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舟回公司之后的表现却可圈可点,一改往日冷漠骄奢的形象,遇上不懂的也会虚心求教,很快所有人对他都赞许有加。
邹颖隔着百叶窗,观察了一阵就向许念感叹:“也不知是真是假,总之我心里怪怪的。”
许念支着下颚想了一会,微微一笑:“他肯努力总不是假的。”
邹颖摇摇头什么也不说了。
“陆瓷那边,张导那部戏马上开机了,没问题吧?”许念心里有谱,名导加大咖,这么亮眼的阵容一定能让陆瓷再火上一把。等她彻底尝到成名的滋味儿,一定不会再执着男人的事。
邹颖也只是轻轻一笑:“能有什么问题,还不是那样,烂泥扶不上墙的感觉。”
许念叹气:“所以才把她交给你,你一定有办法。”
邹颖呸了一声:“你自己做保姆就算了,还拖上我一个。”
两人嘴上耍花枪,可私底下的交情牢不可破,许念知道邹颖对这事儿其实非常上心。
邹颖起身要走,想了想又脚步顿住:“这次投入成本太高,我还是那句话,陆瓷做女主角不太合适。你最近有些急进了,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这可不像你。”
许念心里一紧,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邹颖看了看也没再逼她,拿着文件出去了。
窗外阳光正好,许念俯瞰着这个城市的午后,许久才微微叹了口气。原因她自然是知道的,就因为唐仲骁回来了,他一回来,她瞬间就乱了。
这段时间那人没再出现,她静下心仔细思量,很快就发现一切都巧合过头了。几乎确定唐仲骁是有意接近陆瓷和陆舟的,那两人身上缺点太多又不了解他的真实面目,很容易被利用。
她只能尽力将改变他们的计划提上日程,努力防着唐仲骁。
可这段时间那个人忽然没消息了,她却半点都放松不了,反而越发焦虑起来,好像这平静之下有巨大的漩涡在缓缓升起。
刚发了会儿呆桌上的手机就响了,许念拿过一看是吴局打来的。忽然想起上次托他找陆舟的人情还没还,没想到老狐狸比她还心急。
许念定了定神,接起时早就言笑晏晏,连带着音色都变得清脆起来:“吴局好,我正琢磨着给您打电话呢。”
“小许又逗我,我要不给你打,你贵人事儿忙恐怕早把我忘了。”
“怎么会……”许念应付自如,可最后也没能逃过去,晚上的饭局是铁定躲不掉了。
晚上出发前陆舟也刚好下班,见她从休息室出来换了身衣服,是同白天干练的职业装完全不同的。丝质的黑色长裙,大方得体,这幅样子一看就是要去应酬,再瞧她脸上精致细腻的妆容,夜晚总是赋予人一种不一样的妩媚。
他不由蹙眉:“我陪你去。”
许念有些讶异,她平时饭局和活动都是一个人去的,助理也只是在边上候着,这会儿忽然有人主动说要陪她一道去——
她兀自笑了笑,一边伸手佩戴耳环:“不用了,你上一天班也累了,早点回去休息。”
身后有沉稳的脚步声传来,接着是微微滚烫的温度落在她指尖,许念愣了下,回头见陆舟拿了她耳环,作势要帮她。
许念急忙退开一步:“不用!”
她声音陡然提高,陆舟显然有些意外,待看清她眼中的不自在便沉声道:“我没别的意思,只是看你一直弄不好想帮你。”
公司里的人大多走了,助理先到停车场提车,这会周遭都静悄悄地只剩两人,许念才意识到不合适。她快速地拿过耳环径直往外走,头也不回地说:“妈一定还在等你,早点回家。”
陆舟看着那抹纤细的身影一点点消失在视线里,黑密的睫毛缓缓垂下。他拿了公文包往外走,手机却在这时候响了,拿起一看不由眉头皱的更深。
他直接挂断,可刚走了几步那边又打过来了。
看得出来陆舟此刻很烦躁,忍耐着,终于怒不可遏地接通:“你他妈烦不烦啊,说了就这几天,还能赖着不给你!”
吴局这人其实没什么坏毛病,他年纪大了,除了嘴上爱说点有的没的,平时待人倒也和气。许念这些年也没少得他照顾,想着今晚大概就是两人吃吃饭叙个旧而已,没成想还有第三个人在场。
许念刚进包间就看到唐仲骁了,他侧对着门口,手里挟着烟却没点燃,指尖一直在旁边的椅背上轻轻划着,眉目间的情绪很淡,却像在深深思考什么。
吴局第一个看到许念进来,对着她招招手:“来,小许坐这。”
许念扫了眼唐仲骁的方向,那人这才懒洋洋的看过来,眼底很快闪过一丝笑意。
那笑惹得许念又是一记白眼,她镇定地坐在两人中间,和吴局笑道:“还以为只是和您一起。”
“人多热闹,来来,给你介绍,这是我朋友。”吴局热络地介绍,唐仲骁居然也道貌岸然地装不认识。
许念刚才想掉头就走的,可吴局这边没法得罪,这时候也只能忍耐地配合,和唐仲骁握了握手:“唐先生好。”
吴局说:“唐先生这次回国,在青州投资了很多项目,你新戏不是还缺资金,我可帮你把财神爷送上门来了。”
他哈哈笑着,自认是好心帮了许念,许念却连额头的青筋都在突突跳动着,唐仲骁现在是怎样,连陆家的公司也要参一脚了?
可她还得强装笑颜:“真不巧,我那部戏的资金已经解决了,和唐先生合作怕是没机会了。”
吴局意外地看着她:“这么快?”
唐仲骁端起茶杯细细抿了一口,也不说话,只安静地听许念说完。
许念脊背挺得笔直,冷静地一字字说道:“张导也偏爱这个剧本,他自己带了资金进组,这帮我解决了不小的麻烦。”
她说的也不全是场面话,张导对这个剧本很满意,知道她资金链紧张便自己出资解决了燃眉之急。
吴局似懂非懂地听着,最后只点点头,又拍了拍唐仲骁肩膀:“这次可真不巧了,本来想帮忙引荐促成二位的合作,别看小许年轻,能力非常强。”
唐仲骁这才将茶杯放回桌上,目光直直投向许念:“看的出来,许小姐是个女强人。”
许念斜睨着他,嘴角微微扬起挑衅的弧度,他想连陆山的公司也霸占,可只要她守得稳,才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吴局之后没再提这事,偶尔说说房地产、金融股票,倒也一直没冷场。许念和他已经很熟了,唐仲骁在中间的身份最尴尬,大多时候都沉默着。
中途吴局去了趟洗手间,这下子气氛尴尬了,许念干脆低头喝酒。
“戒备心太强未必是件好事,别总觉得谁都要害你。”边上的人淡淡开了口,这话对谁说的再明显不过,“要害你的人,可不会轻易被你瞧出来。”
许念听他意有所指,这才看了他一眼:“别人我不知道,但是防着你准没错,难道今天这一局不是你故意安排的?”
面对她的愤怒唐仲骁却总在笑,若有似无地点点头:“对,一段时日不见,有些想你。”
许念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说出来,险些咬碎一口银牙,忍了忍才没动怒:“要论无耻,可真没人敢同你比。”
唐仲骁侧着头,目光便再也收不回去似的,就那么大喇喇地望着她,许念真想把手里的红酒全都泼他脸上。
助理恰巧打了电话过来:“邹颖说陆瓷那遇上点麻烦,她正赶过去,我离得近先去看看。”
许念直觉不是好事,果然助理支支吾吾地:“情况不乐观,被记者拍了个正着,对方是周家那位。”
助理顿了顿,又说:“车震,拍的很清楚。”
许念只觉得眼前一阵犯花,用力捂住额头,许久才强撑道:“让她什么都别说,全交给邹颖处理,马上通知公关部作出详细计划。”
“是。”
许念收了线一颗心依旧七上八下的,新戏即将开拍,名单和新闻发布会都早就走了程序向媒体公布过,眼下却整出这么一出来。
而且周家那位,名声简直不能再烂,许念都不知道她怎么又和他牵扯上了?
“怎么了?”唐仲骁像是好心,一本正经地问她。
许念是疯了才会和他说,她扭过头去不再搭理他,内心却一直惦记着这事儿。等吴局回来陪着又坐了会她就告辞了。
助理这一走她只好打出租车过去,等车时又接到助理电话,那边的问题解决了,陆瓷正在回去的路上。
“不过记者那边谈不拢。”
许念一想到明天大概铺天盖地全是陆瓷的桃-色新闻就头疼,说:“你帮我约他,我亲自去。”
“好。”助理也没办法了,许念出面事情说不定还有转机。
这会儿夜还不算深,可出租车却很难等,许念好半天也不见经过一辆。她只得往前走碰碰运气,却见一辆黑色奔驰缓缓停在面前,
车窗降下,里面坐的正是唐仲骁。
那一刻许念也说不上为什么,总觉得,好像每次他都出现的刚刚好。
他在夜色里无声注视着她,眼看离约定的时间越来越近,许念想若是他开口,不如搭一程?可就在她以为他要说什么的时候……
“我想,许小姐也不太愿意搭我的车。”这人合上车窗时扔下一句,接着车子快速滑走,车尾灯一点点消失在夜色里。
许念嘴角抽搐,唐仲骁他还能再贱点么?她被气得一肚子火,站在原地郁结难平,幸好运气还不错,很快就让她顺利截到了出租车。
偷拍陆瓷的这家杂志在圈里很有名,基本拍到的内容便很少再有商量余地,许念也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
不过对方还是很给她面子的,来的是报社的总监。
“张先生。”许念同他寒暄,落座之后,又让侍应上了壶好茶。
怕被别的记者听到风声又横生枝节,两人约的是一家茶楼,位置也十分隐秘。许念喝了口茶,这才直奔主题:“陆瓷这次给大家惹麻烦了,真是抱歉。她年纪小,有时做错事也不知道,希望张先生念在她初出茅庐,再给次机会。”
她已经暗示地将手边的银行卡推过去,可那位总监大人却不为所动。他静了静才说:“我一直很钦佩许总,所以今天才亲自过来。”
许念心知对方说这话事情便有五分把握了,这会就耐耐心心地听他说着。
孰料那位总监沉吟几秒,又说:“我愿意卖你个人情,照片太露骨影响过坏的不会公布。可这条新闻明早一定会见报。”
许念没想到事情会朝这边发展,心里急,可面上依旧镇定自若:“张先生,小女孩不懂事,您这么做她之前的努力就全毁了。”
这话只引来对方一阵轻笑:“许总心里清楚不是吗?陆瓷要是没有你,哪会有今天。”
许念沉默地看了他一眼。
那人又说:“许总一心栽培替她披荆斩棘,可如果没有这次教训,这种事情以后会更多,你也不能护她一世吧?”
道理确实如此,可这不仅仅是给陆瓷个教训那么简单。
受她丑闻影响,正在筹备的电影也被波及。这部戏她投入巨大,如果新闻一出恐怕后果难以想象。
张先生仰头将杯中剩下的茶水饮尽,再看她时微微叹口气:“许总有公司上下的人要养,在下也一样,得给手下一个交代。”
许念自然也理解,点了点头就不再说什么了。
算是谈崩了。
回去这一路许念看着窗外走神,今晚的夜空格外晦暗,明天大概又是一个雨天。她不知为何此刻格外想念陆山,以前遇到难题,只要安心躲在他身后就好。陆山总会在他愁眉不展的时候伸手捻她眉间的结,温声哄她:“凡事还有我,天塌下来我也替你扛。”
那时候她真的是什么都不用烦恼,只要握着他干燥的手掌,顿时觉得整个世界都是明朗的。
可现在——
她闭了闭眼,轻轻摩挲着无名指上的婚戒,如果陆山还在该有多好,至少有副宽厚的肩膀能让她靠一靠。
回家陆瓷早就老老实实等在客厅里,听到门口有动静,悄悄探过头来,躲在玄关转角的地方同她说话:“……大嫂。”
许念咬了咬嘴唇,极低地“嗯”了一声,低头换鞋。
陆瓷小步走到她身边,顺手接了她的包,盯着她许久才低声解释:“我,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有记者。”
许念吸了口气,再看她时心情平复了许多:“没有记者就可以乱来?”
“不是。”陆瓷急忙摆手,她虽然任性却也知道自己闯了大祸,一着急就语无伦次,“我说不要的,是他——”