。左倚白鹿寺,右扼白鹿山,与秀峰湖毗邻,三面环山一面临水的院落依山就势而建,风水绝佳。房屋是典型的清代木结构四合院,有九进之多,占地十余亩。院门是官帽形门楼,两个大石方柱从建筑立面跨出来近一丈,十分醒目。两扇大门上钉着一对大铁环,整个建筑显得非常威严、气派。进得门来,是幽暗的过道,院内有大小天井十余个,厢房、耳房、马厩总计数百间。这个庄园,人们俗称王家大屋,也称王家大院。
抗战爆发后,南京政府被迫迁往汉口,蒋介石授意军统特务头子戴笠将囚禁在南京、南昌等地的共产党员及进步人士押往大后方。1937年12月,经四处寻访,戴笠相中了王家大院,遂强行赶走四周民户,将其作为国民政府的监狱,名曰“南京军人监狱”。
在这之前,王家大院除居住人户,常用来屯兵囤粮。1929年,此地架起了仅供军事通讯的电话专线,建立了总机,设益阳至兰溪、泉交河、桃江、大桥乡、护城乡、鲊埠、大福坪、宁乡、沅江等9条线路,县内通“剿共指挥部铲共义勇总队部”,县外通设在长沙的“湖南省清乡司令部”。辟为监狱后,四周密布了层层岗哨,一派戒备森严的景象。房顶上架设机枪,围墙上织满铁丝网,屋内各处可见黑洞洞的枪眼,方圆近一里都禁止外人通行。大院的前厢房是监狱办公室、审讯室;中厢房是监狱长、特务和兵士的住房;后厢房用木板间隔成牢房,窗户已钉死,牢门被紧锁,仅门上留下一方小孔。
狱内负责人是国民党少将何子正,外称监狱主任,一位叫李家杰的被任命为特务队长。除团防兵担任警戒外,还有十几名特务在此轮流监视。
据史料记载,囚禁于此的共产党人和爱国进步人士有上百名,其中包括共产国际派来帮助中国革命的二十多位国际友人,如捷克青年米洛斯、苏联人马斯科。著名爱国将领杨虎城将军夫妇及幼子,东北军高级将领黄显声,以及黄、杨两将军的副官阎继明、张醒明都囚禁在此。其中还有韩子栋和曹毓嵩,益阳人曹毓嵩是在潜逃延安途中被捕入狱的,两人先后与上述这些人同牢收监。
人说监狱如魔窟,一点不假。监房潮湿,阴森可怖。特务们挎枪执鞭,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室内到处布设各种刑具,像镣铐、老虎凳、辣椒水等,可谓应有尽有。在此被倒吊、鞭打如家常便饭,惨叫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犯人终日见不到阳光,吃的是霉变的米饭和发黄的菜叶,伤病和饥瘦写在脸上,惨不忍睹。
1938年10月武汉失守后,长沙会战在即,南京军人监狱奉命转囚至贵州息烽。就在撤离的前一天,特务们备好了两个新挖的土坑,秘密将尚未咽气的19名共产党员和进步人士推下去覆土活埋。一位从外地探监的女青年,前来看望狱中的新婚丈夫,结果却是丈夫已被残酷杀害。痛不欲生的她在撕心裂肺的大哭之后,对着无声的秀峰湖纵身一跳,投水自尽……
此后,曾经烙下死亡印迹的王家大院再也没人敢去居住。又过了好些时候,王家大院被陆陆续续拆掉了。一座南方博物馆式的民居建筑,以封建时代破一品官邸的规格,在乱世离情的年代,带着那蜷伏在山乡的九进宅院落得如此结局,也许是许多人无法料想到的。
关于这批囚犯的结局,杨虎城一家三口以及黄显声均遭杀害;米洛斯死里逃生,后来回国;曹毓嵩幸免于难,后在益阳市二中任教。韩子栋在新中国成立前夕成功越狱,小说《红岩》的作者杨益言曾专程采访过他,并把他作为书中华子良的原型。新中国成立后他分在贵州省政协工作,后任顾问。1983年11月,韩子栋和杨益言前来益阳访问,与难友曹毓嵩会过一面。其时的王家大院早已面目全非。此次韩子栋旧地重游,触景生情,往事不堪回首,不禁与曹毓嵩一起抱头痛哭起来。
后来,曹毓嵩特赋诗一首,以示纪念。诗云:
难友重逢四五霜,悲风泣雨话沧桑。
王家大屋寻遗迹,资水当年哭国殇。
而今忠骨无觅处,思绪绵绵似水长。
万里河山凭悼念,千秋史册荐芳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